昨晚凌厉的山风,吹的松针落了一地,厚厚的一层,像是铺了层柔软的毯子。
根据记忆中红袍子女人的位置,我往左边移了几步,俯下身子,定睛看了看。
红色的泥土痕迹,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与周围的陈旧黄土地截然相反。明显的被翻动的痕迹,让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地方,就是找寻二娘的希望。
好在是大白天,趁着阳光正浓,我赶紧刨起土来。
比预想的还要容易,因为泥土非常松软,所以刨起来并不费劲,可奇怪的是,随着深度的增加,土层的颜色变的愈发鲜艳。
大约挖了有半尺的深度,我觉得指甲缝里粘乎乎的,就把手拉了上来。
我的天!
只见我的指缝里,充斥着粉碎的肉沫,米粒大小,晶莹欲滴,单从颜色判断,绝对是存在于活人身上流出的新鲜组织。
被自己这么一吓,眼前的土坑也跟着模糊起来,宛如一只硕大的染缸,里面浸泡着一具全身开裂的死尸。
原先洒下的阳光,也在同一时刻立马消失。浓重的阴霾,笼罩在山间上空。原本好好的午后,现在却搞的我不寒而栗。
我被吓出了一头冷汗,但依然坚定的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幻觉。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附近都是坟墓,而我又天生胆小,昨天又受过惊吓,所以才会从心理上产生出这样的错觉。这种情况,在心理课上,老师多多少少还是讲过的。
为了不再自己吓自己,我索性闭起眼睛,咬紧牙关,继续往下扒。
很快,手感就发生了改变。
不仅黏湿的感觉有所加重,受到的阻力也略微加重,但是触感很奇怪,怎么也不像是在挖土,更像是在手撕鸡排。
我急忙睁开了眼睛,只见在土里躺着的,是一具鲜血遍布,浑身血肉模糊的死婴。而我的手,像是两把尖刀似的,恰好插进死婴的胸膛。
肚子里瞬间翻江倒海,食物的残渣全都聚集在嗓子眼,憋得我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谁的孩子?她跟二娘到底什么关系?
没等我继续思考,那死婴身上的鲜血,就顺着我的胳膊往上冒,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衣服被染成血红。接着,红色的血水中,开始生出跳动的肉沫,附着着我的身子疯狂跳动。
我嘴唇不停的哆嗦,只觉得全身发冷,隐约中有一双手从后面伸了过来,紧紧锁住我的喉咙,一瞬间我就失去了知觉。
“你醒了啊。”
睁开惺忪的睡眼,母亲正坐在我的床前,手里端着一只瓷碗,刺鼻的药草味从碗里发散出来。
我多么希望,自己在睁眼的瞬间,母亲会告诉我,我从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就开始做了一个几天几夜的噩梦,熟睡之中都被吓的冷汗直流。
可母亲却偏偏端着那碗汤药,眉头紧促的说道:“儿啊,这是许道长给的安神汤,你快点喝下吧。”
“许道长已经来了?”我不由得担心起二娘来。
“嗯,”母亲点了下头,“要不是我们带着许道长上山,都发现不了倒在坟头的你。”
这么说,我是被母亲他们救回来的?我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背部有点咯的慌,就伸手往后抓。
“别动!”母亲一巴掌拍在我的手上,“许道长说你阴魂缠身,所以用朱砂在你背后涂了驱鬼符,三天之内,摸一下都不行。”
驱鬼符什么的,我倒并不在乎,因为我本身就能看到鬼,大不了避开他们就行。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二娘,便在问过母亲之后,又匆匆跑去了山上。
我刚走到山脚,父亲他们已经从山上下来了,有个穿着道袍的人,拿着一把剑走在人群中间,后面还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小跟班。按着真是来看,拿剑的那个,肯定就是许道士了。
“这小子醒的这么快?”许道士瞄了父亲一眼,一脸的憨笑。
只是父亲一直眉头紧锁,显得忧心忡忡,对我呵斥道:“小孩子往山上跑什么,赶紧回家躺着去!”
父亲脾气暴,我也知道他为什么发火,要不是许道士,这次我估计就悬了,只是一想到二娘的音容笑貌,想到她昔日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我就告诉自己,一定得救救二娘。
小胳膊拗不过大腿,我终究是被父亲抗回了家,还被父亲绑在了屋子中央的木柱子上。
不过也正是这样,许道士他们的谈话,我才听的一清二楚。
原来,当许道士看到二伯跟王奶奶尸首的时候,就觉得有几分惊讶,虽说叶寡妇是饮恨而终,可她是被北斗七星阵封印起来的。
这套阵法可谓是遇强则强,冤魂身上的怨念越是厚重,阵法的威力就越是强大。如果说叶寡妇能侥幸逃脱,那也是因为她放下了往日恩怨,所以阵**效才大大减弱。
然而二伯全身发黑,状如焦碳,被吸的一点阳气都不剩,面对如此之深的怨气,许道士当即就断定,这肯定不是叶寡妇所为。
听到他们这么一番话,我心里当时就松了一口气。
排除了叶寡妇之后,二娘的杀人嫌疑急速飙升。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二娘就是李琳,叶寡妇并没有上她的身。
接下来,许道士就讲出了上山后的疑惑。
用来围困叶寡妇的七星北斗阵完好无损,可开了阴阳眼的许道士,仔仔细细观察了数遍,就是连叶寡妇的影子都没看见。
当时许道士身上携带的阴阳罗盘,指针也发生了剧烈的晃动。顺其所指的方向,许道士一路跟进,就找了倒在坑里的我。
本以为山上阴气最重的地方,就是封着叶寡妇的七星阵。等许道士找到我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坑里几乎凝聚了这座山头的所有阴气,俨然成了这座山的阴眼。
“你听到了没有!”许道士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父亲猛然把目光投在我身上,严厉的质问道,“你小子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其实我心里清楚,要不是二娘还认得我,上次在王奶奶的坟头,我们父子俩就要把命丢在山上了。
“这些事情,孩子又不知道,你就别责怪他了。”许道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示意父亲不要那么蛮横。
我心里不禁冷笑一声,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我不会对你这个道士讲半个字,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二娘。
许道士说山上阴眼怨气太重,自己一个人解决不了,得叫来自己师兄一同施法,才能镇住着阴眼,所以在我家里没有停留,就急匆匆得赶回了道观。这老头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让父亲给我松绑,说是这样绑着孩子实在不妥。
看着守在家中的父亲,我是心急如焚。虽然不知道那个死婴到底怎么回事,但我知道许道士口中的“阴眼,”一定对二娘很重要,不然二娘也不会在那天晚上,做出那么匪夷所思的举动。
焦灼一直到了深夜,等到父母亲都睡着了,我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一个人偷偷溜出了家。
不错,我跑出来,就是为了上山。虽然山上的坟墓,吓的我两腿发软,但是白天有父亲在,我是没有机会的,只有趁他睡着了,我才有一探究竟的机会。
皎洁的月光洋洋洒洒,沉静的村落在夜幕下悄悄沉睡。
我回过头来,望着眼前这条绵延而上的小路,芳草凄凄,不见人影,难免让人心生不安。
坚定信念之后,我继续前行,为了不让自己发毛到腿软的程度,一路上我都没敢再回头张望一眼。
一直到了阴眼的地方,借着月光,我看到那个血肉模糊的死婴,还在坑**里静静的躺着。
“嘘,还好,”我在心里暗自庆幸,“既然这个死婴还是之前的样子,那就说明许道士并没有发现婴儿的秘密,也就是说,这个道士,极有可能还不知道二娘的存在。”
只是在笑完的瞬间,我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
许道士不是说自己开了阴阳眼,就算这是个鬼婴,父亲他们看不到,这个许道士也没道理发现不了啊!
心里刚泛起一丝凉意,背后的冷风跟着吹来。我听得到“沙、沙”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却就是看不到来人的影子。
鬼是没有影子的,因为他们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种情况,只能是鬼来了。
莫非是二娘?我兴奋的转过头去,一张恐怖阴冷的脸正对着我。依旧是红色的袍子,披肩的长发,还有纤细的身姿。
“二娘,我是小强啊。”我急切的喊道。
二娘抬起手来,用鲜红的指甲指着我:“小强,你怎么也死了?”
二娘的话像是晴空里的一道惊雷,震的我完全找不到北,我知道二娘是鬼,可我也同样清楚,自己明明是活着的啊,怎么可能会死?
“二娘,我没死。”我指着自己的身后,争辩道,“不信你看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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