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碧空如洗。--爪机书屋 --
嫣芳,凉亭里,刘氏靠在曲尺式鸡翅木纹美人榻上。靠着圆枕假寐,享着舒爽的天清气色。
一旁的鸡翅木小几上摆着几碟子的坚果零嘴,离着最近的一碟子则是通红凝翠的酸枣。
酸枣其实在洛阳已是过了季了,但她爱食,赵庆明便特地着人托关系自边境凉州快马加鞭运了过来。
每每想至此。心头便涌上无尽缠绵缱绻之意。
她懒洋洋抓了一枚,放入唇?之间。酸甜回甘,煞是好吃。
不由得唇边笑意更浓。
老人说,酸儿辣女,这一胎必然是男儿,错不了。
“夫人……”一旁,紫云快步至屋里跑了出来,神色匆匆。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刘氏皱了皱眉,道。
“奴婢瞧着今日日头尚好,方才进屋正要将锦被取出来晾晒,哪里晓得,暮晚竟是在里边。”紫云道。
“暮晚?”刘氏吃了一惊,随即疑惑。
“是,她居然睡在咱们衣柜里!奴婢唤了她几句,想叫她出来。她竟是痴痴傻傻的,嘴里也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倒像是认不得奴婢了一样。”紫云凝了凝,道。
“去瞧瞧。”刘氏随即起身,托了托已经显怀了的肚子,淡然道。
刻水仙含苞大红酸枝木衣柜里,暮晚缩着身子,环着双臂,双眸空洞无神,头微微的缠着,嘴巴蠕动,自言自语。
“暮晚?”刘氏皱了皱眉,喊了一句。
暮晚却恍若未曾听见。仍旧是痴傻的模样。
“暮晚?”刘氏声音沉了三分。
暮晚仍旧不动。
“这些日子一直将养身子,倒是没得管了们这些贱蹄子,可是素云院那里出了什么事?”刘氏直觉有些不,随即问道。
暮晚的嘴唇动的更加明显了。
刘氏瞧着她好似惊恐又好似痴傻,便低下头去,只听道她如是嘀咕着:
“吃了……阳间富……好过天梯……过天梯……”
这是形容头七夜死人的俗语,此时听到,刘氏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尽是晦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刘氏看头,瞧了瞧身侧的紫云。
紫云讷讷,低下了头。
“暮晚?”刘氏恼怒的神色,冷冷的抬起了暮晚的下巴。
暮晚一双空洞洞的眸子视线落在刘氏圆润的脸颊上,散着的瞳孔竟是渐渐有了交集。
“啊!是!是杀了!”暮晚骤然怒不可遏。十指竟是扯住了刘氏的脖子!
刘氏弓着身,嘴巴张开缓不过气来,又顾及腹中胎儿,竟是不敢乱动。
“暮晚,干什么!”紫云唬了一跳,竟是未曾想到她会做如此剧烈的反应,随即拼命去扯她的手臂。
刘氏被逼的后退两步,暮晚却几欲双目通红,得势不饶人。
“快来人!来人啊!”紫云眼见自己拉不住,吓得脸色皆白了。
闻声而来的丫头堪堪跑到门口,骤然,暮晚已将刘氏重重一把推了出去!
刘氏倒在地上,脖子里竟是十个明显的手指印,她急促的呼吸两口,蓦然感到下身一阵蠕动,片刻竟是剧烈的疼痛!
“啊!”她大惊失色的叫了出来。
“快去传太医!”紫云惊吓未定,瞧着刘氏腿边,一点点不起眼的红色蔓延,骤然喝道。
随即嫣芳里乱了套,众人顾及着刘氏还来不及,暮晚状若疯癫的跑了出去,浑浑噩噩。布记斤巴。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
“恨!要杀了!”
“……别过来……不是……是夫人……是夫人叫做的……”
她嘴里竟是如此胡言乱语,路过的仆妇婢女莫不感到怪异。直至后来被吴总管带人捉住,捉进了柴房,五花大绑。
暮霭沉沉,夜幕初降。
刘氏昏沉的躺在床上,嘤咛着眉头,初初睁开眼睛,却是赵庆明铁青的脸,正冷冷瞧着自己。
“啊!”刘氏骤然神色一动,双手捂了捂腹部,却是一阵平坦。
“的孩子呢!”刘氏眼眸里含着泪珠,不可置信。
“叫好好的莫要出门惹事,好好给养胎,这是做了什么孽!”赵庆明急怒道。
“妾身并没有出门啊!是那暮晚,凉生身边的那个丫头!跑到这里来狠狠推了一把!”刘氏骤然悲声啜泣道。
“哼,她好端端竟来推作甚!可知道府里现在翻了天了在传些什么?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庆明竟是勃然大怒,甩袖离去。
暮晚他已经去瞧过了,连太医也说脉细紊乱,心神难定,已经疯了。再说了,素云院那里,如今也不好得罪。
赵庆明心中暗恨,憋了一肚子火气,那可是一个已经成了形的男婴……
刘氏一阵呆滞,眼神茫然。他从未如此对过她,昔时连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呢……
那人影消失于暮色,手边已然是空落落一阵。
赵庆明三日未曾理睬刘氏,她不明白为何身侧的丫鬟除了紫云外,其余的瞧她皆是异样的神色,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一时之间竟是无法适应。
奈何她身子虚弱,只得躺在床上,没法子教训这些翻了天的蹄子。
这日,天气略阴,惨淡薄云。
寂静的嫣芳里却是迎来了一位贵客。
赵凉生缓步走至刘氏身前,瞧着她苍白的脸色,淡淡而立。
“这小贱人来做什么?”刘氏瞧着门口人影,骤然眸子缩了缩,身子却是起了一半。
“如此恨,是以为暮晚是指使的吗?”赵凉生启唇。
刘氏神色震了震,随即又重新躺了下去。
“她从头到尾皆是的人,如今被她弄得落了胎,这笔账竟是也要算在的头上吗?”赵凉生眉目清冷,淡淡然道。
“原来都知道!倒是小瞧了……”刘氏恨恨,磨了磨牙?道。
“不止小瞧了,也高估了自己。”赵凉生冷笑一声,无名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什么意思?”刘氏皱眉,薄怒道。
“素晴死了,暮晚被她附了身,满院子的乱跑说是害得她,整个赵府人人都听到了,竟不知道嘛?”赵凉生从容道。
“荒谬!鬼神之言唬孩子还差不多!这群人竟也会信?”刘氏冷笑一声,眼底尽是不屑道。
“哦?若非如此,好好的暮晚为何推掉了的孩子?”赵凉生反问一句。
刘氏窒了窒,脸色竟是又白了两分。
“可知道这些天府里的人怎么说吗?”赵凉生启唇,又道。
刘氏看着她没有说话。
“当年逼的绿姨娘跳了井,井里便有了怨气,如今又逼的素晴跳了井,井里怨气不散,她们的冤魂找报复来了。”赵凉生淡淡然,又道。
“哼?以为会信?等老爷消了气,到时候她们哪个不怕?”刘氏竟是蓦然笑了。
“消了气?肚子的孩子没了,以的年纪恐怕也再怀不上了,爹他能暗恨吗?恨这些年只宠了一个,恐怕懊悔还来不及呢!夫妻情深数十年,竟是落得绝子绝女的结果,当真是可怜!”赵凉生眼眸里一丝悲哀意。
“绝女?的意思……”刘氏身子震了震。
“的女儿,赵余欢死了,死了好些天了,当时胎像不稳,爹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便苦心瞒着,到至今。”赵凉生冷冷道。
“胡说!怎么可能?余欢她还好好的,即便是要嫁给了那邹世仁,也是一辈子荣华富贵!”刘氏勃然大怒。
“胡说?整个赵府除了,谁还不知道?不信便问紫云。”赵凉生使了个眼色,瞧了一眼床边站着的紫云。
“紫云?这是真的吗?”刘氏蓦然回眸,亦是瞧着紫云,带着一丝希望与憧憬。
紫云暗暗沉了沉眸子,却是没有说话。
“她也疯了,与暮晚那日一样,胡言乱语的,竟是叫素晴不要杀了她偿命,第二日便投了凉心院那口井了,说可笑不可笑?”赵凉生饶有兴致。
“府里人都说,这是的报应!”最后,又补了一句。
“啊!”刘氏十指攥入锦被,蓦然仰天长啸一声,神色一瞬间竟是憔悴了许多,连眼角的鱼尾皆是深了三分。
赵凉生心中蓦然一阵不忍,不欲再看她,正要带着初雨转身离去。
“慢着。”身后,刘氏幽幽的声音传来,竟若鬼魅。
赵凉生顿住了脚步。
“的报应,呵呵……那又如何?知道娘亲死的时候,是怎样的一副神情吗?”刘氏蓦然道。
赵凉生脸色蓦然一白。
“她死的时候好狰狞,明明是痛得要死,恨恨的几乎能将生吞了,可是呢,她临死还吊着一口气,竟还要苦苦的哀求,叫放了她尚在襁褓里的女儿,说这场景亦是可笑不可笑?”刘氏半是泣然半是笑道。
赵凉生脑袋一昏,身子跟着摇了摇,几乎站不稳!
“今日讽又如何?活了这大半辈子,也享尽了应是属于娘的半世荣华,也值了!”刘氏的声音骤然上扬,竟是无方才半分的颓然之音。
赵凉生抿着唇不语,素白的指尖印着掌心,脸色煞白死灰。
一旁的初雨担忧的扶着她。
随即,她沉了口气,抬起腿缓步走出了嫣芳。'春闺锦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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