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混乱的时代。大唐帝国灭亡之后，直到公元960年北宋建立，短短的五十四年间，中原相继出现了梁、唐、晋、汉、周五个朝代，史称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同时，在这五朝之外，还相继出现了前蜀、后蜀、吴、南唐、吴越、闽、楚、南汉、南平(即荆南)和北汉十个割据政权，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的「五代十国」。我所讲述的故事从晋朝的第七个年头开始。
大晋天福七年夏四月十七rì傍晚，洛阳城郊的一片小树林中，拴着七匹骏马，旁边还有七个身穿黑sè劲装，左胸口绣着奔腾白马的大汉正围坐在一起吃喝。
其中一个面容微黑无须的年轻后生狠狠啃了口烧饼，灌一口水艰难的咽下去道：“虎哥，大小姐为啥为了那个小杂种这么劳师动众的。跑了就跑了呗！不就是一个小奴隶吗。这一阵好找。可累死我了！”
一个威猛壮硕、满脸胡须的汉子瞪了年轻后生一眼道：“小东，皮痒痒了。大小姐也是你可以随便嚼舌根的吗。少说废话，赶紧吃饭。还要赶路呢！他nǎinǎi的那个小杂种可真能跑，竟能从天马牧场跑到洛阳来。连累老子跑这么远的路。等老子抓到他，老子非把他剥皮填草不可。”说完，气呼呼的灌了一口水。
小东见虎哥怒了，也不害怕，扭头背着虎哥冲其他人做了个鬼脸，接着继续吃饭。
片刻后，虎哥等人吃饱喝足，骑上马向洛阳疾驰而去。
待轰轰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后，距离虎哥等人大约二十丈远的地方，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爬起来，他拂去身上用来隐藏身体的草叶，接着拢拢乱蓬蓬的头发，露出一黑一蓝奇异的双眼和稚嫩的脸庞，显然还是一个少年。
少年走到虎哥等人吃喝的地方，喃喃道：“终于摆脱天马牧场的追杀了。”少年环视四周，突然轻咦一声，急步走过去，从地上拾起一个只啃了两口的烧饼。少年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放入怀中。少年走出树林来到大道上，眺望四周，发现南边几里外有一处废弃的破庙。
少年右手轻抚袖内的袖箭，捡起一根木棍，向破庙走去。经过一段艰难的跋涉，少年终于走到破庙边。不过当少年拨开最后一道挡路枝叶后，一怔，发现庙门前正在发生一场生死对峙。
一方是一个衣衫破烂手举木棒的敦实少年。
一方是一头眼睛血红、口角垂涎的雄壮野狗。
少年一出现，敦实少年和野狗同时望向，这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野狗发现又是一个给自己送晚餐的小人后，立即扭回头，见敦实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立即趁敦实少年扭头之际，猛扑了过去。但敦实少年其实早有防备，扭头只是诱敌之计，手中劲道始终没有卸去。
敦实少年在飞快扭回头的同时狠狠挥出手中棒。碰！木棒实实打在野狗头上。狗血四溅，野狗嗷的一声惨叫，跌在地上。不过敦实少年也没讨到好，不但手中的木棒被野狗庞大的冲击力磕飞，自己也被顶倒在地，而且面sè苍白神情萎靡，难以起身。野狗晃晃头，慢慢站起来，淋漓的鲜血顺着狗脸缓缓往下流。不过野狗目光依旧凶狠，显然还有余力。野狗喘着粗气慢慢向敦实少年逼近。
敦实少年挣扎不起，扭头望向瘦弱的不速之客，微黑的脸庞露出阳光般的笑脸，道：“我叫秦磐，兄弟怎么称呼哩？”
看到秦磐的笑脸，好似可以传染，少年冷峻的脸竟不由自主浮起微笑，不自在的撸撸自己的下巴，少年一黑一蓝一双妖异的双眼，终于认真的看向敦实少年，望着秦磐在如此绝境依然平静，清澈如黑水晶的双眼。
那一瞬间的凝视，沧海桑田，走过流年，一种天生缘分好似跨越了三百年的时光再次降临到两人身上，兄弟再次相逢。
少年笑道：“秦少，今生我叫慕卓风。好久不见哩。”秦磐感觉到野狗近在咫尺的喘息，不自在的扭扭脖子道：“风少，可否先做了这条狗。咱再聊天。”
“没问题。”慕卓风哈哈一笑，抬手一箭钉进野狗的眼内。野狗轰然倒下，抽搐几下后死去。
慕卓风走到秦磐身前，伸手将其拉起来道：“秦少，看来这辈子你混得挺惨啊。”
秦磐拄着慕卓风的木杖勉强站稳，上下扫了慕卓风两眼哈哈笑道：“休说我，你也好不到哪去。”
两少年对视一眼拥抱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开怀，笑的心中抑郁尽去，更笑出了眼泪。
........
夜，皓月当空，破庙外。慕卓风和秦磐两人并排躺在庙前的台阶上，一边捂着吃的鼓鼓的肚皮哼哼，一边仰望无垠的星空。
“慕少，你相信有前世吗？以前我不信，现在我几乎相信了。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可托生死的兄弟。”秦磐扭头对慕卓风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前世今生。不过今生能有你这样的兄弟，也算老天没有赶绝我。兄弟，有了你，我的心不再死寂又有了安乐。有兄弟，真幸福。”慕卓风扭头道。
秦磐望着慕卓风妖异美丽的双眼，好似可以看到慕卓风眼眸深处的一抹伤痕，叹了口气望着星空道：“我本是洛阳城郊秦家村人，家中也还算富裕，尽管在这乱世之中大灾小祸不断，赋税繁重，不过也还过得下去。直到几年前咱们的大晋儿皇帝为了争夺帝位，引契丹兵南下中原，攻破洛阳。契丹兵禽兽不如，他们攻破洛阳后，就开始大肆抢掠四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秦家就是那时惨遭灭门。只余下我和拼死保护我逃进山中的老管家李伯。后来，中原大侠任意汇集中原各方豪杰组成义军，将契丹人赶出中原。李伯伯才敢带着我下山。可是秦家村早已经被烧成一片白地，宗族亲戚也已经都被契丹人杀光了。李伯伯只好带着我去洛阳讨生活。李伯伯年老体衰，既要做工赚钱，又要照顾我。没几年就去世了，李伯伯去世后，我既怕被人贩子抓走，又不愿受城狐社鼠欺凌，于是到城外这座破庙安身。”
尽管秦磐声音平缓，干巴巴的，好似在叙述别人的身世，但其中蕴含的悲伤愤懑，慕卓风又如何听不出来。
“看来我们还真是难兄难弟啊！”慕卓风惨笑一声接着道：“我娘本是长安城里一座酒肆的胡姬。因舞姿优美，被飞马牧场三少爷商蟠豹看中掳回家中，但商蟠豹的恶婆娘却是个爱吃醋的，当天就把我娘斩去双耳，划花容颜，然后给了我那相貌丑陋的马夫爹爹为妻。再然后就有了我。虽然我们一家活的卑微，活的艰苦，但是我们活的快乐。我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将他们脱离商家，过上好rì子！”说着慕卓风翻身站起来，仰头冲着星空吼道：“秦少，你可知道我经史子集过目不忘，你可知道我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你可知道我骨骼惊奇乃练武奇才。只要给我时间....再给我几年时间！待我长大一些，以我的天赋才智绝对可以带着爹娘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天马牧场，让他们过上好rì子。绝对可以！”
慕卓风等了一下没有等到秦磐回应，疯魔般一把将秦磐拽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道：“你信不信？信不信！”
秦磐面容严肃，重重道：“我信。”
“可是一切都完了。爹娘都死了.....”慕卓风松开秦磐，满面泪水声音嘶哑的说道：“被商行云、商覆雨这两个小畜生活活烧死了！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我卖弄才智帮商家大小姐破解了他们的棋谱。那两个畜生就当夜放火，要烧死我全家。我yīn差阳错避了过去。但爹娘却被活活烧死了！我恨啊！呜呜.....你知道吗，爹娘临死前还在高喊：风儿，别过来，赶快跑！”
秦磐叹了口气，心道怪不得我第一眼见到卓风时，竟然觉得他仿佛来自幽冥的灭世之魔，浑身缭绕着死寂之气。唉...这该死的世道！
“卓风，我必帮你诛杀这两个畜生！”秦磐抓住慕卓风的双肩坚定的说道。
慕卓风面sè狰狞道：“只是他俩！不够，远远不够。我要屠尽商氏一族！覆灭天马牧场！这个罪恶的家族不应该存在这世上。”
感觉到慕卓风冲天的戾气，秦磐叹了口气正sè道：“卓风，我知道此时说这句话很不合时宜，你估计也听不进去。但我还是要说。大丈夫，有仇报仇，不可牵连无辜。”
慕卓风狠狠的盯着秦磐，冲天戾气犹如实质的狂风压在秦磐身上。秦磐发丝飞舞，衣服飘动却好似一无所觉，依然目光坚定的看着慕卓风，犹若磐石不移。
慕卓风慢慢变得平和，戾气收敛，轻轻拂去秦磐抓在双肩的双手，呵呵一笑道：“道不同，不相与谋！告辞。”说完，慕卓风转身就走。
秦磐大喝一声道：“站住！”，话音未落飞起一脚，将慕卓风揣了个踉跄。慕卓风稳住身形，转身照着秦磐脸上就是一拳。
两人低吼一声，扭打在一起。你给我一拳，我踹你一脚；你让我双眼乌黑，我叫你鼻血长流.....
两人纠缠半晌，方才力竭，同时摔倒在地。秦磐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抹了把鼻血道：“臭小子你再走啊，怎么不走了。呼...呼...”
“还说什么好兄弟。不帮我也就罢了。还打我。”慕卓风回道。
“打得就是你，还没说几句呢。你小子扭头就走。”
“不走又如何。我要当小人，你是大丈夫。咱不是一路人哩。”
秦磐道：“卓风，你读过论语吧。”
“四书五经老子倒背如流。”慕卓风翻了个白眼道。
秦磐艰难的踹了慕卓风一脚，没好气道：“冲谁称老子呢。”
秦磐停顿一下接着道：“子曾经曰过，以直报怨......”
慕卓风打断道：“孔老二算个屁啊，老子凭啥听他的。”
秦磐哼了一声道：“孔老二可以算个屁，但道理不能算个屁。身怀血海深仇，不是你肆意妄为，株连无辜的理由。以怨报怨殊不可取。我真怕你为了报仇不择手段，良心渐渐被yīn霾蒙蔽，而后视人命为草芥，无视人间真善美，肆意妄为堕落成魔。我希望你能秉持正直之心，断此恩仇。何为恕？如心也。仁恕之道，不止恕人，更在恕己。卓风，人魔一念之间，请三思。”
慕卓风默然不语。半晌之后，秦磐嘿嘿一笑道：“风少，据我所知天马牧场也是西北江湖大豪。你是如何逃出的。”
“呵呵，没想到你还知道的不少啊。小弟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啊。”慕卓风笑道。
秦磐得意道：“那是...我每当闲暇时就去渡口、茶楼等地，听四方人物高谈阔论四方故事。天下大事，江湖传闻我知道的可不少。天马牧场是隶属西北马帮的一个大势力，主要经营马匹，且握有与西域通商通道。天马牧场有三千子弟兵，其中由三百家臣组成的腾马jīng骑更是威震大漠，震慑一方。嘿！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你猜？”
“狗洞？排污水道？”
“滚蛋！我可是从大门大摇大摆的出来的。”
“噢，原来是乔装打扮。你装的谁。”
“正解。我从商家大小姐房中偷了件衣服，戴上帷帽骑着她的小红马，直冲门口，娇叱一声，一鞭子抽开守卫，大大方方的出来了。”
“呦，娇叱。慕姑娘，让秦爷看看你有多娇！”说着秦磐yín笑着就往慕卓风身上凑。
“边儿去，”一把推开发sāo的秦磐，慕卓风道，“那是口技。懂不懂！再闹不说了。”
“好好好，不闹了，接着往下说。”
“我逃出天马牧场后，直奔凤翔。在凤翔城外放掉马，孤身入城，而后我故意让人贩子抓到。唉，可惜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到洛阳，可惜半途这帮人贩子被关中刑堂的人发现剿杀了。我只好自己一路从潼关走到洛阳，途中好几次差点被抓到，惊险之极。直到今天才彻底甩开追兵。不过为了安全，这几rì我还是要藏身庙中。秦少你现在靠何为生。要不要哥们给你出几个点子。”慕卓风道。
“去去，我还养的起你。不过你可以在庙里抄书，这也是我的一门进项。对了，你会写字吧，写的不是很难看吧。”慕卓风翻了个白眼道：“我的字好着呢，不用秦少cāo心。”
“好，风儿，让我们一起开始‘男耕女织’的美好生活吧！”秦磐怪叫道。慕卓风压住秦磐狠狠的道：“碎子，我忍你很久了。看拳！”秦磐不甘示弱，与慕卓风又扭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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