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力地从拥挤的人流中找到一个足够让自己出去的空隙,这次努力让身材娇小的奥尔卡费了半个小时。在已经临近仲夏的时节里,来自帝国南方的旅客大多从已经进入酷暑时节的南方来到的北方图一点凉意,或是趁着拥挤人流的混乱中做上一点兴许能够逃过安检或是省税的生意。
毕竟,生活在奥西利亚大多数的,还是些对奥西利亚的命运并不如何关心的平民,他们需求的只是自己生活物质jīng神生活需要的一种满足,远非为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所烦扰,只有到当世界的动荡引起的战火点燃每一栋民宅的时候,他们才会抄起沉重的家底慌慌张张地漫无目的的在奥西利亚找寻一个还残存着半点安宁的缝隙。
而曾经为世界的命运而困惑奔走的人们,则会在乱世的动荡中安稳地坚守着自己的信仰和责任,等待混乱的结束或是结束之前自己终结的来临。
但是奥尔卡从未认为自己是一个有着对奥西利亚半点责任心的魔族,甚至对整个魔族的责任,也因为翼魔族的绝灭而消弭无形。从她苏醒开始,单调而唯一的目标就已经成为了她的生活全部,但这简单的生活准绳却恰恰牵动了奥西利亚过去和未来的历史。
“魔翼死神”之名的第一次出现,也迅速地在黑暗创世的光芒中灰飞烟灭,而这如同转瞬即逝的闪影一般的名号,在十余年之后的重临,则将给世界带来没顶一般的恐怖和毁灭。
一个清浅的预告而已。
奥西利亚中部的气温稍稍缓和了些,奥尔卡得以多穿上一层薄薄的纱衣,遮掩住自己明显与人族不同的白瓷般的翼魔肤sè。但这点意义却并不大,在人群中四处好奇地研究着人族文化的斯维尼独特而jīng致的外貌特征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小朋友要不要养一对仓鼠哟?回家几个月就可以生一窝小仓鼠呢……唔,是不是很可爱?诶?!这是怎么一回事?……”
斯维尼兴致勃勃地隔着笼子戳着一只地摊小贩叫卖的宠物仓鼠,正在打盹的小动物顿时感受到了一丝很淡很淡的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够可怕的高阶魔族的气息,纷纷尖声叫了起来,缩到笼子的角落里面惊慌地打着颤。
“我不知道妈妈让不让我买……”斯维尼嘟着嘴说道,求助一般地望着好不容易挤过来带着纱巾的奥尔卡。
“斯维尼很想要么?”奥尔卡微笑道。
斯维尼点点头,坐在地上的小贩只感觉手心一阵发麻,手中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张小额的纸币,虽说这个小贩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在游历大陆的时候也见过那些所谓的强者可怕或是玄妙的手段,于是顿时他将面前的这位戴着面纱的女子当成了一个莫测的魔法师。
小贩怔怔地看着斯维尼拎起小笼子把里面的仓鼠放到了自己的头发上面,活泼好动的仓鼠却战战兢兢地缩在他鲜亮的发丝间不敢动弹,那个带着面纱的“魔法师”则拉着她那个异常漂亮的孩子很快地消失在了站台的人群中。
独行者则显得平凡得多,他拍了拍仍旧在发呆状态中小贩的肩膀,带着点冷幽默的口气说道:“活计,你知不知道,刚才的那几秒钟,兴许是你出生以来离死亡最近的时刻了。”
被惊醒的小贩则立刻陷入了更为强烈的震撼中,他在吓了一跳之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名陌生的冒险家模样的人在拍了自己的肩膀,然后缓缓地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在城际铁路还没有普及的帝国内陆,最便宜的交通方式就是随处可见的公共马车。与城际铁道同一原理制造的魔法供能的车辆也有一些,不过价格上要贵一个数量级。
不过考虑到两个魔族对没有智慧的拉车马匹可能造成的以外影响,身为暂时的财政总监的独行者还是咬牙把一叠小额钞票送到了魔能车司机的手中。
“去米纳尔森林?”带着偏光墨镜的司机磕了磕没有点燃的烟斗,用很别扭的声音大声道,“你们是外地人吧?而且还是边境上的人吧?就像是这位小姐和孩子,帝国内陆的人可没有这样的相貌……早在半年前,自从黑sè之翼的难民都流窜到这里之后,帝国两个边军就将他们的保留地戒严了,谁都不允许进去。前几天刚刚有几个想要往里面走私东西的倒霉鬼死在了封禁法阵上面——你们是那里面有亲戚?”
隔着后视镜,奥尔卡点点头。
“那也不行啊……外面和里面之间有着半里地的缓冲带,站在戒严外面也看不到里面什么样子。”司机启动了车辆,在一阵轻微的声音和魔法波动之后,车轮卷起一阵尘土,迅速地顺着红土面的小道向西方冲去,“……除非你们有认识的人?”
奥尔卡又点点头,独行者无声地释放出一点jīng神波动,司机继续追问的话顿时被卡在了他的大脑里面,顿时他的全部jīng神力都集中到了驾驶上面,避免了奥尔卡逐渐积累的jīng神压力导致肢体行动的可能。
斯维尼把玩着手中可怜巴巴的仓鼠,不时把它们毛茸茸的耳朵往自己的脸上蹭,一个个苦着脸的小仓鼠只能够予取予求地瑟缩在他的手心里。
半个小时后玩入迷的斯维尼被奥尔卡拉出了车厢,在这个时候斯维尼终于能够被面前的景象把自己的注意力从两只气息奄奄的仓鼠身上移开。
仲夏时节,视线最远处却是一片蓝白sè茫茫不尽的林海,只有边缘仍旧保持着应有的绿sè。不尽的蓝白sè山峦披背着同sè的苍冰sè古木,以傲然沉静的目光注视着下方数千平方公里土地。
没有亲临此景的人决难以体会到其中的震撼,绿sè在视野面前急速收束进而升高为天空一样的蓝白sè,然后似乎与天际连为一体,似乎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这个世界的尽头。
而用一种干燥的肃杀截断这一切的,就是面前身着暗紫sè军装的奥西利亚帝国边防第三军团。
曾经常年戍守天台关的帝国第三军,在北地苦寒和残酷中磨练出的恐怖气势,正在震慑着每一个企图接近这里的生物。而也许只有这样强横的军史,能够威震住外界和每一位战士自己的本心,使他们能够以怡然不惧的态度,面对和等待潜伏其中的曾经魔翼死神麾下最锋利的獠牙。
强烈的元素波动从中没有规律地喷溅出来,那是不知多少防御和攻击用法阵的元素波动在空气中互相干涉产生的随机波。从随机波的波形推断法阵的原位置所需要的计算量是他们的大脑无论如何都难以承受的,所以冠以卢比斯坦姓氏的独行者和翼魔至尊并没有将自己的jīng神力放在这里,他们最终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站在最前面,全身上下穿着一身魔法加固过其强度甚至超过钢制鳞甲的战士。
拄着长枪的他在一瞬间的目光和奥尔卡的目光重叠了,但是外貌已经和之前大有差别的她并没有被认出,而且他的意义更作为一种实质的威慑,所以站在这里他经常成为人们注视的对象,甚至成为照片里的一员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对,只需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便可。
“不要太高调了,奥尔卡小姐,请记得你的目的。”独行者低声道。
奥尔卡默默地点头,拉着斯维尼的手,然后蹲了下来,让两个魔族的目光平视着。
“斯维尼,妈妈需要你帮忙,斯维尼一定会答应的,是不是?”
斯维尼立刻庄重地将手中的仓鼠塞回到自己的头发里,然后仔细地说道“好!”。
奥尔卡温柔地点点头,然后她脱去自己的白丝手套,将一双白皙地仿若是冷霜一般的双手贴在了斯维尼的两鬓。
斯维尼一声不吭地软倒在了她的怀里。
此刻站在一旁,看着这诡异一幕的边防军战士终于感到了些许不对,他迈动沉重而饱含煞气的步子,想要接近这两个说着他所听不懂的魔族语的人。
相比较他的身高和体型,独行者则显得没有一点气势,他平静地挡在了他和奥尔卡斯维尼两人之间,水蓝sè的目光不含温度地盯着守军战士的双眼。
无形的jīng神波动一瞬间扩散,神秘莫测的jīng神魔法在独特的简谐波以稳流场的形态向外扩散,顿时将注意力被集中到这里的所有人的jīng神波动点入,须臾之间,不同的jīng神波动便已被独行者强悍的jīng神力量所控制,以他为一个驻点,向外扩散的几十道简谐波在jīng准的调度中变为了失去自我意识的驻波。
“你们都会忘记这之前和之后十分钟发生的事情,你们的jīng神之海将不会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发生一点波动。这是来自于通灵的资格所具有的权限。”独行者默念道,将自己的意识融进了这几十道驻波中,将其含义全无保留地烙印在他们潜意识中。
从外界看去,只有迈出半步的边防军战士无言地退回了自己的原位,周围一切都没有改变。而对此感触最浅的,便是站在方圆十几米米波动半径之中的所有人族。
一股jīng神的纯粹之火笼罩在了独行者和托着斯维尼的奥尔卡周围,这不是简单的隐形魔法,因为魔法本身就是一种痕迹。独行者用通灵师家族的独特jīng神力控制方式,将任何将他们映入自己感知中的信号都同化为了他们概念中不会引起他们注意的信号——或许是一只鸟、或是一只蚊虫——总之,他们的存在形式在他们的脑海中完全被转化成了其他毫无威胁的信号。
两个魔族和一个人族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从渗透着杀气的边军缝隙中穿行而过,缓缓的行进中,他们终于看到了现在已经再度安定下来的黑sè之翼。
在这样的一片世界中,黑sè和银sè仍旧是曾经的主题,同来时一样,在黑sè之翼驻地的边缘,仍旧深埋着成千上万道用以防御边军入侵的魔法阵。虽然说黑sè之翼解体之后,黑sè之翼的武装力量远不如从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物质科技水准也同时下降。质量和效果更为显著的魔法阵和众多透露着铁血气息的锖sè防御工事和魔法武器,都隔着近千米震慑着另一方的帝**团。
就离着戒严线不到百米,便如此直接地转折而入黑sè之翼的居民区和生活区。
最外围的主要都是以立体结构尽可能压缩占地面积的高产农作物和经济作物,在空间方面被严重抑制的黑sè之翼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吃饱饭的问题。若是没有曾经黑sè之翼可移动农场和立体种植技术,此时的黑sè之翼早已因为食品供给不足而陷入混乱。
居民区每一栋居民楼的外观看上去就如主城中一样结实,但是只要对材料学少有研究,就能够看出来这些都是复合板通过简单的拼装和由深度地基固化加强而构成的临时居民楼。虽然是临时,但是在没有过于恶劣的环境和战争带来的袭击的因素时,每一栋居民楼的强度绝对能够超过帝国所给出的建筑安全指标。
而在楼间和可移动农田边缘之处的则是面带轻松微笑的没有工作的老人和孩子,这一点最令独行者感到震撼。反应一个民族文明程度的一个最直观的表示就是每一位公民的jīng神状态。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都带着这样轻松愉悦的表情,无论如何都难以从一个刚刚经历过背叛而四分五裂的民族。但这一切都是事实,这只能够意味着黑sè之翼对其属民的jīng神文明建设已经达到了一个远超奥西利亚帝国的程度。
独行者更有一种奇怪的感受,他似乎从这黑sè之翼的一隅中,看到了奥西利亚世界文明的未来。
“这里不是我们的目标呢。”奥尔卡轻声提醒道,“奥尔卡的黑sè之翼,意识形态和奥西利亚其他种族完全不同呢,即便他们其中有着纯净的灵魂,奥尔卡也不愿意这样去做。奥尔卡,奥尔卡很亏欠于他,奥尔卡不是一个好的总长。”
独行者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他对翼魔双子间的感情在这段时间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那是一种完全不可能够被其他任何情绪所冲淡的强烈联系。而对奥尔卡的目标——复活斯乌来说,即便是一整个黑sè之翼,对她来说也只能够算上一个工具。他从未想象过奥尔卡竟然会对一件她所认为的工具产生依恋的情绪。
但奥尔卡神情的暗淡却无声地证明着这一切。“唰”的一声,奥尔卡张开了自己的翅翼,卷携着纯粹之火的两人顿时腾空,越过了他们下方安静怡然,却仍旧充满着匆忙和紧张感的黑sè之翼临时驻地。独行者从中看到了一个新的民族的坚韧与顽强,也从在城市zhōng yāng那些表情悲愤的年轻工作者的脸上看到了复仇的炽烈火焰。
这不是一个战斗的民族,这是一个民族的战斗。
自始至终,奥尔卡再未向下看黑sè之翼一眼。
手中抱着斯维尼的奥尔卡和独行者渐渐穿越了黑sè之翼的驻地,来到了与之相界不远的魔族保留地中——不过此刻的魔族保留地并非只有魔族的身影,魔族所擅长的手工艺和古老有效的种植艺术已经使这样一个多灾多难的种族牢牢地在这里扎下了第一个根。除了和毗邻的狼族保持了相当友好的关系外,不少残留在这里的芒族或是血月魔族的族人都加入了建设黑sè之翼或是狼族新领地的建设。这样的劳动是卓有成效的,不到一年,保持着传统的游牧生活的狼族就已经渐渐向着现代化文明建设靠拢,而魔族本身也逐渐开始恢复了曾经的活力。虽说这样短暂的时间还看不出最为重要的人口数量的增加,但是这样一个和谐而充满着希望的环境则能够带来这一美丽的希冀。
奥尔卡缓缓降落,她的目光望向了这一片用黑sè之翼的复合板建造而成的颇具魔族风格的小部落最北端。按照魔族的传统,那里是向神祗祈祷的地方。
今天是祷rì,所以奥尔卡选择了这个时间来到这里。她相信能够在这里见到她的希望。
一个多难的民族,能够在颠沛流离的历史中顽强地存在下来,坚决的信仰是一剂必不可少的助力。
“开始吧。”
奥尔卡抱着斯维尼的右手抬了起来,贴在了他光洁的额头上。顿时在她的视野中,周围的一切都在一瞬间的蓝白sè光晕中变得虚幻而透明了,带着原sè味道的光线失去了他们的本质特征,一切存在形体的颜sè逐渐淡化,而他们得以生存的生命元素本质存在形式则愈加清晰。在每一个魔族或是人族体内中流动的金绿sè和紫金sè相交的生命元素都变得愈加明显,而代表着灵魂的浅蓝sè灵子光辉也在生命元素的缝隙中变得越发可辨。
奥尔卡紫sè的虹膜间,一圈古朴的苍金sè符箓若隐若现,那是她凭借着翼魔双子的力量链接而来的魔皇印的威严。而她透视生命的目光,则是来自于当时在黑暗创世的一丝创世之源的力量激发中而提前清明的斯乌的眼睛。
魔皇双瞳的引领中,奥尔卡释放着jīng神共享,将自己的视觉信号也投shè在独行者的脑海里。一人一魔缓步在纯粹之火的掩护下走向了装潢格外jīng致的教堂前,唱诗班空灵的声音也渐渐地铺洒在了他们的四周。
奥尔卡平静的身躯忽然不可抑制地震颤起来,尽管只是一个瞬间,但是独行者仍旧清晰地看到了她表情上的挣扎和痛苦。
看到了奥尔卡的神情有些不对,他谨慎地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随着奥尔卡向教堂走去。信仰所带来的力量往往是其他信仰者不可理喻的,谁也不清楚他的哪一个不得体的动作会给奥尔卡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奥尔卡继续贴着斯维尼的额头向前走去,靠在了半掩的门框边上。
“神是爱我的。
我会不犹豫地,完全地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你。
为你所爱是我无上的骄傲,
远逾生命,这是我的信仰和牺牲。
遵守十诫,愿背负罪的十字架而苦行世间。
而你仍将爱和慈悲地注视于我。
我将幸福,我将因流泪而感受你的爱。
我等待宽恕,并在等待中感激。
你是爱我的,
所以我无所畏惧,
并为你名字的光辉而战,
传播你的爱为我的旌旗。
谢谢你爱我。
你的孩子。”
轻缓的祷辞在午后的黄昏中显得别样的柔软,在清sè的彩光视野中,暖霜一般的歌词贴在荡漾的空间水面中,共鸣着奥尔卡的心房。
对于她来说,只有过去的生活,才能够算得上是一种拥有生命的rì子。业已淡化的信仰,在这里意料内外的重逢,首先扑面而来的就是令她震悸的感动。虽然神迹早已随着卫圣战争中魔族的崩解而渐渐消散,但是仍旧淡然而柔韧的宗教文明,依旧如同这首唱诗一般流落入这片欣欣向荣的新生土地上。
坚持了五百年的魔族中,也许坚持的是这个世间最后最为纯正的信仰光辉。人族所谓的信仰,早已在不断进步的文明中失去了创始之初残留的神圣sè彩——这并不能够说明是一个种族的退化,但是这意味着一个文明在进步时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或许在不可定的未来,魔族重获辉煌之后,信仰的纯净光辉也会逐渐从这个种族之中淡化而去,继续遵从着这世间发展的必然规律。但是她所注重的现在,仍旧是她的希望所在。
她看见了站在其中的一百多个魔族,其中芒族的族人们占据了大多数,而洛维安和马斯特玛他们只站在了旁边,将最其中的位置让给了孩子们。领颂圣咏的是她所不熟悉的现任大地圣教的领袖维奥莱特,尽管魔族与jīng灵的混血使她感到有些吃惊,但是从她身上流露出的纯正气息还是打消了她的疑虑。
淡淡的古朴暗金sè再度闪烁在她的双眼中,面前的一切空间元素再度化为了透明,而闪烁的金绿sè也在魔皇的双眼中逐渐暗淡,最本源的包含在生命元素之中的灵魂灵子逐渐浮现。
视野终于变为清晰的一瞬间,共享到同样视觉信号的独行者一个箭步冲到了奥尔卡的身后。
一堵灰sè的墙壁挡在了他的面前,强烈的撞击并没有引起任何声音,而且强烈的震撼也完全使独行者忘记了撞击的疼痛。
站在最zhōng yāng的维奥莱特的灵魂无疑呈现出jīng灵和魔族共同的属xìng颜sè,酒红sè和草绿sè相互交织的轮廓之中,能够清晰地看到她灵魂本源的清澈。但是这清澈却远远不是独行者所描述的那种不染尘杂,却有如一块质纯的白玉,温润之中却带着一团不可捉摸的浓雾。
那些芒族和两个血月族孩子们在她的灵魂视野中,也使她看到了古老的魔族jīng神在新时代的又一次回映,年纪并不大的他们灵魂之中已经能够看到通透的亮sè,但是絮状的雾尘仍旧超过了莉莉丝这位第二代生命体所能够接纳的极限。
而站在其中的洛维安和马斯特玛,两位高阶魔族的灵魂,却如同青金石或紫砂一般在浓郁的暗sè中点染着刺目的星砂,那是一种在时间中逐渐积淀而来的决然和黑暗。身在魔族过去和现在的无论是那一段时间,纯净的内心都只能够意味着一种美好,却远不会象征着生存。
但是这些也都不过是奥尔卡的余光所见而已,她甚至能够感受到斯维尼轻微的颤动,那是在他jīng神之海最深处,由莉莉丝的纯净灵魂锁链所释放出的恐惧气息在引发着他全身神经的震动。
那一层灵魂的封印,正在为她所看到的东西而感到极端的恐惧。
清澈——却深不见底。
这是奥尔卡对带着庄重笑容站在洛维安身前的雪沫(瑟米雷娅)灵魂本质的第一印象。
而独行者也从未相信过奥西利亚真正存在着这样纯正的灵魂之力,他所形容的只不过是一种他的想象,而当自己的猜想真的成为了真实的时候,他感受到的震撼甚至比奥尔卡本人更加强烈。
大洋之心通向无尽深空的一座漩涡,向茫茫广宇释放着无穷的吸力。至纯的灵魂灵子盘旋在这个没有翅膀的血月魔族孩子的周围,众星捧月一般地一次次地与灵魂最深处那深不可测的纯净虚空交汇往复。甚至片刻的停留,那纯净的仿佛不存在的灵魂灵子zhōng yāng的漩涡都似乎会将他的灵魂从他的眼眶中吸去。
“奥尔卡……”
奥尔卡默默地伸出一只手挡在了他的前面。
“这不可能……她不会是凡俗创造的孩子,这样的灵魂之力,在古籍中,只可能是——”
“你听见她称呼洛维是‘爸爸’么?”奥尔卡轻声说道,“这就足够了,无论她究竟是谁,是否她的灵魂可以轻而易举地直接毁灭斯乌身上的封印——但奥尔卡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牺牲自己朋友的快乐来帮助自己。奥尔卡虽然不是一个好的魔族,但是奥尔卡相信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朋友。卢比斯坦,我们走吧。”
卢比斯坦仍旧直勾勾地望着那他所不能够理解的灵魂存在形式,直到略有不耐的奥尔卡关闭了借助魔皇印而窥探灵魂本质的洞察能力,才将他从震惊中拉回来。
奥尔卡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独行者通过jīng神共鸣将自己的信息反映在奥尔卡的脑海里。
“南方……或许是天空之城——”
“奥尔卡大人。”
奥尔卡的脚步戛然而止,独行者则立刻瞬间将自己的一切jīng神火焰凝聚成为了最为尖锐的尖锥。虽说能够看透他的纯粹之火并不需要同他一样强悍的jīng神力,但是拥有这样jīng神力的敌人足够成为他们的威胁。
奥尔卡低下头去,刚刚从他们身边的灌木丛中走出的,是一个推着轮椅的年轻人族女孩。奥尔卡记得她,那是在格里华平原会战之后,在埃文的契约龙米乐背上,生命中第一个给了自己温暖拥抱的人族。
“你怎么看见奥尔卡的呢?”
“大人,就算是我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只飞鸟,但是飞鸟也不会对这周围的一草一木充满着这样真挚的感情。”她似乎对着她面前的一片虚无的空气说着,“您回来了,为什么不见见您的旧部呢?”
奥尔卡并没有从纯粹之火中走出,她将jīng神的火焰扩散开去,包裹住了她们。
“真抱歉不能够再对您行礼了,大人。”被禁锢在轮椅上的这名青chūn年华之中的治疗师女孩坐着欠了欠身,表情中的宁静仿佛是来自于一个遥远的未来,表情中的沉静仿佛是来自于一个过于遥远不能够达成的希望。
奥尔卡定定地注视着她的双眼——人族的黑sè眼睛,清亮自然,透出了既没有沧桑也没有受伤的光。
然后她低下了头。
“奥尔卡欠你一个道歉。”奥尔卡轻轻走近,独行者在另一片纯粹之火中,现在包裹在晶蓝sèjīng神视野中的只有她们两个人,“也欠你一个感谢——奥尔卡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丽萨。”她微笑道,“也许您记忆中的那个孩子并不是我呢,虽然我当时也在场。她是我的孪生姐姐,现在……您也是受害者之一,我向您能够理解这点——她不在了,我也没有力气去继续忧伤……或许,我现在的心境,和埃雷奥诺尔前辈很相像吧。”
“孪生姐姐……”奥尔卡喃喃自语,都是自生命初成型就已经依靠在一起的伙伴,为什么有的就可以在分别开重聚,而又有些就只能够天人永隔呢?
是因为自己比别人、别的生命要高级吗?自己比别人就更加尊贵吗?——世间享受幸福的权力难道不是平等的吗?
——自己却曾经傲然地以为着,世界本不存在多少平等,并以此以为自己是一个世界平衡的卫道者,将无数的鲜血,包括自己的,撒入一个或许并不存在的天平托盘里——
没有实质感的痛从四面八方集中到了奥尔卡相比较克丽丝来说更加小巧的身体上,虚幻的痛感逼迫着奥尔卡蹲在了地上,双手掩着自己的脸拼命地呼吸着。
“大人!……”丽萨有些焦虑地问道,费力地推动着轮椅向前挪了过去,“您——”
“——奥尔卡很好,对不起……人——丽萨。”奥尔卡颤抖着平静了自己的呼吸,“能不能告诉奥尔卡,埃雷怎么样了?”
丽萨并没有立刻回答,奥尔卡顺着她的目光向不远处望去,弗朗西斯刚刚轻松地走了过来,肩章上的黑钻石在午后的阳光中熠熠生辉,向刚刚迎过来的洛维安、马斯特玛和雪沫走去。
“没想到你还有时间考察魔族的文化结构。”洛维安做了一个示意xìng的军礼,弗朗西斯也做了一个同样的回礼,“还忙吗?”
“最近不忙了——唔!什么……”雪沫悄悄地从一旁丁坎托着的银盘子里用勺子舀出一块东西来趁弗朗西斯不注意塞到了他的嘴里。
“好吃吗?——发什么呆,快说话!”雪沫jīng神状态极好地说道,丁坎显然因为“主人”又开始犯她独特的花痴而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还可以吧——不不不!相当不错,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樱桃布丁?非常感谢你知道我喜欢樱桃……”
“以后还想吃吗?反正最近把手头画法阵的事情都丢给了那些老头子,我有的是时间做料理——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闲就来我家吧!我爸爸妈妈住哪里你知道的。”雪沫兴致勃勃地说道。
“唔……那个,嗯,非常感谢——诶,话说我该怎么感谢你,你提个建议……”
“就喜欢你这样会表扬人的!”雪沫叉腰露出一副很自得的样子,“要不以后你一直就这样吧!”
“这样……怎么‘这样’额……?”弗朗西斯抓抓头发说道。
雪沫故意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然后指着弗朗西斯的鼻子大声说道:“等我长大了跟你结婚就可以‘这样’了!”
丁坎夸张地将自己的头往旁边的树干上一撞,“大小姐你就不会小声一点——”
“说什么说,奴隶!”雪沫狠狠地敲在了丁坎的脑门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瑟米雷娅大人,奴隶!”
“……很疼啊——好了…不!——您的意愿就是命令!瑟米雷娅大人!”丁坎还想反驳几句,但是看着她手背上正在升腾了一个正十六面体三维法阵,立刻采取了绥靖政策。
近百个前来做祷辞的魔族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洛维安一家和他的十几个学生在熙攘中渐渐远去。
“那是……什么?”奥尔卡小声问道。
丽萨拖着自己的下巴,“这就是希望呢。您其实就在找寻希望吧?希望……我知道,现在的弗朗西斯先生和过去的您不一样,弗朗西斯先生是因为活着而充满希望,而过去的您是因为希望而活着。”
“埃雷她……她去了那边了吧……”
“嗯。”丽萨点点头,“她去那一边阿甘先生用海洋创世造出来的圆湖那里,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我想,虽然这很悲伤,但毕竟不是最悲伤的结局。”
奥尔卡点点头。
“您还在为希望而奔波着……”丽萨用肯定的语气说道,“那一天和您的拥抱,我就感觉到了,您全身上下,除了心,一切都是冷的。您活着的唯一意义,应该是在等待谁吧?以前我不敢确定,但是自从我姐姐去世之后,我就确定了这一点。只不过我和您还是有区别的,您的心至少还是热的,但是我的心脏即便仍在跳动,但也没有什么温暖了。”
“这是……这就叫做‘绝望’吗?”
“不,”丽萨摇摇头,深sè的眼睛望向了澄澈的天空,“这是……应该就是这样……这是又一种爱。”
“奥尔卡明白了。”奥尔卡用力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缓缓地睁开,向前,伸开双臂,缓缓拥住了面前的丽萨。
“谢谢您。”丽萨闭上眼睛,伸手回抱住了奥尔卡轻盈得令人心痛的身躯,“……灵魂的纯净,不在于它过去经历过了什么,而在于它想看到什么啊……”
奥尔卡没有展开斯乌的眼睛,但是她已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在那颗已经受创无数的心灵深处,是一点超越了一切真空的纯净。
“奥尔卡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我准备好了,大人……”
透明的火焰升起,旋即化为了高洁的银灰sè。
斯维尼熟睡的身躯缓缓飘离在她的身后,jīng神之海的最深处,锁定了魔皇灵魂的三座莉莉丝灵魂之力构成的锁链中,一条水晶般的电芒骤然从上空落下,无声无息地击中了一条同sè的锁链。锁链震颤起来,点点白sè的火星绽开。没有想象中的裂痕,只有金玉相击的清脆鸣声——缓缓地,一条锁链化为了无数白茫茫的碎片,在晨钟一般的嗡鸣声中散入了无尽的jīng神之海。
“……谢谢你……”
第二簇火焰升起,那是蓝银sè的jīng神之火,是来自于奥尔卡jīng神世界的jīng神火焰。火焰瞬间包裹住了带着微笑闭上眼睛的小治疗师,曾经给予过彼此最为温馨触摸的拥抱在这一刻升华为生命交织的升腾,元素绽放,已经残疾的身体瞬间在祝福中回归完美,追随着象征着亲情和孪生伙伴的那一条无形的银线,向着光辉灿烂的远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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