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的飘动似乎定格了空间,生命之主的一片本体臣服着周围的一切生命元素,将她周围一整片空间牢牢地钉在了世界里。
旋即是空间的回溯。
希拉一言不发,一团浓稠的死亡元素暴涌而出,但是其紫黑sè的暗芒刚刚涌出她的身体不到半秒,就瞬时间化为了金绿sè的生命元素。截然相反的湮灭凶狠地灼烧在了希拉的身体之上,元素湮灭发出的异种闪光中,希拉尖叫一声窜了出来。但是失去了空间控制力的她无法继续维持自己的速度,她所在的那片空间已经牢牢被生命元素的谐振所禁锢。
没有一丝犹豫,希拉抬手甩出了自己手中的法杖。深sè的金属杖身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划出一道墨sè的轨迹,她毫不犹豫也未带一丝感情波动就将伴随着自己五百余年的绝品法杖掷出。若没有这点果断,她定然会丧命于此。
法杖挣扎地穿越着空间,而令幻影微微皱眉的是这柄显然已经拥有了器灵的法杖竟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拯救主人——这和他的世界观并不相符,按理说这样信奉着极端主义的亡灵法师,她的法杖应该不会对她言听计从才对。
他一直相信而且在蔑视着在黑暗中生活的那一片人,他们没有资格也不会拥有任何正面的情感。他们行事的准则只有利益的交换和忠诚的益损而已。
舍身在空中继续后退的希拉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失去了武器的她双手一齐按在了自己胸口,随即她的表情变得痛苦无比,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要从她的身体中破体而出一般。
“吾主在上……”幻影惊骇地低声道,“你凭什么这么在乎你自己的命?!”
他背后的翼魔之翼微微一振,华丽却单薄的身体转瞬间消失不见。而就在接近因为莫名痛苦而失去了对外界感知的希拉身前之时,一柄烈红sè的重剑挡在了幻影面前。
但是这一次,已经力竭的幻影没有在吐出高傲的威胁,也没有举起自己华丽的法杖。他稳稳地望着比自己高上三十公分的班·雷昂的眼睛,无声,翅翼收回。他向后一跃,稳稳地落在了水晶花园的甲板上。
水晶花园奢华而艳丽,每一扇水晶窗都透出着馥郁华美的光线,但是却没有一丝生命的悸动从中流露出来。尽管充满着那样的物质之美,但究其本质,仍和长眠在深海中的沉船一样死寂而了无生机。
洛维安突然明白了希拉为何如此痛苦——
“啊!!——”
痛呼声中,一团晶莹剔透的翡翠sè光团被希拉的这双触摸过无数死亡的手从身体深处拽了出来。
“生命本源?!”
即便是当世最强大的死灵法师,她仍旧没有舍弃人类的身体,没有舍弃作为一个个体生命的美丽。追求永生和永恒的美丽是她为之效忠的回报,而这回报同样成为了她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她没有像历史上那些威名昭著的死灵法师一般将自己的身体彻底化为骷髅骨架和死亡元素糅杂成一团的死亡之躯,她的身体虽然被死亡所浸泡,但是维持她生命的核心依旧是呈现出金绿sè的生之元素。
那意味着无论何时只要她身为死灵法师的每一天,自己的身体都要无穷无尽地忍受着生命本源与自己力量形态湮灭时所产生的灼痛。而选择了永恒生命的她,真的认为这无尽头的痛苦值得她的永恒的美丽吗?
希拉带着疯狂的微笑,将手中的生命元素向前抛出。与此同时,她殷红的长发瞬间失去了光泽,化为了枯槁的灰白sè。
空间终于松动了,当自己的生命元素与世界树的叶子散播出的生命元素产生共鸣之时,没有多少灵智的红枫叶也迟疑了片刻。她转化元素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但是毫无疑问这已经为她提供了足够的机会。
绿sè渗入了透明的空间中,希拉最后向幻影留下了一个怨毒的眼神,身形在空间的闪烁中逐渐消失了。
红枫叶呆呆地悬在了半空中,找不到目标的她没有继续转化周围的生命元素。幻影疲惫地向着她招了招手,红枫叶在如翻书一般的声音中重新分散成了三张颜sè暗淡的本源生命秘卡,回到了幻影身前。
班·雷昂冷漠地看了看面前的幻影,又看了看他身下的洛维安。然后同希拉消失时一样从空中不见了。
幻影这才伸出一只被汗水浸透的手不动声sè地抓住了水晶花园的栏杆,似乎他片刻前傲然而立的动作都已经令他jīng疲力竭。此刻他甚至连支撑自己的身体都已经如此艰难。
那现在,他究竟还剩几分实力呢?现在的自己是否有打败他的可能?
一闪而过的奇异想打穿过了他的思维,然后牢牢地攫住了他的注意力。
“布拉迪缪恩!”
被魔法放大的声音如瀑般垂下,将空旷的充满生机的草原带起了一**难以言说的震撼。
洛维安冷冷地抬起头。
“不要自作多情地以为,我是在保护你。”他双手扶着水晶花园的栏杆,汗珠仍旧一颗颗地从鬓角落下来,“我只不过是在保护那个你还不知道的‘超我’而已。你可不要趁着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死掉了,那么我们以后怎么一起去对付‘那个人’呢?”
水晶花园的船帆终于动了动,她巨大的身体周围逐渐地闪烁起了空间扭曲时翻卷出的片片彩光,就如同无数片颜sè各异的蝴蝶将她包裹。片刻后,空间再度回归了镜面一般的平静,而幻影和水晶花园则彻底离开了塞翁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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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骑士摘下了自己的头盔,脱下了最外层的厚重板甲,将双手放在了尤利西斯二世遗体的胸口处。口中默念着无人能明的咒文,逐渐地,一层水一般的光芒包裹住了尤利西斯,然后将他的遗容整理得容光焕发,似乎下一秒钟他就能够在这层水的包裹中睁开眼睛。
但是此刻愈幻象这不可能的情景,事实就将越沉重的痛苦降临在每一位大地神殿之人的心上。
“谁能料到是这个结局呢?谁又能猜到我们在敌人眼中是那么不堪一击……我们最强大的战士,最锋利的武器,最坚固的铠甲,对他们来说都是那样得不值一提。”凯莉的声音已然完全散去了之前的哽咽,低沉和冷静的语气令她周围的骑士们都暗自汗颜,“夜郎自大、目中无人,我们终于用我们敬爱的尤利西斯陛下的生命点醒了我们这点。”
她说着从尤利西斯脚边拿起了红莲落神。尽管她的实力离尤利西斯二世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她仍旧足以将七朵红莲从主人身陨的震撼迷茫中唤醒。
灰sè的jīng神之火在红莲落神的枪尖猛烈地亮起,无声的尖叫从枪身中涌出。凯莉用这种狂暴的姿态,将它与上一任主人的联系强制xìng地断绝。
似是有着某种默契,围拢在凯莉身边的骑士们纷纷对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单膝跪倒,右手抚心。
“我不会认同你们的忠诚,也不会接受你们任一人的效忠。此刻的我,只是我等中每一位主的荣光降临者的一员,与你们共享对主的虔诚和牺牲的愿景。”她的话语既像是脱口而出的自语,又像是某种中规中矩的颂辞,“拉斐尔、齐威格、拉利斯曼……”
被点到名的骑士以手捶胸以示身份,但是仍旧有着数人没有回音。那些是躺在他们身后不再呼吸的神殿骑士们。
“你们的忠诚属于吾主,你们的生命属于吾主,你们的时间将为了等待主的光芒回归而永恒。我,凯莉·西奥多·斯利维特(Spirit),希望尔等与我在光辉**同进退。”
“愿与您共同进退。”
众位骑士齐声说道。
作为四级高阶的骑士,他们每一人在大地骑士团和神殿文职部都占据着重要的职位。而且作为大地神殿最jīng锐的力量,此刻对凯莉新教皇身份的承认和效忠,已然说明了大地神殿又一次的更新换代。
“但是据大地神殿这五百年间的传统,教皇必须有五年以上教区直隶工作经验才能担任。我自问不可破这条规矩,所以在我正式任命前,神殿事务由拉斐尔宗主教统领。格里高利团长阁下,回神殿后,请即刻召集本教区、维多利亚及北方联合岛屿教区、东度林海教区、中奥西利亚教区,南奥西利亚教区五位红衣公正主教及所有所有地区白衣主教之上正级神职人员前往主殿召开会议。商榷先陛下的后事及我们新的纲领。
“以上是我的建议,而以下是我的命令。”
凯莉抬手一引,暗红sè的红莲落神被她抓在手里。这柄枪不仅仅是大地神殿最强大的战器之一,更象征着教皇令的铁血与权威。
“从今天起,中奥西利亚教区解散,以葬天山脉格林峰为东西边界焦点。东为米纳尔教区,教区主教由历史派领导者克里斯维斯塔小姐负责,西为南度林海教区,由东度林海教区主教西尔维斯特阁下负责,同时东度林海教区解散,毕竟jīng灵王的领土我们本不应该干涉如此。
“南奥西利亚教区边境南移,将原格里华帝国领土划入南方教区,教区主教由我担任。新南方教会更名为布莱斯万会,以上。”
她丝毫没有给自己留下喘息的时间,她当即向着远远观望向这里的洛维安大声喊道:
“洛维安先生,请问您有时间听我一言么?”
洛维安远远地点点头,振了振翅膀滑了过去。
大概是什么事情,他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几分。大地神殿这项变动说不定已经很早就已经定下,而此刻尤利西斯二世的死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将教权重返历史派,并不对信仰着世界树的jīng灵族存有任何意义,圣殿根本不会得到jīng灵族的任何jīng神领导权,但是却能够至少在心意上与历史派这拥有着不弱力量且和十字旅团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神秘组织缓和矛盾。
“洛维安先生,老师犯下的错误,我们已经用代价偿还了。现在请您可否不带着对我们鄙夷的心情静心听我的建议呢?”
洛维安眉毛一扬,“既然已经得到了教训,我自然不会对你们抱有恶意。当然,对你们的同情想是对你们的侮辱。所以我决定平等地与你们对话。凯莉小姐,你想问我的下句话便是黑sè之翼是否要在此事之后集结于南方,这我可以给你肯定的答案。”
凯莉稳稳地点点头,并未显得多么吃惊——
“那么好,我想您是记得过去对神殿的允诺——将教区的繁重事务交由我等处理。”她一瞬间似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但是随即就被yīn沉的气氛所湮灭了,“思想控制一事,请您大大不必担心,因为老师生前所道,待他过世之时,便将红莲落神归还于圣地,我等所持有的封印石也一并交回。在二十年内进行一系列的结构改革,最终在我的任期内将神殿回归于五百年前千万年的传统——不再有dú lì的政治结构,教皇之位亦不存在。若我那时还活着的话,我的身份将是大地神殿总神官长,圣教教宗,而非拥有dú lì领土并行使主权的教皇。”
洛维安望向躺在一众骑士zhōng yāng的尤利西斯二世的躯体,心中也是微叹。
虽说与此人的交隔并不多,但毫无疑问的是他是一名强大的战士和优秀的领导者。他对大局的观念和时政的看法,无疑有着凌驾于太多人的崭新观念。而他一生中也许是最伟大的、最值得他留名于后世的一事,便是教育出洛维安面前的这名年轻的女孩作为他的继承人。
布莱斯万一世,这一名贯穿着乱世华丽的毁灭与优雅的辉煌的神殿之主,将在未来的十余年中,用自己的微笑和微笑之下的神秘点染这支古老的宗教,用信仰魅力的风暴一同加入这末世的梵音中。由此,她的名字正像是那些从古老时期惊醒过来的英雄一般,拥有着在后世的史书和圣灵殿中被刻以金光灿烂的名字。
“老师和我说过,既然时间神殿已经不再,那么这一次将历史推波助澜的将是我们了。”凯莉的神情黯淡下去,双手抓着身边沉默无声连红莲花纹都变得无比黯淡的红莲落神枪,“洛维安先生,老师过世一事,该如何解释呢?如果按照真相的话,将黑魔法师的一位实力强悍的军团长出现昭之于世的话,人心无疑将会动荡不安。而若是隐瞒真相的话,那么虽然我和这诸位骑士阁下定然不会诬蔑于您,但是您谋害老师的传言一定会出现的。”
权术么?
洛维安用力地叹了口气,他从凯莉眼中所见的真诚的担忧令他有些意外。难道说尤利西斯二世曾经叮嘱过自己的继承人令她对自己真的如此信任?还是说这位尤利西斯相信足够以这个还可以称之为孩子年龄的少女有着他所胆怯的城府和谋略——
这句话究竟是真正的对当今权术的提问,还是对他立场的一个试探?
“令民众恐怖的事情才是使他们不安的原因。班·雷昂的出现不要隐瞒,但是也不要说得那样强大。就请你叙述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两败俱伤而退出了战斗。向民众用温和的语言介绍这起虚假的战斗后,你做一点假象,称尤利西斯阁下身负隐疾不能理事,给圣殿高层几个月的缓和期,这段时间将你的班底稳定起来应该不是难事。随后你再对外宣布教皇陛下驾崩的讯息,那时所面临的状况就不在那样棘手了吧?”
“非常感谢。”凯莉叹了口气回答道,努力做出了一个有着几分谢意的微笑,洛维安仍旧从中看不到任何可以称之为“内心”的表情,“您的建议我会采纳的。洛维安先生——”
她悲伤地从她贴身的口袋中摸出了一个金属小盒,郑重地递给了洛维安,“——您虽说为了自己,但是若没有您的努力,我们恐怕将会伤亡得更多。若是我在这里丢掉xìng命的话,神殿可就真的大乱了。您的伤势我们也猜到了几分,是源命剑折断导致的气血两虚吧。这颗药应该能够帮助您恢复健康,收不收下在于您。”
洛维安并没有拒绝这个建议,他点点头接过了小盒。此刻之前,他还在想如何将这件事情瞒过对他的身体状况最为了解的马斯特玛,如果就这样回去而说他自己根本没有因战斗而受伤的话,毫无疑问对她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这些,都是老师叮嘱我的,但是谁都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突然。”她寂寞地低下头,然后冲着后面的骑士小声说道,“回避一下,我有重要的话跟洛维安先生说,这是先陛下的意愿。”
众位骑士们顿时不少惊讶地抬起头,但是在她含威不怒的注视下,没有一位高阶骑士回避了她的命令。甚至格里高利骑士长也远不同最开始见到洛维安咄咄逼人的样貌,将寒冰破魔枪挂在仅剩的几匹战马背上,同部下一起安顿其他阵亡骑士们的遗体去了。
洛维安苦笑着看着这位郑重其事的人族女孩凑到他的耳边,随后他们周围形成了一道jīng神力组成的隔墙。
“老师说,虽然那道令我神殿剿灭格里华帝国魔族部众还有您本人的神谕无懈可击,但是最不相信这道神谕真实xìng的人便是我的老师。他告诉了我们,大地神殿信仰的根源也许被玷污了,如果我们一味地按照神谕去做的话,那么在光辉道路的尽头必当是黑暗。正因如此,老师这才赌注去让我信任您,因为奥西利亚中,没有谁对黑魔法师的仇恨能够比您更加纯粹。”
“你是说为了仇恨我可以不择手段么?”洛维安闭上双目沉声道。
凯莉一惊,与洛维安拉开了距离,“当然……不是。老师的意识是,相比较于不再纯粹的信仰根源,您更值得信任。”
“你们……还不理解仇恨的本质啊。”洛维安睁开眼睛,目露锋锐,“告诉我,你老师的过世,你心中有恨么?!”
“嗯?”
“你难道不会在夜里胡思乱想,如果自己有一天能够有足够实力的话,亲自率部剿灭班·雷昂为师复仇?!我知道你老师的过世太过仓促,你现在只感觉到了悲伤,而没有刻骨的仇恨。但是我告诉你,真正的血海深仇不会瞬间就污化你的内心,它会逐步地蚕食侵略你的心灵,逐渐地令现在的你堕落成为一个为了仇恨可以摒弃部下、朋友、甚至手足的人!你确定你决定在未来能够以你现在所说,毫无仇恨感情sè彩地面对这个世界吗?!”
如果……自己没有被这砭骨的仇恨淹没理智,那么以自己的实力,至少可以保证奥尔卡和斯乌不受那样的折磨而活下来,至少可以保证魔族的百姓们不被一路追杀至米纳尔,最终只有不到万人活了下来,至少可以让现在的魔族不受如此奴役、如此折磨——
历史最残忍之处,就在于没有如果。
历史上若没有被仇恨淹没的自己,那便没有对黑魔法师封印的成功,世界的天平将仍旧向着黑暗的绝望无限制地倾颓。而马斯特玛和一切的血月族裔的伙伴会死去,即便是自己在那时没有死在黑魔法师的攻击之中,他恐怕也决没有毅力在仇恨中继续挣扎。
凯莉低头,双拳缓缓握紧,红莲落神枪在她的手中发出了被折弯时的低鸣。
“怎么……可能……没有!”她低吼道,“但是,身为神殿之主,我又怎能容许自己成为仇恨的奴隶!哪怕我会有一天拥有足够的实力,我也会在复仇之前将自己的一切羁绊交予他人,血刃杀师之仇。这是庸人的表现,因为真正的英雄或是枭雄——就如您这样的人,是会将仇恨伴随在您的意志中,继而带动了历史。我,只不过是在命运中随波逐流罢了,我没有您这样肆意仇恨的勇气。”
说罢,凯莉抬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凄苦的笑容,然后拄着红莲落神,用jīng神力抱起了尤利西斯被保存在魔法中的躯体,缓缓跨上战马慢慢地向北方行去。
洛维安回味着凯莉最后这段话,直到夜sè降临也没有停止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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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埃文所在的已经向西移动几十公里的营帐时,东方已经能够看到一抹亮sè。
凯莉所送予他的药丸功效确实显著,虽说当然不可能在这段时间简单地恢复最佳状态,但是至少他的虚弱可以用对等的一战来解释了。
回到营帐中,他有点惊讶地发现这里并没有战斗的痕迹。一切均如往常那样肃静沉闷,似乎是蕴含其中的杀气没有释放一般,显得有些压抑。有了米乐给他开据的证明,他总算是可以不受卫兵的打扰而钻进被魔法伪装的营地。
令他感到几分惊讶的是艾安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在他看到这位曾经的战神的时候,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平时从不离手的摩诃被她草草地仍在脚边。
而她所穿的那身黑sè之翼制式液固型铠甲,显然已经被惨烈的战斗所洗礼,四处都是被刀戟砍伤的裂痕。而在清明的月sè之下,这战衣的伤痕画出了一条条银亮sè的轨迹——月下的静匿和武者的勋章,映照在宁静之下的惨烈灼痛了他的眼球。
一身黑衣的她面sè带着从未有过的迷茫和严肃,这绝非是属于他记忆中的那个天真的就像北地白雪一般的战神艾安。
——这是……
唯一的可能xìng突然翻涌而出,能够让现今的艾安露出如此神情的可能xìng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恢复了五百年前作为战神的记忆。
战斗使她想起了过去么?洛维安暗想,他确信在这个距离艾安可以轻易地发现他,但是她没有这么做。他谨慎地没有选择用自己的jīng神触角和目光去打扰如化作一尊蜡像坐在巉岩上的她,而是望向了她身下的摩诃。
在月sè下显得透明的小小器灵看见了坐在他身边的洛维安,无声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就像你想的那样呗。”摩诃洒然地躺在地上,嘴里嚼着一片草叶,“就算是她没完全恢复,也知道了很多东西了吧?希拉的骷髅兵们跑到了西边去了,是她带着魔族的军队打退了那些不死的东西。主人握着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不对了,我可以阻止她的,但是我想这又不行。”
“为什么?”他小声说道。
“如果不能恢复实力的话,怎么可能面对以后的事情。”摩诃叹气道,“不像你,对过去的力量还有着清晰的记忆。主人她连五级的空间感悟是何物都了然无知。尽管说她曾经到达五级,以她的天赋迟早也能够自己再次摸清楚那些,但是谁知道这需要多长时间。这段时间谁能说清楚会发生什么。黑魔法师破印之后,她——还有你和别人,必然是他最先找到的目标,如果没有自保实力的话,那可就是真的结束了。”
洛维安没有回答,说实话,她是不愿意让那个过去的白狼王艾安回来的,如果她一直能够沉睡下去的话,他会愿意用自己的帮助尽可能减少她修炼之路的坎坷。因为现在的这个艾安,心中对于他和黑sè之翼以及所有一切的印象都是正面的,没有过去的那些爱恨情仇生离死别。以美丽的颜sè代替曾经的战火飞扬在她心灵的画纸上铺上一层新的背景,无论是对于曾经与他有着私人仇恨的洛维安还是她自己本人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么?
而时间……这唯一的理由,就足够打破这一切。
过去魂牵梦绕于惨烈沙场,笑论天下,持一戟而阻一军的狂放王者的人格,与这新生的时代,嬉笑与朋友伙伴之间,甚至与阿甘、古法他们衍生家人一般关系的天真少女的人格,此刻正在她的脑海中激烈地交战吧。
这场战役,比五百年前黑魔法师静修室之前的那一人阻千军的史诗之战,将给她和之后的世界带来更加深远的冲击。
“你希望是……现在的那个艾安吧?”摩诃闭着眼睛对他说道。
“那当然,好不容易和这个家伙搞好了关系。有的时候自己想象都觉得不可思议。”洛维安也放松地说道,望着巨石之上表情忽而茫然忽而痛苦的艾安,无能为力的她只能够给予她jīng神上的支持。
“无论结果如何,总之,不要再是敌人就好。”
时间默默地流过,东方的阳光已经掩盖了西方的月sè。逐渐地,金sè的光芒穿过了远方的山峦,将她纯银sè的长发雕琢上了一层金sè的流光。穿着破碎铠甲的战士,正是战士最伟大的着装,而她表情中的迷茫与挣扎,也透露了历史上那位完人一般的战神另一面脆弱的人xìng。
“人类……真不好当啊。”摩诃突然坐了起来,表情中有点困惑,“军团长,有件事,有个魔族老头问你白天的时候为什么不去帮助他们……魔族,总不太喜欢一个人族救了他们,虽然说他们早就不在乎这些了,但是毫无疑问的他们希望你能够做他们的英雄。”
“哼,那人在哪?我亲自找他。”他面无表情地评论道。
“猜你就说这句。”摩诃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向西方指了指,“除了jǐng戒线一百米,他等着呢。我让他在那儿的……大约,四个小时了吧?”
洛维安一声不吭地站起身,展翅飞向了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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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心中一动,看了看行将沉入地平线的月亮的影子。
第二年了,再过几天,大概就是自己来到现在这个时代所将要经历的第二次血月祭典了吧。无论是为了遵从传统,还是使自己安心,祭典rì,应该在家里度过才对。幸亏……现在,自己有家了——不会像去年那样,倒在无法分清现实与回忆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而现今血月族的祭典rì,应该如何举行呢?是像过去那样咏颂祖先的遗训,然后在街道上相互赠送祝福呢?还是因为过去惨痛的历史,而取消了快乐的成分,只余下对仇恨的次次重温?
他突然非常想问出这个问题,很快地,他在一株巨大的猴面包树的yīn影中看到了那名瘦高的老者。那正是他在魔族所居的那座小城议事堂中见到的那名长老,背后的翅翼显然已经以为衰老而难以支撑自己飞行,手中锈暗的剑鞘提醒着自己作为战士的过去,如今也只能够成为帮扶自己蹒跚行走的拐杖。
“啊,殿下,您终于来了。”
洛维安心中有些微微不忍,摩诃让这位老者在这里站了如此之久,虽说原因不在于他,但是作为唯一血月至尊的洛维安仍旧感到了一震自责。
“你先坐。”他用魔族语干涩地说道,老者身后的土元素瞬间隆起,在他身下形成了一方简单的土石构成的石椅。一阵柔和的力场强迫他坐了下来。
“我不喜欢坐着,那会让我散失注意力。”他简单直白地打断了老者的发问,“说,你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亲自前来并为我等待如此之久。”
老者显然对洛维安的强硬又有了新的理解,他有些慌张地在椅子上捏着自己的手腕,然后四下看了看,似乎担心空旷的荒野会有谁偷听一般。直到他的犹豫令洛维安发出了不满的哼声,他才慌忙地差点站起,但在洛维安的冷视下还是颤颤巍巍地坐回了椅子中。
“殿下……您,是至尊血脉继承着,萨卡利恩陛下的嫡子吧?”
洛维安·萨卡利恩·霍利·冯·布拉迪缪恩(LockveinScarlerrinHollyvonBloodymoon),其名字中的萨卡利恩与霍利便依照传统,继承自他的父亲之名与母亲的姓氏。沧银魔皇斯乌的上一代出身自血月的魔族至尊,赤蝶魔皇萨卡利恩便是洛维安的生身父亲。从这一点来说,他的魔族至尊血脉名正言顺、纯粹无比。
隐隐的至尊血脉的威压颤动了几瞬,老者感受到了一阵眩晕般的窒息感。那是其他血统的魔族绝不可能带给自己的感受,只有三支魔族战斗种族:翼魔、血月和夜殇的至尊脉能够给普通魔族带来如此明显的威压。
“我怎敢怀疑您血统的纯粹xìng?”老者低下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缓缓道,“我是在疑惑,您是当世唯一的血月族至尊血脉么?”
“论是血月族,当然是我。”洛维安心中忽然一道刺痛,血月布拉迪缪恩一脉,那些实力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堂兄弟都已经湮灭在了战火之中,而作为最为优秀的自己,也没有保护好唯一的妹妹戴米安。血月族裔的辉煌之血,此刻也只余下自己寥寥一支罢了。
“你想说什么?”他声音骤然一冷。
老者抽了一口凉气,然后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殿下,这奥西利亚之上,还有另一位殿下,拥有和您一样纯粹的辉煌之血。当今血月族中,我也许是唯一知道此事的人,因为我亲眼见过那位殿下,那位将自己的一切掩盖在罩袍下的殿下。虽然我无从从相貌上确定他是否符合萨卡利恩陛下的容貌,但是血脉的威震绝不可能伪造。”
一道清脆的震鸣响彻洛维安的脑海。
他不知道此刻应该是高兴还是感到威胁。毫无疑问,作为唯一的至尊血脉,足以令他可以没有竞争地控制团结起奥西利亚剩余仅存的魔族,但是若是出现了另一位拥有着至尊血脉的魔族,那魔族应该团结于谁呢?
进一步讲,若是那名魔族仍旧效忠于黑魔法师,那么在将来通过黑暗军团的势力扩张的话,整支魔族都有可能被再次拖进没有意义的战争深渊,为一个无意义的目标不断地流血,成为黑魔法师一柄被用钝后就可抛弃的匕首。
“他在哪里!”不知不觉中,他的语气就变得急切起来。在老者听来,那就同样意味着凶狠。
“啊……那——我不知道,殿下。但是我清楚,他并不孤身一人,也有不知数目的一支魔族效忠于他……但是,他似乎从未扩张过自己的势——啊!!——”
黑翼一闪,流淌着黑暗jīng气的手指已然捏住一枚短标,其上氤氲着令人作呕的剧毒。火焰闪烁,jīng钢制成的毒镖就化为了一块废铁。
毒镖直奔老者的后脑,若以他捏住毒镖的力度判断,命中之时将毫无疑问地贯穿他的颅骨,毒药在发作之前他就早已丧命。
地狱风向标无声地落在他的手心,黑暗的力量转瞬间在他和血月族的那名长老zhōng yāng划出了一道无形的圆形法阵,将他的力量尽数转化为柔而坚韧的防御结界。
太阳已经升起的清晨,巨树的yīn影依旧yīn冷黑暗——这是一种超越了黑暗元素本身的暗,一切探如其中的jīng神触角都诡秘地消失无踪。
虽然不是班·雷昂那样超出自己实力极限的对手,但是仍旧能够造成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威胁。
而那名显然不是这支毒镖的发出者,不然以如此隐蔽而突然的手段加以同他一样的四级实力,他是没有时间阻挡并不针对于他的偷袭的。
率先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是另外两个魔族,令洛维安略感惊讶的是他们同样是年轻而jīng锐的血月族战士,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自傲和张狂。望向洛维安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和蔑视。
这种眼神令他感到有些可笑,对于这种毫无理由的挑衅,他一向认为无视才是最合理的回答。
暗sè的浓云缓缓收敛,那不同于黑暗jīng气,但他却认得原理与黑暗jīng气别无二致。涌动的黑云卷起一团压抑的清风,将周围一切光之灵子一扫而空,只留下纯正的黑暗铺满洛维安的视野。
两名年轻的血月族人即刻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其中一人向洛维安随手丢掉的废弃的毒针,急忙向自己的同伴使了使眼sè。但是后者并非有任何回应。
“我记得你被我们提醒过,不要说出太多不该说的话。”
有些喑哑的声音从稠密的暗云中涌出,随着这道话语,一个被隐藏在厚厚罩袍中的魔族走了出来。
一模一样的血脉共鸣,同样的血月至尊。
洛维安再无疑惑,而他身后的老者早已因为恐怖而瑟瑟发抖,蜷缩在椅子中不敢大气。
深重的暗红sè长袍仿若是层层干枯的鲜血凝固后剩余的颜sè,肩头雪白的披肩以极度的纯sè点缀在暗的zhōng yāng,令这一幕格外地刺目。宽大的红袍遮掩了他一切的身体细节,甚至连他的声音也被一道嘶哑的音波所重叠而失去了原有的音sè。
“本想早些见你的,但是……”
洛维安抓紧了武器,不过对方没有一丝提聚力量的准备。他相信自己如果此刻暴起而攻之的话,那样战斗必然会由自己所把控。
但是面对一名同样的血月族人,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举起手中的武器。
令他疑惑的停顿结束了,面前的人影又发出了虚假而嘶哑的声音。
“能再次亲眼见见你,真是太好了。”
“殿下,您不会只是——”
“闭嘴。”裹在暗红sè长袍中的魔族打断了他的话,后者立刻恐惧地深深弯下了腰。
等待中的惩罚并没有来临,他极为小心地抬起了头,打量着这两位拥有同样令他们震慑不已的血脉威压的魔族之间的对视。
“你我走的不是一条道路,但我们还会再见面。”他愈发加力隐瞒着声音中的某些东西,洛维安手中的末rì权杖更松了几分,“见到你这样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话语中丝毫没有告别的语气,红衣之中的魔族便缓慢地转过身,一脚踏入了叆叇的黑暗之中。
一瞬间令他惊骇的细节陡然刺入了他的感知,那一名拥有着同样至尊血脉的魔族背后,没有血月最高贵的翅翼,在应有的双翼连接处,似乎是一道极暗淡的白sè伤痕、是透出着丝微的神圣气息的光之圣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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