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抵达官邸时,齐鸣和楚豫都在官邸一楼的堂厅里等着。燕生与燕秋尔行了礼之后,就退到一边去了。
一见秦九被人背进门,楚豫就蹙眉冷声道:“九弟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不带个人就出门了?医官何在?还不快给九殿下诊察一下!”
因为两位殿下重伤,所以尚且不方便移动之时,洛阳府的医官便也住进了官邸,而皇帝担忧楚豫的伤势,又让齐鸣带了宫里的医官来洛阳。
“是,殿下。”两位医官受命,赶忙跟助手一同从燕家护卫手上接过秦九,几个人架起秦九就往楼梯方向走去,想要将秦九送回楼上客房。
“且慢。”秦九微微用力拖住架着自己的两人,而后转头对楚豫说道,“大哥,只是皮肉伤,无碍。我听说齐大夫找我?想必是有正事吧?正事要紧。”
齐鸣上前一步,不紧不慢地向秦九和楚豫拱手一拜,道:“下官确实有事求教九殿下,但还请殿下先行处理伤口。殿下千金之躯,千万保重。”
秦九咧嘴一笑,不以为意道:“处理伤口的话,在这里就行,不必折腾着浪费时间了。”
医官们不知如何是好,纷纷看向楚豫。
楚豫与秦九对视一会儿,终是敌不过秦九的嬉皮笑脸,无奈道:“随他吧。”
“多谢大哥。”秦九嘿嘿一笑,便拍了拍两位医官助手的肩膀,而后被人架着坐在堂厅里,“齐大夫想要问什么?”
“这个……”齐鸣转头目光隐晦地看了看燕生与燕秋尔,虽没忘记用眼神与燕秋尔打个招呼,可他要问的是与刺杀事件有关的问题,理当谨慎。
见状,秦九大大咧咧地开口道:“刚好燕五郎也在,当日正是燕五郎陪在皇兄身边,齐大夫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可以一并问了。”
齐鸣蹙眉,再看向燕秋尔时,见燕秋尔依旧是一副没变过的笑脸,只是齐鸣隐约觉得燕秋尔的笑容里似是多了一分得意。
犹豫片刻,齐鸣向燕秋尔问道:“五郎君似是没受什么伤啊?”
燕秋尔眉梢一挑,刚想回答,却被燕生抢了先。
燕生一听到这个问题,脸色瞬间冷了两分,转头看向齐鸣,不悦地问道:“不知在齐大夫看来,多重的伤才算得是伤?若非得是缺了胳膊少了腿,那敝府五郎君还真是算不得受伤!”
没想到一开口就惹了燕生不高兴,齐鸣微怔。
不是说这五郎君与燕生并无血缘关系,还因此搬离了常安燕府吗?他们都以为此举是为决裂之意,却原来并不是吗?
虽说商贾并无地位,可齐鸣认为,他眼前的这位巨商可是天岚国的财神爷,他们的国库都还指望着这位给填满呢,故而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齐鸣冲燕生颔首致歉,解释道:“齐某失言,望燕家主与五郎君海涵。齐某只是有些惊讶,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五郎君的武艺竟精进不少。”
齐鸣这人,看着古板,但却意外地是一名真正的高官,与人说话都是采用迂回的方式,若不是聪明点儿的人,还真未必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燕生冷哼一声,撇开头去看堂厅外的风景。
燕秋尔不着痕迹地握住了燕生的手,而后笑着对齐鸣解释道:“齐大夫这可是高看我了,秋尔从商,去哪里精进武艺?只是最近结交了个江湖人,那日恰好带着我这位友人去大集上凑个热闹,故而事发之时才免去一难,只是未能保护好两位殿下,秋尔惭愧。”
“那关你什么事?”不等齐鸣和楚豫开口,秦九就抢着替燕秋尔撇清关系,“那些个刺客分明就是冲着我与皇兄来的,就当时的那几个人中,唯有你那朋友的武艺能与刺客一较高下,又怎能斗得过数十个武艺高强的刺客?”
“九弟说的是。”楚豫紧跟着说道,“五郎君不必愧疚,倒是我兄弟二人连累了五郎君,听闻五郎君为了照顾令姐还染了风寒?不知可好些了?”
燕秋尔向楚豫一拜,道:“劳殿下记挂,已基本痊愈。”
齐鸣一边听着几个人的对话,一边思考,待听到这里,便插言道:“两位殿下何以认为刺客是冲着殿下们去的?下官记得,五郎君、燕三娘与滕誉滕将军也在场。”
“哈?那定是不可能啊。”秦九笃定地说道,“五郎君素来与人为善,如今又离了燕家自立门户,哪里来的仇敌?滕将军刚从边疆回来,若说有敌,那也是外敌,难不成咱们天岚国的层层关卡皆为虚设,竟还让外族刺客长驱直入了?至于浮生那也是不可能的。虽说如今定是有人艳羡浮生即将得到的荣宠,可那也不必派了数十名武艺高强的刺客赶在大集之时下手。专挑我与浮生在一起的时候下手,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齐鸣低眉思索,深觉秦九说的有道理。没想到这位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竟还有几分头脑。
齐鸣转而看向楚豫,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高见?”
楚豫半垂着头,神情莫测,但正因为他那莫测的神情,在座的人便都知道楚豫心中已有想法,那挣扎的表情似只是不愿意承认。
左宁在楚豫的身后,也是一脸的纠结。原本的计划全都被打破,左宁是彻底没了主意,只能坐在那里干着急。
半晌,楚豫抬头,看了看燕秋尔,又看了看秦九,而后再看看燕秋尔,眼神微变。
燕秋尔一愣,移开视线转眼看向秦九,见秦九的眉梢跳了跳,这才回了楚豫一个微笑。
见状,楚豫又垂下眼,再抬眼时,便对齐鸣说道:“我与九弟所想一致,那群刺客的目标只有我与九弟。”说完,楚豫笑了一声,那笑容似是个冷笑,又带着种自嘲,仔细分辨还有些无奈的失望。
这情绪复杂的一笑却给了齐鸣不少的信息。
太子楚豫虽然残暴跋扈过,可身为皇帝近臣,齐鸣对太子那天真的亲情观念十分清楚,即使在最残暴恨戾的时期,这位太子也曾在听说淮安王扭伤时送去了宫廷良药,更是没少替九皇子在皇帝面前求情。
可以说亲情是楚豫心中唯一的一片净土,无论何时,他都相信着他的兄弟亲人,即使他已经习惯了被背叛。故而能让楚豫发出这样的笑声的人,必定是他的亲人,逐一排除之后,齐鸣很容易地就想到了答案。
接触朝政的人都会这样去想,因此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这样想着,齐鸣就不着痕迹地看向秦九,展开了无限联想。
纵使齐鸣自以为他的视线是不着痕迹的,暗自注意着每个人的神情的秦九还是注意到了。不过就算是注意到了,秦九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装作没注意到一般,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自顾自地联想了半晌,再回神一看秦九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纨绔样子,就连齐鸣也要自嘲自己想得太多。
燕生的视线从几个人脸上依次扫过,而后突然冷声开口道:“若依着商贾的想法,做了这件事情能让谁受益最多,谁就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哪怕不是,亦相去不远。”
燕生这一开口,不仅是秦九,连燕秋尔都倍感意外。
燕秋尔转头,不解地看着燕生。
燕生只笑着揉了揉燕秋尔的头顶,而后继续对齐鸣说道:“我不会管束秋尔交怎样的朋友,但如今受到牵连威胁性命,我是否知晓缘由的权利?还是齐大夫觉得商贾是没必要知道太多,只要敷衍一下就行?”
燕生此话一出,燕秋尔和秦九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燕生这是在对齐鸣施压?燕生竟然在对齐鸣施压?
齐鸣有些为难。若在他面前的是其他商户,他定是理都不理,最多赔偿些医药钱,这事儿也就了了,朝政大事,怎能与一介商贾言说?
可偏偏坐在他面前对他施压的人是燕家主,天岚国独一无二的燕家主,是可以带人连通八方与外族和平商谈的燕家主。虽是商贾,却连皇帝都很看重他。
齐鸣的视线在楚豫、秦九和燕秋尔三人身上扫过,衡量一番后对燕生说道:“贵府五郎君既受到牵连,齐某自当给燕家主一个交代,这祸及性命的事情,齐某怎敢敷衍?只是关于此事缘由,燕家主也并非全然不知吧?”
燕生沉声道:“我只知大风将起,至于风往那吹,就要看人想要将风引至何处。”
在燕生的这句话中,齐鸣听到了一个指代不明的词,于是疑惑问道:“人?什么人?”
燕生不语,只伸手指了指上方。
齐鸣以及燕秋尔几人纷纷抬头上看,盯着屋顶愣了愣,突然全都恍然大悟。
这皇位最终花落谁家,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皇帝想保的人,便谁也弄不死,皇帝若不想保,便如何都活不了,除非……皇帝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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