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平次的确在罗斯宇航集团工作过，熟悉“德诺”号的设计理念，负责飞船维护的三副努比亚.巴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与主管导航、仪器、计算机系统和信号的二副樊斯坦相比，这厮是个苦命人，自空间混乱开始后不久便带着手下不停地修东西。在漫长的旅途中，飞船维护部门有一半的时间没有休眠。换句话说，他们的身体实实在在地老了近百岁，加上长时间在太空生活受的损伤，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高。
巴丁比较实在，没跟船长提太多的条件，但瓦尔塔见过萨利姆后还是召开了临时船员大会，准备将收入分配向维护部门大幅倾斜。会议持续的时间不长，顺利结束，巴丁带着手下和卓平次去工作。二副樊斯坦不用说，进法利森zì yóu领后一直忙得厉害。
大家都忙，大副克里钦也不闲，因为他是罗斯宇航集团在飞船上的代表，需要按规定完成综合测试任务。这艘飞船的所有权属于罗斯宇航集团，只是租给了昆采沃太空运输公司，一方面是测试需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昆采沃运输公司暂时没有采购计划。联邦宇航工业竞争激烈，即使财大气粗的罗斯宇航有时候也不得不放下身段。
正是因为这样特殊的情况，瓦尔塔船长的地位比较尴尬，既不是船东代表，又不是运输公司代表。他被选中当船长只因为熟悉罗斯星－木鱼星航线，要求的薪水又比同行低。
船员中专业人士众多，船长轻松自在，分派好工作之后就没什么事了。秦华胜不能在驾驶舱长呆，但卓维安可以，十四年来他只要醒着，大部分时间都和值班的船员呆在一起，进驾驶舱如同便饭，甚至还有一张特制的通行卡。见瓦尔塔闲着，便拉着他聊天：“诺亚爷爷，到了木鱼星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船长大人一阵恶寒，“打住！你比我还大，这样叫我要折寿的。”
驾驶舱内暴起哄笑声，虽然从面相和生理年龄来看，船长大人确实可以做考拉男孩的爷爷，但熟悉的船员现在都知道考拉男孩不小。他生于17480年，今年240岁，不过生理年龄只有24岁左右，心理年龄16~18岁，均未达到成年标准。瓦尔塔船长生于17481年，今年239岁，生理年龄120岁左右，心理年龄未知，船医没测试过。
卓维安恍若未闻，正sè道：“诺亚，现在空间混乱，看样子短期内无法恢复正常，空间门失效，空间跳跃技术也不能用，高速远航太危险了，这次连‘德诺’号这样防护扎实的飞船都出了这么多的问题。我觉得你应该在法利森zì yóu领找一份工作，反正你没有成家，父母那边也不用挂念，有弟弟妹妹陪着。你是宇航世家出身，以前跟着父亲来过法利森zì yóu领，法利森宇航局有你的记录，不会像联邦宇航局那么死板的。”
瓦尔塔沉默片刻，转头问导航员安德里奇：“马克斯，你怎么看？”
安德里奇说：“船长，我有个叔叔在法利森zì yóu领，原本就打算过来投靠。他现在过得不错，在法利森大学教书。”
瓦尔塔惊讶道：“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安德里奇笑道：“你也从没问过我，我妈生前就一直念叨这事，圣克鲁斯的安德里奇家族从没有崛起过，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远房亲戚愿意照顾一下，没有必要装清高。”
“你家在法利森有关系？”一直不吭声的驾驶员石翔冬插嘴。
安德里奇点点头，解释道：“我家虽然住在罗斯星，但我们不是俄罗斯裔，而是波兰裔。法利森第三任领主扎卡里的夫人露西卡.帕普的母亲就是我们家族的。帕普夫人照顾亲戚，但长辈们不领情，她于是设了一支基金，可以供安德里奇家族遭遇大的危难使用。虽然一直没用上，但我们还是很感激，难得她有这份心。”
石翔冬嘟哝道：“这都是啥时候的关系啊，要按你这样算，我家还跟石步埃有关系呢。记住，过了五代就不是亲戚。”
安德里奇呵呵直笑，不过没说什么，倒是船长顶上：“石翔冬，别人是斯通，你是石，别人是英裔，你是华裔，你肯定是妒忌马克斯有远房亲戚愿意照顾。”
超级大块头石翔冬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辩解道：“斯通就是石，石就是斯通。石步埃到底是华裔还是英裔没人清楚，说不定是个障眼法。从不列颠省包子很流行来看，斯通家族祖上十有仈jiǔ是华裔，而自称华裔的RR家族很有可能不是。喂喂，你们怎么发呆了？”
驾驶舱内突然安静下来，然后一声大笑打破沉寂，仪器工程师吕克.克莱齐奥连连摇头，“你们啊，真是没事找事，木鱼星那么大，我们都是小人物，根本不会有人关心的。我已经想好了，就去阿尔卑斯省。”
瓦尔塔转头问导航员：“你叔叔在法利森大学哪个校区？”
安德里奇神秘一笑，瓦尔塔一瞬间明白了：“原来你们都想去阿尔卑斯省。”
驾驶员和仪器工程师齐声道：“没错。”
瓦尔塔有些晕，“你们居然瞒着我，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船长水平不够？”
安德里奇忙说：“船长，不是的，我挺佩服你的，不到四十岁就考取了船长资格证，很少有人能做到。只是你也知道，船员内部关系复杂，我们怕漏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对了，维维安什么都知道，有事你可以问他。”
船长大人立刻用严厉的眼神盯着考拉男孩，可惜被关注对象若无其事，最后只好主动开口：“维安，你太过分了，居然一直装糊涂。”
卓维安笑嘻嘻，“诺亚，我现在是小孩。”随即严肃道：“关于会议，你的心很好，但你想过没有，虽然大家一起相处了很久，但不代表你了解那些人，一旦离开这艘飞船，有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联邦现在人口近20000亿，跟古时相比多得出奇，什么样的人都有，科罗斯坚案和特拉齐案便是证明。我来这里之前在地球呆过，地球共有六所高等级军事监狱，主要关押犯事的势力阶层成员。联邦理事会为什么要将那些监狱设在危险的地球？还不是因为没办法，很多势力阶层成员现在已经不守规矩了。如果势力阶层不守规矩，普通人就根本不可能守规矩，也无法守规矩。”
瓦尔塔惊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自嘲道：“我居然没有一个小孩明白事理。”
克莱齐奥说：“船长，我们船员在旅途过程中最短的一起也呆了四五十年，长的一起呆了近百年，相对安全些。即便如此，我也只跟以前就熟悉的一帮人说过。旅客们则不同，部分人我们甚至只见过几次，他们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状态。”
瓦尔塔揉揉脸，开始发呆。冷场了一阵，卓维安继续道：“第一联邦存在了8135年，解体末期，总人口近17000亿，千年之乱刚开始只是小乱，后来连联邦军也乱了，于是变成大乱。第二联邦是9124年成立的，到空间混乱前有8401年的历史。17515年，法利森zì yóu领的恐怖袭击案说明联邦军又开始有些问题了。地方不稳，相对dú lì资源充足的军方如果再不稳，乱局就不远了。我敢肯定，空间混乱会加速第二联邦解体的步伐，我们来到偏远的法利森zì yóu领是运气好。”
瓦尔塔情不自禁地问道：“直辖星域会有问题吗？”
卓维安摇摇头，很肯定地说：“不会有严重的问题，直辖星域高度发达，又是联邦太空军和战略军重点防守的区域。”
“那你还说我们运气好？”石翔冬嘟哝道：“是命苦才对，早知道应该不出来。”
卓维安立刻反驳道：“直辖星域才多大？你不可能一天到晚不出直辖星域。联邦商业和旅游业发达，我在zhōng yāng星域时，看过相关的统计数字，常年呆在zhōng yāng星域的人不到1000亿。联邦媒体还说，zì yóu领和加盟邦的发展大大降低了jǐng察系统的压力。我们出来之前的人口分布是——直辖星域980亿左右，十五个加盟邦3000亿左右，zì yóu领14000亿左右，自治区1020亿左右。加盟邦中，可以保证不乱的最多五个；zì yóu领中，没有一个能保证百分之百不出问题。”
石翔冬挠挠脑袋，有些尴尬。卓维安没有再挤兑淳朴的大个子，转头对船长说：“我们旅途中停过七次，基米利zì yóu领和普卡尔帕zì yóu领中强行挤进了多少人？这两个zì yóu领已经有些乱了。可笑的是，在基米利zì yóu领上船的居然斥责普卡尔帕上船的违反宇航安全法，可以想象有些人是什么货sè。按照我的想法，除了有正式船票的，其他都可以不管，你没办法去甄别每个人的真实想法。如果出事了，那是他们命苦。”
瓦尔塔沉默一阵，幽幽地说：“现在船上共有旅客2200多，不少都是孩子。如果我们不管，他们就命苦便成苦命了。”
卓维安暗叹，想了想，“诺亚，路上还有时间，你抓紧时间甄别一下，愿意跟着你们去阿尔卑斯省的你们就带着，不愿去的就随他们。还有，以后不要动不动开会，飞船上说不定有窃听器，包括驾驶舱。”
“你居然鄙视我的能力，太过分了！”克莱齐奥很气愤地嚷嚷道：“我再怎么说也是资深工程师，熟悉窃听之类的小道道。告诉你，我哥就是特工，我妹在联邦工程院下属的仪器研究所工作，我爸是索默尔大学物理系教授，我妈……”
“行了行了！”瓦尔塔实在忍不住了，“知道你厉害。”
克莱齐奥得意洋洋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玩意，扬声道：“这是最先进的便携式综合探测仪，在zhōng yāng星域还没有正式投产，我准备在阿尔卑斯省开一座工厂，专门生产它。法利森人有的是钱，以现在的形势，肯定可以大赚。”
三位听众都很无语，石翔冬说：“你不要忘了联邦专利局在法利森zì yóu领势力强大，小心吃官司。”
克莱齐奥笑道：“没人会告我的，因为它是我的家族企业生产的。我哥很早就发现了商机，我妹妹于是召集了一批高手研发了这个小玩意，可以识别和干扰目前所有的高级微型窃听器。”
听众晕倒，瓦尔塔刚想讽刺，萨利姆敲门，闲聊于是停下。船长有事，驾驶员和导航员不能离开岗位，仪器工程师也忙，难得闲聊，卓维安只好拎起放在角落里的背包，抱着贝贝去船员专用阅览室看书，当然手里没忘拿zì yóu领给船员们的高级食品。他正在长身体，急需补充能量。
法利森zì yóu领农业发达，食品不但品质高，美味，而且花样繁多，考拉男孩帮宠物穿好宇航专用套装后开始大快朵颐。吃多了容易犯困，不久睡着了，直到一阵剧烈的震动将他惊醒。
舱壁上的危险jǐng报器红灯闪烁，很扎眼。接着公共频道里传出船长的声音：“各位，飞船遭遇一起太空垃圾撞击事故，35区受损，消防组和维护组已过去抢救，请呆在各自的位置上，戴好头盔，不要试图撬开气闸，飞船不是行星。”
卓维安用最快的速度脱下两用服，然后解开背包，将微型装备穿到身上，戴好头盔，重新穿好两用服，最后背好吓得咕咕叫的宠物贝贝。这套动作他训练过多次，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在一分钟内搞定。
等了一阵，发现红灯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有些烦躁，掏出通行卡刷过去，但门没有反应。再刷，边上的屏幕亮了，出来一行字：“请耐心等待，事故比较严重，可能一台主发受损，消防组、能源组和动力组都过去了。”
出大麻烦了，卓维安反倒冷静下来。这场事故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正常情况下，像法利森星系这样人口众多的星域，太空管理局应该会分派足够的力量清扫太空垃圾。35区他知道，离发动机群很远，可见这次撞击的太空垃圾数量不少，希望二伯不要出什么事。
正想着，门突然开了，接着瓦尔塔船长的声音重现：“各位，事故正在处理中，不要到35区和36区活动，其他zì yóu。”
船员阅览室在飞船的前半段，离驾驶舱很近，不过卓维安没有立即出去，拿起大部头按部就班地看着。现在船员们肯定正忙着，自己帮不上忙，过去是添乱。
半个小时后，通信器响了，瓦尔塔说：“维安，到驾驶舱来一下。”
卓维安有些纳闷，这个时候能有他什么事？旋即大惊，莫非二伯出事了？立刻加快速度，三步两步赶到驾驶舱。到的时候，发现卓平次正跟船长说话，身上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维安，”瓦尔塔抬手打了个招呼，“你伯父不想去阿尔卑斯省，准备按原计划去不列颠省。你是未成年人，他是你的监护人，你必须跟他走。”
卓维安一愣，调转目光，问道：“二伯，我们干嘛非要去不列颠省？”
卓平次笑道：“你不用着急，木鱼星虽然是仿地球改造，名字也取得与地球类似，但不是也不可能完全一样。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奥尔德尼县，虽然属于不列颠省的管辖范围，但在欧洲大陆上，离船长他们要去的阿尔卑斯省图尔县只有两百多公里，如果你会开飞机或飞船，二十分钟就到了，坐地铁更快。”随即转头，“船长，要不你们也去奥尔德尼吧？你可能不知道，奥尔德尼是法利森欧洲暂住人群的首选之地，附近有强大的防御系统，属于未完工的星球战略防御系统的一部分。”
瓦尔塔有些踌躇，似乎动心了，安德里奇忙说：“船长，图尔县附近也有防御系统，而且景sè优美。”
瓦尔塔立刻下了决定：“卓先生，我想好了，就去图尔。”
卓平次点点头，“行，你自己拿主意，不过我是肯定要去奥尔德尼，我在法利森的关系都在那里，到其他地方要重新开始。维维安，你不要觉得命苦，跟着二伯不会有错的，到了奥尔德尼你就明白了。”
卓维安知道伯父的脾气，委屈地应了一声。卓平次没有耽搁，告辞去修飞船。瓦尔塔没闲着，因为萨利姆和冉新福又过来了。冉新福也就罢了，开宗明义说了自己的职责，在船上到处检查很正常。萨利姆却有些奇怪，他这个引航员不在驾驶舱和安德里奇一起呆着，反倒绝大部分时间泡在客舱中，估计是在调查chéng rén的专业能力，看有没有高手。
“船长，不好意思，”萨利姆一脸的歉意，“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是我们的错。法利森宇航局刚传来消息，说太空垃圾清扫公司员工一周前罢工了。”
瓦尔塔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他们为什么不早点通知？如果早点通知，我们也不会飞得这么快，损失也没这么大。飞船一台主发损毁严重，船体被击穿了一个大窟窿。”
萨利姆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内部纠纷，请您谅解，这次事故的维修费法利森宇航局会出的。”
瓦尔塔嘟哝道：“发动机你们可能修不了，还是我们自己来吧，费用你们报销。”
萨利姆笑笑没说话，冉新福接口道：“我在船上发现了大量的违禁品，船长，你得说服旅客们都交出来，禁毒署来了以后我就保不住他们了，要坐牢的。法利森星系的监狱都在安火星，条件恶劣，可不比其他星域的监狱。”
瓦尔塔连连道歉，再三保证会处理好。
……
这帮旅客如同卓维安所说，很多人明显不是善类，违禁品清查小组一直忙到洛格罗桑军事基地的法利森太空军上船。
军人检查的内容跟jǐng察不同，主要是大威力武器和可以转化为大威力武器的东西，比如真空能发动机转换器、空间跳跃蓄能器、核燃料箱、护罩备用能源、高级核电池等等。这些人查完后没走，两人一组在附近站岗。虽然都是扑克脸，但旅客们仍然觉得很亲切。zì yóu领守备军使用的均是与zhōng yāng星域守备军相同的制式装备，法利森zì yóu领守备军没有例外，这里仍是联邦领土。
扑克脸上船没发现问题，“德诺”号中间就不需要作任何停留，可以直飞恰利星。虽然太空垃圾清扫公司大罢工，但法利森守备军派出了军方的清扫队维护沿途航线，两艘飞船速度剧增。
由于公转周期差异，旅客们没有看到巨大漂亮的萱苏星，颇感惋惜，以后短期内也看不到它了。过了萱苏星轨道，“德诺”号继续前行，不久在一艘快速护卫舰的带领下转向。与此同时，喇叭响了。
“各位，我是船长，由于恰利星的通信基地遭遇恐怖袭击，守军需要调查，我们飞船将在金星卫星包雷思降落，然后换乘小飞船到金星首府苏亚雷斯市暂住，等调查完成后再去木鱼星。”
话刚落音，人群立刻sāo动起来。心理素质不好的当场嚎啕大哭，说自己命苦；心理素质好的则自嘲是苦命，一场恐怖袭击居然会让一艘包括船员在内只有两千多人的民船改道，只有傻子才会相信是小麻烦，说不定恰利星和木鱼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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