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前那火艳艳光秃秃的枯树和那巨大的像阳根的石块把这座人间仙境存托得怪异了些。两人走到这里，相视一笑，第一次看见它们时候的讨论又在耳边响起。
“我知道老道在这里设立这根石柱的用意所在了？”萧宇恒笑哈哈地说着。
“啥用意？他不过寂寞难耐，又想起年轻时的轻狂岁月，这石柱充当了石碑，天长日久，就成了图腾。”孙彩英语气热烈而轻佻，她还坚持她的第一观感。
“你说的至少有一半是对的，这跟石块确实是碑铭，不过它不是用来回忆过去荒唐风流的岁月的，”不待孙彩英插话，萧宇恒口气不停地接着说：“相反，它是过去岁月辉煌和强大的标志，是刚阳和雄起的昭示。”
这话似乎是萧宇恒对自己说的话。热血虽然不在他的体内流淌，热气也不在他的体内升腾，可意念还在，豪情还有。他多么希望有快意恩仇的那一刻啊。姜子牙的一番话让他的男儿本性得到激发，此刻一看这块硕大的朝天石“阳根”，他似乎看到老道不屈的战意，不老的情怀，他如何不牵动心旌？
“可惜没有当面问下老道，这里没有别人来往，这些布置肯定有特别的用意。老道很特别。”大概在萧宇恒一番激越的话语下孙彩英也觉得自己的解说显得无力，就顺着他的话来说。
瀑布下的鱼儿少了不少，老道那天在这里曾经说过要他们去大千世界寻找自由，可这些鱼儿能往哪里去？瀑布的水流入暗河，不知通往哪里去了。这些通灵的鱼儿会找到它们的自由吗？
一群鱼儿看见二人的影子，立刻游了过来，伸头朝他们看着。
“鱼儿，鱼儿，你们说说，仙长是不是仁者仁心？”萧宇恒说起这话来没有了昨日的底气。
十几只鱼儿呼咙一声一头栽进水里，用尾巴拼命朝二人拍打水面，一时水花四溅，未及又一齐转头朝他们吹泡泡。“这是什么意思？”萧宇恒和孙彩英大惑不解。
又见旁边一五色鱼儿静静听完萧宇恒的话，一齐点着头，摇着尾巴，还不停地眨巴眨巴眼睛，萧宇恒发现又又泪从它们的眼睛里流出，融入水中。它们又静静看着旁边一些鱼儿激烈的动作，它们倒不以为意，闭着眼睛悠闲地游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孙彩英被惊呆了，这分明是两种鱼群，在表达着相反的意见。
“哦，我懂了，”萧宇恒观察了一会，发现这些激烈的鱼儿没有眼睑，那些平静的鱼儿有眼皮。“这些激烈的鱼儿一定是昨天新加入的鱼儿，它们没有眼睑，那些平静的鱼儿是老住户，它们都有眼睑。”将近废话的话却饱含着激动和惊异。
“新来的鱼儿是老道的敌人，它们用激烈而生硬的动作表达对老道的诋毁；老住户的鱼儿是老道的朋友，它们用平静而熟练的身体语言述说对老道赞美。”孙彩英接着萧宇恒的话很冷静地分析道。
“是啊，新鱼就是昨天被打下瀑布的天将，它们当然对仙长恨之入骨；老鱼长期受仙长灌灵感化，对仙长感激着呢。”
岸上二人交流着看法，忽而同时转头，相视一笑。
“你赢了！”两句话同时出口，二人不由哈哈大笑，都把眼泪笑了出来。鱼儿分辨不出老道是仁是恶，他们也不必纠结了，输和赢都不重要，不必香吻，也不必还玉。
萧宇恒蓦然发现孙彩英泪流满面，他正要询问，孙彩英却转身走去，哽咽的声音送进萧宇恒的耳中：“这些鱼儿哪些更幸福快乐？”
萧宇恒怔住了，是啊，是平静的鱼儿更幸福呢？还是激烈的鱼儿更幸福？它们很有可能都是从诛仙阵里被跌进来的，同样的命运为何有相反的心境？
“也许仇恨不能让鱼儿幸福。”萧宇恒喃喃自语，他想起自己的经历，仇恨萦怀。
“可幸福是不可能携带着仇恨的。”孙彩英的声音闻之欲哭。
“遗忘，或者杀戮，这是仇恨的两条必由之路。”萧宇恒慢腾腾地说，人生的突兀给了他太多的深刻体验，“对于女人，遗忘是最好的方式。”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遗忘，不亚于脱茧重生，其艰难困苦，非常人所能承受。
“杀戮？为什么杀戮才是男人的选择？”孙彩英幽幽反问，或者是自问。
“所以说杀戮是脆弱的，男人才是脆弱的。”萧宇恒不得不承认这个道理。杀戮比起遗忘来说，是简单多了。
脚下的鱼群庞大了许多，它们静静地游着，自由地游着，它们听着岸上的对话，平静的不再那么平静，激烈的不再那么激烈。
“这块玉还是还给你吧，它可能会让你记得女人的善于遗忘，记得这是一种崇高的爱。”孙彩英用指尖顶着玉佩送过来。
莹莹的玉不再是一种象征，萧宇恒感觉它是一种很丰富的语言，只有少数人能听得懂。
“遗忘？这块玉佩难道真代表着遗忘？曾经它是多么的坚贞，多么的温暖。”这块玉陪着主人哭泣了一千年，虚等了一千年，这一切真的能遗忘吗？萧宇恒不太相信，他觉得遗忘往往代表着变质。
萧宇恒并没有把玉佩接过来，，也没有答话，沿着潭边走去，或许一番话让他现在感觉这块玉有些沉。
“仙长这是去找他的徒弟虚灵子了，他还真是为宝贝所累啊。我很疑惑为什么仙佛也贪得无厌？而且他们之间的争斗比妖魔还要厉害。”萧宇恒仰头看着瀑布，那水花跟雪一样，让这宁静的谷地显得有声有色，沁人心脾。
“别想那么多了，想想后面准备做什么吧？”孙彩英跟在后面，无聊地折着路边的花草。
“也是，这段日子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但一直有孙姐姐陪着，我一点也不感觉到孤单和害怕。也许我们该在这里多住几天吧？”回想起这段奇幻之旅，萧宇恒有些情不自禁。
“好吧，这里什么都有，又不怕遭人侵害，我们就好好享受这片难得的平和吧。”
两人经历相似，想法也差不多，茫茫三界里倍感亲近。
这天，他们不经意走到了那座诛仙阵前，萧宇恒踏上瀑布边的大石块，想着底下空荡荡的草地上其实正禁闭着一群天将，他们该多么难熬啊。孙彩英今天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四处张望着。
大石的位置很高，眼界很开阔，远处群山环抱，云霞缭绕，近处郁郁葱葱，仙气盎然。萧宇恒恨不得长啸，又怕惊动了潭里的鱼儿。他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哑笑了。
“哎呀！”身边的孙彩英忽然发出惊叫，萧宇恒一侧身，就看见她被大石上的一块凸起拌了一下，身体立刻栽向潭里。萧宇恒一个抽身捞月，总算把孙彩英又软又烫的身子抱了个紧紧实实。
孙彩英慌乱地在空中舞着双手，好不容易二人才站稳了，萧宇恒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孙彩英吓得用右手按着胸部，脸色一片惶然。
“哎呀！”又是一声惊叫，“玉佩掉下去了！”孙彩英用手指着大石旁的草坡叫道。
太不巧了，慌张中她竟然把九龙玉佩跌落在草坡上。这几天她一直把玩着这块玉，显得十分喜爱，萧宇恒也就一直没有收回。
眼看着玉佩在草坡上越滑越快，就要掉入水里，萧宇恒急了，这潭水不知有多深，瀑布的激流有可能一下子就把玉佩冲得无影无踪。那可怎么行？
没再多想，萧宇恒一个俯冲，朝玉佩扑去，他得把玉佩抓在手里，至于跌入潭里倒不是什么大事。他甚至没想到要运功护体。
“呼。”萧宇恒果然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玉佩捞在手心，可整个人火速扎进潭里，“哧溜”一声，溅起一片小小的水花。
不对劲呀，入水的时候萧宇恒感觉到一切与自己想象中的大不一样，其实从滑进草坡时他就感觉异常了。
那草坡正是那天老道把诸多大神扔进深潭的通道，事后孙彩英发现草皮被压出一道滑痕，老道说这就是诛仙阵的唯一生门。
萧宇恒沉入潭底的时候发觉身子很轻，几条鱼儿从身边溜走，他正想用力握一握手心，看那块玉佩还在不，却发现自己的手不见了。
“天啦，这是怎么回事？”萧宇恒大叫，可是根本就没有一点声音传出，嘴里倒是冒出几个气泡。身边有硕大黑影快速向潭底沉去，“天啦！”是两块比自己身体还大的铁块，寒飕飕的。
“啊！”他差点晕过去地大喊，是老螭和少螭，还有龟珠，它们和那块巨大的玉佩一起滑入潭底深处。他悲哀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宝贝一齐离开了自己。
站在大石上的孙彩英惊异地看着这一切变异，却显得异常地冷峻。她看到萧宇恒一转眼由一个大小伙变成了一尾普普通通的浅黄色的小鱼，衣服和宝贝都不见了。那鱼儿一会儿浮上水面，嘴里不断冒出泡泡，它的那双眼睛惊恐地看向高空中的她。
“萧弟弟，是你吗？是你吗？”孙彩英忽地跪倒石上，泪眼滂沱，呛天呼地地嘶哭着。
那鱼儿果然不断低头，似乎要挤出眼泪来，却闭不上它的暴突的眼睛。那眼睛像浮肿的珠子，笨拙而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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