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再来到小站时,已是放晚学时候,马路上走着三三两两的孩子。梅子目不斜视地经过了车右边,她已经注意到,裁缝店门口,柏榛放下浇花的喷壶进到店间,脱掉身上的一件四贴袋白衬衫只剩下背心,尔后穿上香椿递上的青布方便茄克,但拉链怎么弄都锁不上。杏花细心地帮他弄拉链,她身材丰膄,穿件红T恤,鼓鼓的胸脯远看象是顶在柏榛的胸膛上,那情景象一对相拥的恋人。
柏榛很不自在地瞅瞅马路上,巧得很,与梅子紧盯着的目光碰在了一起,他顾不得弄拉链了,慌忙从店子里迎出来:“梅子,放学啦?快进屋啊”。
梅子站着不动,内心里却高兴地想:其实柏榛跟杏花,我跟李彦,如此配对才叫天作之合呢。柏榛以为她吃醋了,拍着身上的茄克解释:“拉链锁不上,杏花帮我弄呢。”
梅子缓缓踱进裁缝店,店里的姑娘大都在家里帮着收割晚稻,只有杏花一个人似乎从未缺席。她对梅子笑笑,低下头缝着一件花罩衣的扣眼。梅子也笑笑,并不对她另眼相看。香椿从里屋捧出一套叠得整齐的秋装套裙,招呼着说:“梅子,来得正好,婶子扯了款新布给你做了上衣和裙子,你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梅子双手捧过来,在身上比试着,很软很轻的上等黑绿薄呢,绒面料,但她觉得很沉重,压抑地说:“婶子,你的眼光比尺子量的还准。不过,你也该给自己做件新衣服,我的衣服已经够多了,别老在我身上浪费钱!”柏榛注意到她手指没戴戒指。
香椿一愣,但很快平静地说:“怎么能这样讲话?婆婆给未来的儿媳妇做套衣服,怎么会浪费?听柏榛讲,国庆节那天,你和县里来的李专家一同登台献歌,都说你歌唱得甜,人长得美,穿着也漂亮。获得了不少的荣誉。大家都知道,你是柏榛的未婚妻,也是我未来的儿媳妇,你的荣誉也是我们的荣誉啊!”
梅子心里想着,柏榛真的是这样说的吗?她带着疑惑去看柏榛,看得出来这些好听的话,根本不是出自他口中,因为他也正是不解地望着他的母亲。而香椿善意地微笑着。于是梅子和柏榛对望一眼,彼此明白了香椿所言,其实是善意的提醒,很可能是她这个做母亲,听到了某些人嘴里的风言风语。
梅子有些自责时,李彦带着队伍风尘仆仆地到了小站,他看着三三两两的孩子,嘱咐司机带队伍先走,说他要在这儿等一个人,晚点搭班车回镇上或者回城里算了。司机听他说有可能回城里,油门一踩,开着吉普车带队伍回镇上了。东张西望间,李彦看见了裁缝店里的梅子,兴冲冲地跑过去:“梅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次你给我的那组诗稿,非常不错,《潇州文学》最新这期已经采用了《夏天的感觉》和《十里女儿红》这两首诗,我给你送样刊来啦。本来昨天就可以交给栋叔的,可我给忘了。所以今天我特意在路口等着你放学回来亲手交给你,不想你在这里呢。”他从行李包里拿出杂志,并打开来递上。
“是吗?这可是我第一次发表诗歌呢。”梅子激动地给脸紧贴在打开着的内页上,许久才看了看,又说:“李老师,《夏天的感觉》最后那一节是您改的吗?改得真好,简直是画龙点睛呀。”
“哪里,是你写得好,我不过是狗尾续貂罢了。”李彦谦逊地笑了。
柏榛兴奋地凑上脑袋:“太好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杏花也跟着凑上去看。
唯有香椿不动声色地打量李彦一番,泡上茶又端出一盘葵花籽轻声吩咐:“柏榛,你和梅子陪客人喝茶嗑瓜子嘛,别只顾着高兴怠慢了客人”。
“你是诗人?”柏榛的眼睛瞪得铜铃大,不加掩饰地把情敌当客人了。李彦不置可否地一笑,用手指推推宽边眼镜。柏榛抿一抿嘴,嘴角上扬一下,透出一种要强的意志力,突然问:“你会吹笛子么?”他想在某一方面比倒李彦。
“琴棋书画,只懂皮毛,我最爱写诗”。李彦很客气地答,柏榛仍是一脸的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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