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愈下愈大,扑天盖地,眼前一片洁白。郑天龙看看手表,差五分钟六点,贺铮该来了。今天同贺铮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郑天龙便有一种焦躁的期待,恨不能马上见到这位分手多年的老伙计,下班后便急急赶来,结果提前了许多。人,有些时候很怪异,明明是冤家对头,却往往又是惺惺相惜。尤其是这些年,贺铮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有声有色地干出了名堂,东山再起之势令人不敢小视。郑天龙心中感佩不已,同时也产生一种莫明的恐慌。说实话,郑天龙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常常有一种勉为其难的沉重。金冠集团发展成今天这样的规模,似乎违背了郑天龙谋划发财致富的初衷。当年,郑天龙不过是想乘社会变革之机,利用手中的职权和上层的关系暗渡陈仓捞取个人财富,充其量也就是想当个土财主,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富人生活已然十分足矣。但是,事态的发展并不以郑天龙的意志为转移,尤其是韩市长加盟后,人家官大权大气派大,自然胃口也大,小规模的操作根本不屑一顾,恨不能一口将整个中州市都吞进肚子里。结果,船愈造愈大,形成了今天这样尤如航空母舰一般的规模。然而,金冠集团每发展一步,郑天龙的心中就增加一分惶惶不安,仿佛翻船的危险也在步步逼近。郑天龙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况且,金冠集团每一步的发展都藏有不可揭开的黑幕,如此招摇无异于惹火烧身。无奈的是,上有韩市长大刀阔斧,下有郑天虎不知深浅,再加上死鬼老袁和那个公安局的宋局长在一旁推波助澜,郑天龙既抗不动也压不住,只得听之任之。如今,这条大船已然难以掌控,郑天龙又不得不为这条船的航行安全殚精竭虑,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呵!
自从岳书记来中州以后,仿佛一切都在悄然中发生着变化,特别是周子敬的意外出现,明显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如果岳书记想揭开金冠集团的盖子,肯定先要从中纺集团入手,而要调查中纺集团的内幕,就必须要掌控国资局,周子敬的走马上任实质上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再要进行下一步更深入的操作,贺铮就会理所当然地浮出水面。因此,未雨绸缪是当务之急;一是依靠韩市长的权势较量,二是拉拢周子敬入乡随俗,三就是要改善同贺铮之间的关系。一为主,二为辅,三为从。三管齐下如能一一遂愿,便可高枕无忧。可惜,今天弟弟郑天虎先行一步就在周子敬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如此就显得同贺铮改善关系更为重要。韩市长说得对,能够重归于好善莫大焉,退一步,哪怕修补裂痕也是有益无害呀。不过,郑天龙深知贺铮的性格,这个老伙计表面上不愠不火,骨子里却是硬的厉害,一旦认准了死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要想重新修好几乎是不可能。唉,事到如今也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郑天龙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服务小姐推开了房门,随后出现久违的贺铮。
“老伙计!”郑天龙发出一声热切的呼唤,激动忘情地窜起身,直奔到贺铮的面前,神态夸张地伸出双手。
贺铮矜持地慢慢伸出一只手,表情沉静而漠然。
郑天龙热烈地摇动贺铮的手:“多年不见了,想你呀!”
贺铮不为所动:“你忙着发财,不见也罢。”
“老伙计取笑了。”郑天龙拉着贺铮入座,然后掏出香烟,递上一支。
贺铮毫不客气地接过香烟,审视地环顾着包房,故作闲言实则话外有音:“这些年,世道在变,这个地方也变了样子呵。”
“是呀,你我也都变老了。”郑天龙有意回避,然后转脸冲着服务小姐吩咐:“快去安排上菜。”
服务小姐应声而去。
贺铮吸着烟,直硬硬发问:“你今天约我见面,是突发奇想?还是别有用心?”
“你不要误会。”郑天龙十分诚恳地表白,“我就是想见你,老伙计嘛,坐下来喝点小酒,叙叙旧。”
贺铮冷笑:“你我之间还有旧情可叙么?”
“别这么说。”郑天龙满脸讪笑,“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我们毕竟是共事多年的老伙计,有什么话不能说开。”
贺铮讥诮:“你说的真轻巧。”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向前看嘛。”郑天龙自我解嘲。
贺铮鄙夷地望着郑天龙,目光犀利。今天,接到郑天龙的邀请后,贺铮马上拨通了周子敬的电话,汇报情况之后,征求是否应邀赴约?周子敬在电话里稍作沉吟,马上回答:此约可赴,看看郑天龙是何用意?目前情况微妙,局势尚未明朗,郑天龙此时相约肯定是别有用心,何不顺水推舟,也探一探对方的虚实。贺铮因此而保持着克制,否则绝不会给郑天龙留有丝毫的情面。
很快,酒菜摆上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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