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事情上都是如此。
当马丽梅告诉刘忆红自己很累的时候,刘忆红说,身为女人要懂得示弱,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要给卢少川展现大男子主义的机会。
要是往常,听到这样的话,马丽梅肯定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在一个家庭内部,她并不觉得男人比女人更加重要。
时至今日,马丽梅却琢磨出其中的智慧了,以柔克刚,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她正思量着什么样的措辞才能体现自身的柔弱可怜孤立无援,卢少川却在傍晚突然回家了。
赵亚茹看到女婿第一眼,马上表示当晚要回自己家,马丽梅挽留了一下,赵亚茹急得青筋直跳,马丽梅违逆不得,只好强忍着内心的愤怒,送妈妈回去。
卢少川靠在沙发上,马丽梅给他端来一杯绿茶,酽酽的,正合卢少川的心思。
彼此沉默了很久,马丽梅忽然说:“你在那儿怎么样?”
“就那样吧。”
马丽梅没接话茬,卢少川轻轻叹口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是,我挺累的。”马丽梅几乎是抢着说出来,“累得想哭,有个人帮帮我就好了。”
话语里带着些幽怨,卢少川自然明白这抱怨是冲自己来的,他咬了咬嘴唇,心想硬着头皮听妻子唠叨半天,那委屈劲儿一过,也就一切如常。谁知马丽梅越说越委屈,抽抽噎噎哭了起来,五分的不满陡然增至十分,好像卢少川有千刀万剐的罪过,她让卢少川想办法调回来。
卢少川当即表示反对,他是带着发配沧州的心情走的,怎肯放下身段去打点求人,知识分子的清高也许是卢少川此生最大的弱点。
马丽梅听完,从汗毛孔里发出冷笑,“借口,都是借口,穷乡僻壤有什么好?如果不是有了牵挂……呵呵,你实话实说吧!”
“你这是什么话?你想表达什么?”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就是不肯承认罢了,我替你说出来,不是很痛快?”
一时口舌之快,使这对夫妻原本就荒凉的心城又一次坠入漫长无边的旱季,老旧的记忆在彼此心中皴裂剥落,带着火花的爆裂。
卢少川不辩解,不叫屈,也不妥协,自己在沙发上躺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家。
马丽梅在昏昏沉沉中醒来,客厅里已空空荡荡,卢少川身上的疲惫味道渐渐弥散,稀薄,最后完全消逝。
正像卢少川这个人,咫尺天涯,明明可以很近,却彷佛越来越远,直到伸手不可及,直到徒留一个丈夫的身份,马丽梅的心顿时灰暗到了极点。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马丽梅懒洋洋地撑起身子,她在镜中瞥见一张怨妇的脸,她迅速逃离了这间散发着浓重寡居味道的房子。
大街上人潮汹涌,薄暮时分的忙碌曾经与她息息相关,而今马丽梅像这城市的弃婴,不知哪里有容身之所,她飘荡在很多路口,看着眼花缭乱的车轮,真想一头栽倒,将无数的烦恼一刀割断。
卫飒出现的时候,马丽梅脑子里依然一片混沌,不知听了句什么话,茫然地跟着她进入一间酒吧。
马丽梅没有来过酒吧,身为良家妇女的她从前的生活无比健康单调,从没打算过浪迹于此类充斥着男性荷尔蒙和女性卵巢气息的角落。
她默默地四处打量,碰见很多落落寡欢的脸,很好,很好,自己不也需要个凭吊场所?自己不是来顾影自怜的吗?索性和酒精媾和。
卫飒没有试图打听什么,马丽梅正好觉得轻松,两个女人,带着各自的不愉快,频频举杯。
卫飒很耀眼,很快就有人上来搭讪,还有意无意地乜斜着眼睛在马丽梅的脸上掠过,是的,马丽梅的样子,太像个好女人,和夜晚的暧昧格格不入。
卫飒很快不知所踪,马丽梅已经喝得差不多,眼神迷离,和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对视时,不复有先前的慌乱。她看得出对方的失望,或是猜度,怀疑,她想笑,又很想哭。
隔壁坐着个男人,马丽梅无意瞥见他的时候,对方甚至很有礼貌地扬了扬眉毛,冲她微笑了,暖暖的,轻柔的,无风的湖面上一个若有若无的涟漪。
马丽梅注意到对方有一双很黑的眼睛,瞳孔像某种未成熟的浆果,可以想见从里面会淌出甜蜜的汁水,然而此刻有点僵硬。
马丽梅心里笑自己想象力发达,该写写小说。
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拥挤不堪,是马丽梅很厌烦的状态,她站起来准备离开,身体摇摇晃晃,几乎摔倒。
被别人扶住,听到的是曲阳的声音,“马姐,你怎么喝成这样啊?”
恍惚间又听见他说:“哥几个,我去送个人,等我回来!”
马丽梅仿佛一脚踏空,掉进了无底深渊,睡眠汹汹来袭,她招架不住,完全不知道曲阳怎样把她弄回家的。
太阳很亮,刺痛了她的眼睛,把她从长时间的宿醉中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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