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声中条条火龙挟着热流从丰梁眼前飞速穿过,迸溅的耀眼火星刺得双目晕眩,通红面庞感到灼热火燎,头发似乎在高温中碳化变焦。他抬起双手将头上钢盔一样蓝色安全帽挪高一截,揉搓冒着热气的头顶,身后一只大掌迅速伸向头顶,“咚 ”一声将他挪离头顶的安全帽朝下一压,扣回头顶刹那回旋着强烈噪音的耳边迸发一声训斥:
“你不要命啦?”
丰梁扭头看到一道火星迸到脚边,吓得双脚一跳头上扣戴不牢的安全帽“咕咚”一下蹦落而下,车轱辘一样朝半空穿行的火龙下方滚去。丰梁身后一人猫腰疾穿几步,朝火龙下方几米开外的钢盔一样的安全帽伸腿一勾,安全帽转瞬朝丰梁脚边滚来。呼啸声中丰梁顺着火龙穿行方向扫瞥,似乎一头钻进水帘洞的火龙“哧哧 ”冒着热气,迅速在暴雨般水柱浇泼下呻吟,僵硬,变成金箍棒般乌黑铮亮的钢管。高大厂房内机器轰鸣,灼热气浪中丰梁下意识抬手抓挠干燥头发,蓦然感到头顶似乎扣上一道金箍猛地一紧,被人戴好安全帽瞬间响起一声严厉责问:
“你叫什么名字,工作证呢?”
“工作证,我,我没有!”
抬手触碰到头顶安全帽的丰梁回应着看到眼前一人浑身上下油迹斑斑,沾粘一块油斑的面庞丝毫无损威严神态。那人盯视一眼丰梁抬手朝他下巴伸去,手指娴熟一动丰梁蓦然感到耳根隐隐作痛,似乎陷进肌肉内的钢盔一样安全帽系带被牢牢扣紧。
“不要,不要!”
丰梁手指急忙扣进耳跟缓解疼痛,边叫边往通风良好的大门方向后退,一不留神脚后跟磕在门坎上,身体随着掼性擦过门框踉呛退到门前一辆汽车旁,后背忽然感到顶碰一下异物压到旁边花坛栏杆,仰面摔在栏杆外绿化带内。查问他工作证的那人转眼到门外,在花坛栏杆上探出双臂抓住丰梁衣襟,膝盖顶着栏杆一个回拉,丰梁沾花带草满面通红被拽拉到汽车旁。
“小伙子,新来的吧?这点高温怕什么,没有高温怎样炼钢?安全帽子歪了,戴正……”
那人拍打着他身上花草喋喋不休,丰梁在厂房内汗流浃背坚持到下班,卸下几天时间已油迹斑斑的工作服,一头钻进单位浴室,淋蓬头下身上的污黑油灰顺着水柱朝下直淌。“哗哗”水音中无数只淋蓬头下晃着人影,水柱溅打着浴室地砖缝隙中积着的油垢。丰梁浑身涂上沐浴露,整个脑袋像一朵硕大膨开的棉花,淋蓬头冲刷下泡沫包裹的全身顿时露出充满青春气息的阳刚健美线条,发达隆起的肌肉群使临近一只淋蓬头下扩来一句失声赞美:
“你简直是健美冠军!”
“快成烤螃蟹了,还健美冠军呢!”
水柱下仍感浑身燥热的丰梁自嘲中伸出手指做出蟹爬动作,投来羡慕目光的许多淋蓬头下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下班回到姐姐家他精疲力竭,由于自己住房出国前卖掉抵扣公司债务,吉艳美和他关系眼前陷入僵局,他只好暂时住在姐姐家。
姐姐和“大牛”还未回家,圆桌台面上摆着几碟小菜,他扫看一眼小菜撇撇嘴角,想到以前当副总隔三差五山珍海味何等风光,现在竟沦落到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虽然姐姐和“大牛”待他和以前一样热情,但“大牛”父母看他的目光却明显有一种异样。他拉过一只座椅重重坐下,抬手拿过桌上一瓶白酒倒上一杯张嘴就灌。“大牛”父亲刘立平挟一块鱼肉送到嘴中,看一眼丰梁沉闷脸色一口将沾着鱼肉的骨刺啐到桌上咕哝一句:
“有本事挣大钱去!”
“大牛”母亲宋萍依狠狠瞪一眼刘立平,起身给丰梁碗中挟上两筷鱼肉。丰梁埋头扒拉几口饭菜,一阵急促门铃声传进餐厅,宋萍依双手揩着腰前围裙,绕过玄关前大头娃娃刚刚拉开铁门,跨进厅内的一双大脚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深深脚印。丰梁一看立即满脸堆笑起身递上一双拖鞋,来人一掌推开拖鞋立在厅中央亮开高门大嗓:
“我又来讨债了!你们智立公司欠我的的一笔钞票什么时候还啊?”
“还,一定抓紧还!我刚在钢厂找了一个临时工作,经济收入实在……”
丰梁拿出玻璃杯冲一杯咖啡边说边朝来人递去,转头瞥一眼台面上几碟小菜露出尴尬笑容。刘立平强压怒火吞进一口闷酒瞪一眼地板上来人踩的鞋印,转身拿起泼发上遥控器朝客厅宽屏彩电一点,彩电中高分贝的播音员声音立即淹没了讨债人在耳边喋喋不休的鼓噪声。宋萍依夺过遥控器瞪一眼满脸恼火的刘立平,迅将播音员声音调低。讨债人坐在松软沙发上呷着咖啡,目光环扫装潢精美的客厅,颠晃着二郎腿絮絮叨叨似乎要赖着不走。突然,讨债人颠晃的二郎腿停住不动,电视画面上一个播音员声音转眼吸引住厅内所有人注意:
“经过全体干警人员的不懈努力,前几天绑架服装商老板金财的首犯马啸田落网。据查,他是一个惯犯……”
“这下可好,一大笔钞票打水漂了!“蛇头”马啸田被捉,你们出国被他骗的钞票到监狱去讨吧,咳,咳嚏 ”
一根鱼刺蓦然卡在喉中的刘立平中断了满腔恼火声,捂着嘴唇痛苦咳嗽的样子急得宋萍依上前“咚,咚”捶着他后背。刘立平一根手指伸进口腔使劲抠着嗓门,丰梁怒火满面上前一揿电视按扭,电视黑屏前瞬间播音员还冲近在咫尺的丰梁扔来一句:
“马啸田似乎精神失常,目前正在进行司法程序鉴定……”
“我有事先走了!”
讨债人见势不妙从沙发上迅速立起抛下一句转头跨出门外,丰梁上前“咚”一声将铁门重重关上,跨进厨房拿起一瓶醋冲进客厅,捏住刘立平鼻子朝嘴中灌去。刘立平手指抠挖口腔不小心碰到醋瓶,一股醋汁冷不丁洒在台面前一堆鱼刺上,厅内顿时弥散开浓烈醋味。“咳,咳嚏 ”刘立平捂着口腔重重咳一声,一根鱼刺随着唾沫喷溅到掌心上。宋萍依赶紧朝他递来一杯茶水,在他后背上频频捶揉咕哝着:
“吓煞我了,吓煞我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两个老东西的一点退体金哪里够划!”
丰梁放下醋瓶一头冲进起居室,抱住枕头砰然一声压向床铺,猛一反弹的席梦思将他朝上微微一颠,须臾间他抱着枕头身躯一动不动。餐厅内传来收拾碗筷盘碟的碰撞声,间或还有一、两句刘立平吐掉鱼刺后清亮嗓门发出的指桑骂槐声。席梦思“吱呀”一声丰梁抱着枕头翻转面庞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中央水晶吊灯洒下柔柔光线,他扫一眼灯光感到异常扎眼,抛开枕头腾身坐倚到床头靠背上。
“我,我丰梁竟至落到这个地步!”
他目光呆呆扫向床边一侧钢琴,叹息一声抬拳击打一下席梦思,呆滞目光从钢琴边缓缓落到转椅靠背上,出国前吉艳美曾坐在转椅上弹奏过钢琴,婉尔动听的乐曲似乎仍在耳边回旋。哎,哎 ”他叹息中起身走到转椅边,抚摸乌亮转椅靠背,突然,他坐进转椅在钢琴上娴熟滑动手指,随着忧郁低徊的琴声即兴发挥:
昨日的琴声遗落在校园,
白云飘逝,
桃面何在,
一壶浊酒怎堪愁?
曾经的许愿曾经的爱,
曾经的人儿今何在?
琴声悠悠,
怎堪寄愁,
孤月窗下几度梦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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