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路过一个农庄,那里气候比这里好些,花朵却也不多见,因为满个地方都是水和竹子,水边的竹子一起开花是盛景,红蓝相称,天与地像被融一张画布里,不常得的。可是一到雷雨天,事情就完全两样了,那时地上没有灰尘,但天空总会轰隆隆,竹子碧绿,倒影在水里,就分不清绿的缘由了。我从矿上的码头出发,涣涣悠悠地路过那里,小郭在岸上叫我,抬头向上望去,他的黑色西装很别致,鼻子挺挺,头发油油亮,像小人书里画的一样,他的妩媚却更加放肆了,白色领带把细小的脖子卡得很紧,我却感觉一片春光的蠕动。
路上我问他为何能认出我,他说是一种感觉,在茫茫大海中都能把我找到。他说这是生物退化论,比方说从始祖那里计算,猴子是通过身上的气味感应对方的,人总会不自觉找寻最原始的依据,并陷入一种与进化类似的回旋,他要常常温习这原始功能的。爱情的一开始就要追溯到很远的,如今爱情使他闻这气味,便要欢欣雀跃,情不自禁渴望说话、拥抱,变作一个小孩。
听说他是游过太平洋与印度洋,特地从法国赶回来的,他去过巴黎圣母院,觉得书上写在钟楼顶上的那些个血字仿佛没被擦去,就历历在眼前,他以为那象征了爱情,不管多么久远,都没有人说的清,也没有人解释得了存在与不存在,他恐怕与作者一样出现幻觉了,是同样的字眼,是命运的忠告。之后他又去了卢孚宫,看到拿破仑的画像就挂在蒙那丽莎的对面墙壁上,两人各自的笑,一方的胡子似乎就正好嵌入另一方的酒窝,是超越了时空,但两者之间是否有某种联系,他觉得一定有,却没有人说的清,他很想找人倾诉,也许是生活,也许是对艺术的感悟,总之,他想找个人说说话,这使他很苦恼。
在西方流浪久了,他觉得有了一种疲倦,看什么都有感悟,都想感悟,却都不很辉煌,最终说了很多,及时记下的又很少,于是最后竟有空忙一场的徒劳,大概被人称作是审美疲劳了,随后见到什么都提不起神,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倒是很怀念一种年少的冲动,不经大脑却暗地兴奋的,像捉迷藏径自躲进衣橱,没被发现却莫名萌生一股被强行拥抱挤压至黑暗角落的性感。那里只有闷热,汗水,那里远离艺术,甚至无所谓艺术,只是一旦有人渴望探索,总要驱车万里才能赶来掀开柜盖,那之前有许多放肆的动作可以放心摆出,如同艺术一样的诡异。
于是他就回来了,到了他爸爸的别墅,情色农庄。
雷声轰隆隆,我走在竹林子里,远远地往窗户里看。那是一种青褐的房子,屋顶向前后两个方向倾斜,下面都是青褐的木桩构成,底部也长一些青苔,是远离了矿场,空气潮湿的缘故,木右侧是一个大格窗,几乎就没有了木料,上面是一个玻璃,巨大的,仿佛人趴在上面就成了一个蚂蚁,要不怎么说有钱人阔气呢!我站的位置也正是这一侧,玻璃上有水光的反射,里面的物体就像是游动着的,但美景不长久,乌云很快就密布了天空,光线就弱了,再也看见那些桌椅的荡漾,林子里就是沙沙的雨点。
那玻璃也成模糊一块,室内的暗弱是固定的,外面偶尔有闪电,光亮一片,于是在某个瞬间,那里就是一面大镜子,我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高大的身材,茂密的胡子,袒露是胸襟,还有来不及换掉的白色的工作服。一同投影进去的还我身边的竹子,由于午后热气流的膨胀,在那上面崇高了许多。此时,那上面有一个洁白的身影,原来是白雪,像一只八脚章鱼,丰韵的姿体正一丝不挂地贴在玻璃上,扭动着屁股。
我想事情必定有一个经过。
小郭对我讲法国大革命,我根本不爱听,西式点心又另当别论,我一口气吃了四桶,他并不心疼,只是用手支脑袋,侧卧着娇小身躯,傻傻的看我。我感觉自己像个乡巴老,赶紧住了手,抹着嘴巴,嘿嘿的笑。
“我要办女子学校,你会支持我吗?”他说。
我以为他一定是受了刺激,他妈妈从前就是喊着要同男人一起上学,才与他外公闹矛盾,这一点似乎在革命者的眼里很无法相容。
“女人应该和男人一样,同样享有受教育的权利,人人皆平等的。”他说。
“你能把我从矿场里带出来我很高兴,但女子学校的事,我帮不了你,我只是个拉车的。”
“不许你再说自己是拉车的。”小郭说,“你以前可是个秀才。”
“你不喜欢我这套八股文,你们,是不是管那叫八股?”
“屁股!bottom! 那是人类文明的底部,禁锢人性的恶源。”
“对对,屁股!波吨波吨!”我嘿嘿的笑。
很快,管家送来了电报,说是小郭在法国的一位朋友拍来的,商量筹备女子学校的事,小郭便留我住宿,要管家好声看待,自己急冲冲披衣出去了。
我见天色已暗,外面乌云笼起,屋子里闷得要命,便起身走走,参观这座巨大城堡。刘禹一直忙着外面的事,稍有空闲就去酒馆听戏,难得在家,经过刘禹的房间,我听见里头有声响,探头进去,原来是白雪,一丝不挂地半躺在床上,面前是一些银制的酒杯,自斟自饮。 白雪似乎看见我,又似乎没看见我,管自己转过身去,面向那巨大是玻璃窗,屁股对我。
玻璃窗外是个竹林,雷声一浓,此时已黑压压一片了,但还有模糊的天空,是个轮廓。那一副洁白的身体勾起了我对过往的许多回忆,我记得她曾很缠绵地打听我的星座,是那么温柔,那么贴切。
我的下身忍不住勃起,夹在门缝里的眼珠布满了血丝,尽管她从来不是我的女人,可她曾在我的怀里,至少在那一刻仿佛理所当然,我甚至在星星满天的夜里思念过她,整个大地都柔情脉脉,像一曲恋章,那么温柔。
我像一个皮影一样钻进了门缝,进入了一个花香的海洋,是地道的中国茉莉。那女人听见声响,赶紧转身过来,惊讶地看着我,雪白跳跃的胸脯从上往下颤抖,使我的心情没法从容静止。她是惊讶的,应该说是惊喜,因为她一个飞吻就示意我,未经许可进入他人房间后,一定要随手关门,两样总要遵守一样的。
我们都很欢喜,落地窗正对着天下,任何人可以看见里面的动静,我想起了上海,我在书上读过都市的夜,会不会就是这瞬间的凄迷,灯火来自天边,是整个城市的贡献,却全然揽在窗口,没有第三个人享受。我想要作一首七言律诗,才明白时代久远,我早被抛于自己脑后,不能乘兴了,取而代之的是我的动作,敏捷却分不清方向,埋头一冲,就跌进那张软绵绵的鹅毛床。
融为一体,像从前那样。那是一阵杏花雨,咸咸潮声,我淹没在熟悉的气息,来不及与她说话,就一味要区分海与土的味道,我在记忆里穿梭,仿佛没到过金矿,死活也要找回乌云密布的码头的滋味,是我的鼻子在犯贱。我略有感悟:鼻子是这样庄严的器官,如果***。
我用了心地倾泄了我的***与情感,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我以为只要进了矿场,由生到死不过是他人的一念,其间不能再碰到女人,不能再体验这种滋味,这快速转变使我来不及松弛,就要享受起胜利的欢欣。我却是如此注重结果的人,便要神圣地,义不容辞地,有了抗争命运的成就感,其大部分是以更义无返顾的紧迫的***快感宣泄,我似乎怀念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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