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扬觉得连长在突然间变得粗野了。
四班长吴铁七,把其余弟兄的手榴弹袋收集过来,利索地一条一条往自己身上挂。
两个班的弟兄端着上了刺刀的中正步枪,默默地朝着城墙缺口压了过去。没有呐喊,疲惫、干哑的嗓子里已经发不出喊声了。只有锋利的刺刀尖,在城墙顶端的硝烟中轻微地抖动
。
十三
萧剑扬重新趴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二排长冲他说:“操,就你那拼刺刀的本事,上去也是白给。老实地待在这儿打枪!”
小苏北卧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很紧张地朝城墙缺口的方向望了望,然后不自觉地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城要破了……要破了……”他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不停嘟囔。
萧剑扬朝城墙外面眺望了一下。日本人停止了炮击。在护城河的对岸,一字儿排开了七八辆装甲车。
从背后传来了杂沓的跑步声。萧剑扬扭回头,看见100多名弟兄弯着腰,排成四路纵队,朝着城墙的突破口跑去。
跑在最前面的,是萧剑扬认识的那名少校军官。长刀握在他的手里。
从城墙突破口的方向,传来阵阵的厮杀声。
城墙上被炮弹打出了一个个深深的弹洞。城墙外侧墙壁上的青砖被打掉了,露出了里面的沙土,像瀑布似的往下淌。
日本人的炮弹在城头炸开。炮弹爆炸后产生的高温和冲击波,瞬时间把巨大的城墙砖炸成粉末,鼓荡在空中。
由于没有什么风,青灰色的粉尘悬浮在城头。细小的微粒钻进萧剑扬的鼻孔、嗓子眼儿,呛得他直咳嗽。
“敢情!这玩意儿快赶上鬼子的毒气弹了!”他在心里愤愤地想。
趴在一个被炸掉了半拉的城垛子后面,萧剑扬费劲儿地朝护城河对岸望去。一夜之间,日本人利用砖块、沙袋,把许多民房的屋顶改造成了临时的火力点。
按说,这种简易的工事,只能防机枪、步枪的子弹,经受不起哪怕是小口径的炮弹。可城头上的中国守军,别说是炮了,就连类似掷弹筒的玩意儿都没有。萧剑扬跟弟兄们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瞅着鬼子的这些火力点在叫唤,牙恨得直咬。
在日本人严密的火力封锁之下,城墙顶上只要有挺机枪一开火,立马招来一顿凶猛的压制。
萧剑扬很快把视线从护城河对岸收了回来。他把脑袋偏向城墙上被轰开缺口的那个地方——
顺着缺口往城墙顶上猛攻的日本兵,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仿佛是土黄色的火苗,在沿着古老城墙的残垣往上燃烧。
“这会儿要是有一挺机枪从侧面扫那么一刷子,那多带劲儿啊!”
而在城墙的顶上,身穿灰蓝色军服的身影,以班、排为单位,不断地从两侧朝缺口压过来。好像两股强大的水流,非要把土黄色的火头浇下去。
有一些日本兵已经爬到了城墙顶端上,他们跟反冲击上来的中国人粘挤在了一起。这么多的人拥挤在城墙缺口的顶部,地方狭小,上了刺刀的步枪,无论是长长的三八大盖,还是相对较短的中正式,都无法施展开来。
双方展开了贴身的肉搏。
城墙缺口那块地方,一下子安静起来。不断地有人体从城墙顶部掉落下去,有土黄色的,也有灰蓝色的。
萧剑扬冲城墙缺口那个方向端起步枪,但马上又放下了。自己的弟兄们跟小鬼子混杂在一起,这让他很难进行瞄准。
况且,他很清楚,凭着中正式步枪子弹的威力,从这个距离打过去,一发子弹起码能穿透两个人的身体。那也就是说,即使自己瞄得很准,可子弹穿透鬼子目标之后,很可能还会伤到自家的弟兄。
就在这时,他瞅见四班长吴铁七抱着一个粗壮的日本兵从城墙缺口处滚了下去。随后,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老吴拉响了身上缠着的手榴弹。
“别傻愣啊!打下面的!”身旁边有人恼火地大叫起来。是二排长。
这句话让萧剑扬回过劲儿来了。他赶紧压低枪口,步枪的枪管指向了城墙缺口的根部——那里聚集着一群土黄色的人影。
几乎连瞄都没怎么瞄,萧剑扬就让一发子弹飞出了枪膛。这种距离、这种目标密集的程度,他凭手感都可以让子弹击中目标。
出膛的子弹并没有让萧剑扬失望。它从一名日本兵左面的锁骨上方射入,迅速地斜穿过他的身子,从他背部的右下方飞出来,接着又马不停蹄地钻入了第二个日本人的前胸。
两个日本人一先一后地滚落下去,一路上还砸倒了后面的几个同伴。
其余的日本兵,踩着他们倒下的身子,继续朝城墙缺口的顶部爬去。
萧剑扬推上一发新的子弹,继续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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