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呢？”三嫂自言自语地，像找东西似的到处看，仿佛他们能藏在床下或凳子下面。
“走了！”刘军在床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回答。
“嘿！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
刘军睁开眼睛，调皮地说：“阿姨，你这可就冤枉他们了。他们说过，不过不是跟你，而是跟我。”
“去去去，睡你的觉去，看你调皮的！”三嫂嗔笑道。
“阿姨，你以为我想醒啊？是赵爷爷凑着我耳朵把我给吵醒的！”刘军装着无辜。
“他们说什么没有？”三嫂问。
“没，他们只说要回去插秧收油菜，侍侯猪和鸡鸭子，然后让我安心养伤。”
他们总是忘不了那一亩三分地，忘不了那些畜生，好像那一切比人更重要。都八十多岁的人了，从不肯听后人的劝，不肯安安心心地养老，却又是庄稼又是牲畜的，好像非得累死，那死才有意义。母亲时常说：“不种点不养点，我们平时吃啥？你们春节回来吃啥？全靠买呀？要大家都像你们这样想，都不种了，不养了，又到哪里买去？”父亲也常说：“你们睁眼看看，全村八十二户，三百六十来口人，还有几户在种地？不足二十户了！要再这样下去，一遇灾荒，看大家都吃毛去！”
他们有他们的道理。农民嘛，有几个老人坐地养老等死的？他们没有“退休”这一说。他们一辈子都在劳动，在劳动中生，在劳动中死。或许人生就应该这样？又或许农民注定一辈子就这样？
“阿姨，我爷爷今天会来吗？”刘军问。
三嫂笑了笑，摇摇头道：“不知道，兴许会吧。怎么？嫌阿姨照顾得不周到？”
三嫂想起那个光脚上沾满稀泥的老人，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他和孙子相依为命，不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孙子，可他为了赶农活竟然忍心撇下伤重的孙子……或许，他认为三嫂是个善良而守信的人，不会不实现自己的诺言；但也许他根本就耽搁不起这一季的农活，一季不做，说不定就衣食无着了呢……撇下心脏被刺伤的孙子不管，他当爷爷的该有多痛苦？但在他来说，显然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那是什么？是撂下土地不种！今天这个社会，还有谁这么在意土地？有！就是像刘军爷爷这种还没有越过温饱线的孤寡老人……
“阿姨，那哪能呢？我只是觉得，我爷爷要你来照顾我，有些过分了点。其实，玉树伤我，也不全是他的错，我也有错！”
“刘军，你能帮玉树说话，阿姨很高兴。不过，玉树既然伤了你，错就绝对都在他。阿姨是明事理的人，既不会扔下你不管，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昨晚我已经先打了他十大板，后又罚他跪到十二点，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阿姨，你打他了啊？”刘军像是很过意不去。
“难道不该打吗？不过我没有亲自动手，他每次犯错，都是自己动手惩罚自己。”三嫂很得意，她自以为这一教育手段相当高明，培养出了儿子对自己的绝对服从。不过，昨天在派出所外是个例外。儿子大了，以后惩罚得尽可能避免当着外人。三嫂想。
在教育孩子方面，三嫂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更没有更多的耐心。他们沿袭着上辈教育他们的方式，简单、粗暴，凡事都一个字：打！他们总相信，棍棒之下出好人。可他们对子女过分施暴的结果，似乎并没教育出“好人”，相反，“废品率”却越来越高，尤其是这些年，他们不常在子女身边，这“废品率”更是直线升高。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