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是个体力活,正在冒充魔羯座忧郁王子泡金牛座女网友的夏柳很快就觉得有些口渴,起身去买饮料,一瞥吕品的电脑便忍不住叫道:“木头啊木头,你究竟在干什么?!”
吕品回头看了看他,又去看屏幕:“看新闻呀,还能干什么。”
“说你是木头你还真就长蘑菇了,没见过你这么古板的人,知道世界上有一档电视节目叫《新闻联播》的吗?看新闻找它去。上网的时候聊天泡MM才是王道,懂啵?”
“人各有志,网恋是你的强项,能者多劳吧,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夏柳不说服他绝不罢休:“行行好,长成你这样一表人材的,不在网上泡妞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不知道你是没自信还是没人性,男性天生就是为追求女性而存在的,你以为上帝造我们出来是出于兴趣爱好或艺术需要么?”
吕品面露惊奇之色:“可以呀!小子上网以后口才精进不少嘛,看来上帝造女性出来也是为了让她们锻炼男性口才的。你这样的男人多几个,就可以把全世界男人的使命都包办咯。好好加油,妇女之友。”
夏柳戳着吕品的肩胛骨道:“你啊你,就知道推卸责任,这么重大的担子全撂在我们少数人肩上,非把我们逼到精尽人亡死而后已才满意吗?你就不能为革命战友分担一些吗?难道就任由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女网友放在那儿没人呵护自生自灭暴殄天物吗?”
吕品严肃地批评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毛病,责任感太强!跟你相比,全世界那么多光棍汉简直不是男人!他们从来不去努力关心身边的女人,却让你这种已经为女人所累的精英分子承受更多的情,还在一边冷嘲热讽说你们花心,太残忍了!这样下去你迟早会累垮的!”
夏柳激动地抓住吕品的手:“知音哪!我代表所有与我一样富有牺牲精神的人们感谢你!长久以来,我们泡妞从来没向国家伸手要过一分钱,陪MM上网吃饭看电影逛街购物从来都是自负盈亏,当真举步维艰哪!而当全世界都误会我们的时候,只有你在默默地支持和理解我们。有了你这样深明大义的同志,我们即使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我们誓死将泡妞进行到底!”
吕品握住他的手腕,语重心长道:“组织上知道你们的困难,党和人民会永远记住你们,全世界光棍汉迟早也会体会到你们的良苦用心的。网恋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夏柳幡然醒悟:“不对呀,被你小子给绕出来了,刚才明明是在批判你的,倒忽悠起我来了。别以为给我灌几口迷汤打几发糖衣炮弹就可以麻痹我,我今天是一定要把你拉到伟大的网聊事业中来!”说着以极快的速度在吕品的电脑上噼里啪啦一阵操作,已经给他申请了一个QQ号。
吕品想这也不是什么吃人的玩意,既然申请了就用吧。他把注册资料修改一番,换了个普通的名字和普通的头像,然后在“个人说明”一栏写道:
1、我绝对不会爱上你;
2、假如我不小心爱上你,请参考第一条。
夏柳笑道:“你还真臭屁。”
吕品解释道:“只是觉得这两句话很顺当,编到歌词里唱起来肯定脍炙人口。没别的意思。”
“你是没别的意思,可别人一看这个就会觉得有意思,你绝对是个泡妞的天才。唉!”夏柳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网络世界中。
尽管网名不起眼,吕品还是在QQ上遇到了许多人,比十几年来认识的都多,这些人名字五花八门,性格也不尽相同,身份更是错综复杂。他们当中有逃课的学生,有暗恋上司的白领丽人,有拿过赛车冠军的出租车司机,有参加过越战的退伍老兵,还有苦苦守侯初恋情人的酒吧老板、被大款包养的女大学生、见过美人鱼和海底宝藏的船长、怀才不遇的小公务员、兼职模特的空姐、见义勇为的荣誉市民、给周润发当过第一女配角的小明星,等等,甚至有一个杀了三个人的通缉犯。当然,一切都是他们自己说的。
除了一个礼拜前的报纸上说那个通缉犯已被枪决之外,吕品无从知晓其他任何一个家伙的叙述是否属实。或许她果然是明星,或许他的确参加过越战,再或许他们实际上是同一个人。这些并不重要,因为吕品丝毫没有打算同他们建立进一步的关系,萍水相逢好聚好散,即使每次聊到最后都说“再见”,那也绝非约定,而仅仅是一种礼貌用语。
网络只是网络,吕品的理性是一种本能,正如他的坚持。他始终在坚持,坚持用一个牌子的牙膏,坚持不买盗版,坚持不戴手表,坚持不抽烟,坚持不看肥皂剧,坚持严格的审美观,坚持某种思念……他坚持着他认为值得坚持的一切,包括梦想,直到它被实现的那一天。
心理学家认为极端的完美主义者非常容易沉迷于网络游戏,因为现实的缺憾和不满足往往可以在网络游戏中获得弥补。小宝在夏柳的指引下也上了网,然后接触到网络游戏,然后大家发现他原来是个极端的完美主义者。这事不能怪夏柳,网络迟早都会走入每个人的生活,跟引路人无关。
迷上网络游戏之后,小宝成了“生活吧”的常客,废寝忘食地谋杀青春,充分发挥了解放军叔叔连续作战的过硬精神,连他所用的电脑都“累”到死机了他也不觉得累。最变态的一次是他周一上午去网吧,一直周五晚上才回到宿舍,在这漫长的日子里,他除了一日三餐嘬盒饭和上厕所之外,其他时间都贴在电脑屏幕前。吕品说:“这哪是玩游戏,简直是玩命。”
中途吕品和夏柳去找过小宝几次,无论编什么谎言、拿什么诱惑也无法让他离开座位,生了根了。回宿舍后,小宝一口气从周五晚上睡到周日中午,一觉醒来,又是精神抖擞。他眉飞色舞地夸耀自己这几天打到的几十件极品装备,如数家珍,谈到游戏角色又升了多少级,一脸的成就感。连夏柳都感到不可理解:“兄弟啊,我上网也算积极了,却不过是聊聊天耍耍嘴皮工夫,你这搞得跟闭关修炼似的,图的是哪门子玩意呀?”
“你懂啥,我这比你有价值多了,知道我现在的号能卖多少钱不?”小宝一伸巴掌,“五千!才玩了一个月不到就能赚五千了,厉害吧?我身上这些装备,别人都拿人民币来买,几百几百的。你聊天能聊出几百不?你那QQ能卖五千不?”
众人均是一惊,这经济价值的确够震撼的,难怪那么多人沉迷在游戏里,且不论卖不卖装备,穿着这种价格的装备走在游戏里,旁人羡慕的目光与赞美的词语也够满足虚荣了。吕品忽然想到一点:“那你这成天泡在这游戏里,点卡的钱加上网的钱加消耗掉的时间再加身体精力的损耗,付出也很巨大了,不知道会不会得不偿失?”
“我这是运气好的,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种体能,而且未必有我这运气的,有些人打了几个月也没打到一件极品装备,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小宝这一说,立刻将王梓打算进网络游戏打装备“勤工俭学”的念头。
没聊几句,小宝又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了,这次带了一个小枕头一块毛毯一只牙刷一只牙膏一块毛巾一卷蚊香一包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五百块钱,那是用来买泡面饮料零食和付上网费的。
大伙知道拦不住他,吕品念了句诗给他送行:“红军不怕远征难。”
私下里吕品不下十次让杰哥出面提醒小宝或者限制他上网的时间,杰哥摇摇头:“你还不知道,世界上最难用言语说服的就是网虫。我只能给他提供好一点的休息环境和服务,此外既没有能力点化他,更没有权利限制他。这里不让他上了,他可以去其他地方,网吧多了去了。除了他自己,没有谁能拯救他。”
拯救小宝的计划还没想出来,309宿舍众人却发现他们自己也渐渐陷入了危险之中,最近报纸和网络上的两则报道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是江苏某学生模仿网络游戏中人物的动作从高处跳下,摔成骨折还砸死一个行人;另一则报道说一名十多岁的少年用刀砍伤母亲抢走数千元钱去买游戏点卡。
他们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小宝哪天为了买游戏点卡也起了杀机,于是争先恐后地关怀并教育起小宝来,指望用人性的温暖化解他的戾气,用慈祥的言语消除他的魔性。当然教育归教育,小宝若向他们借钱,每个人都毕恭毕敬地奉上。这算是缓兵之计。
不过他们毕竟不是无底洞,很快就没钱可借给小宝了,而且被他借去的钱又迟迟未还,抵抗的情绪慢慢抬头。某天,吕品发现身材最瘦弱的王梓的床头忽然多了两本书,《李小龙技击术汇宗》和《中国功夫——自卫的哲学艺术》,心底顿时产生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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