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木门，屋外的黑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右侧几十米远有几盏昏黄的灯火。曾毅凡跟着刘枫走过吱吱虫鸣的小道后，来到一个木门前。
推门进去，曾毅凡见到屋内的布局和他那间基本一致。药香混着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他皱眉不已。
“毅凡！”魏无忌雄厚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曾毅凡提神一抖，师傅中气尚足，身体应无恙。他跨步绕过挡在身前的刘枫，来到魏无忌床前，颤声喊道：“师傅！”
魏无忌盖着灰薄被，平躺在床上。
“毅凡，都是师傅不好，逃命反而祸害了你的家人！”魏无忌深深自责，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又牵动身上的伤口，痛得他脸上冒汗。
“不！师傅，你躺好！那不关你的事，是那个修仙者太可恶！”曾毅凡单膝跪着，双手紧紧抓住魏无忌的左手，看着魏无忌那苍白的容颜，更失光泽的白发，不禁心中发酸，眼角湿润。
“刘枫，扶我起来。”魏无忌对站在曾毅凡身后，一脸哀伤的刘枫说。
曾毅凡起身要扶，却被从身后赶上的刘枫挤开，他身子还虚，用不上力，只呆呆地看着师叔一把抱起瘦小的魏无忌，将两腿交叠盘了起来，扶着魏无忌坐正。
魏无忌轻叹口气，眼中尽是哀sè：“唉，孩子，一下子让你变成了孤儿。师傅……”
“不！我不是孤儿！”曾毅凡打断，“一rì为师，终身为父。我还有师傅您！”
魏无忌脸现宽慰，叫道：“好！好！我魏无忌膝下无儿无女，也无弟子，不想临了却收个如儿孙般的弟子！”
刘枫脸现凄sè，魏无忌师兄勤修苦练武艺，一生均未花心思到生儿育女收徒之上。刚收个徒弟，却又身负重伤，治愈无期。
孤单的心得到抚慰，曾毅凡感觉心中温暖，他不再是孤苦一人。他脸现恭谨站立床前，静待魏无忌吩咐。
魏无忌仔细端详了一下曾毅凡，见他脸上并无悲sè，也不显恨意，心下惊奇，他问：“孩子，心中不舒服就发泄出来吧。闷在心中伤身哪！”
曾毅凡目露悲sè，声音有些低：“前些天已发泄过了。再哭也不起什么作用。”那种哀伤岂是说发泄便发泄完，他只是将它深埋在心底，不愿去揭开罢了。
甚至现在他还半封着那感知的神经呢。
“那，你可想过报仇？”魏无忌问。
“报仇？”曾毅凡摇摇头，目露迷茫：以师傅的身手都打不过？我去报仇岂不是送命的份？
想着这些，他接着又道：“我爷爷曾告诉我，生死自有天命！况且以卵击石之事我不能做，我还未留有后代，不能死！”
魏无忌摇头低叹：“天命太过飘渺，师傅不敢妄议。但是若不立志争先，挣扎求存，定遭欺凌！”
他目露回忆：“当年无极门只有你师祖、我和你师叔三人时，我和你师叔武功低微，尽是遭周围门派戏弄、欺负。后来我和你师叔勤修苦练，武艺提升，虽是只我们两个，却是打得周围门派低头降伏。就像如今，如果在青牛镇时，我不能击杀一人，怕也是没命来收你作弟子！”
刘枫点头应和。
曾毅凡瞪大眼睛听着，目露崇拜之sè，心中则叹息：何时他才能达到那种水平与人争雄？
“所以毅凡，你要变强！不要受人欺辱！”魏无忌劝道，“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捏死那些臭虫，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为枉死的人报仇！”
曾毅凡点头，目露坚定：“嗯，弟子必勤修苦练，不辜负师傅的教导！”
说完，被戳起痛处的他，开始忿恨地幻想强大的情形，遇见那些作恶的修仙者，一剑钉过去，瞬间解决问题。
“只是，”魏无忌皱眉，“以凡俗的武艺还是练不了多强大，最多也就如师傅一样罢了，最后还是被追得到处跑。”
“师兄，你是想？”刘枫隐隐有些猜测。
魏无忌点头，打了个眼sè制止刘枫往下说。
刘枫叹息一声，不再言语。曾毅凡听着话头莫名停住，蹙眉看向两人。
魏无忌轻咳了一声，对曾毅凡道：“如今，你也入了我无极门，为衍字辈，该取个道号了。你即将得我真传，就叫衍真吧。”
新的东西转移了曾毅凡的注意力，他恭敬跪倒：“谢师傅赐号！”
“起来吧。”魏无忌示意，曾毅凡顺势起来。
魏无忌又说：“入门的品行，心xìng……”他微皱了下眉，接着说道，“考核你已通过，现在，为师给你讲授武功，你要留心记着。”
随后，曾毅凡便坐在床沿，听着魏无忌讲授武功理念，讲授无极门武技，直至深夜。
不知道是曾毅凡大悲过后心中宁静，还是魏无忌运用了功法传音，总之字字敲心扉，印脑海，一字不拉地全让曾毅凡记了去。
魏无忌讲了半夜，中气稍弱：“自内功大成，打通任督二脉，进入先天之境，不能再提高后，我便极力钻研运用之道。不想，居然还被我摸出了点苗头。”
这是独门秘技，曾毅凡不由竖起了耳朵。
“好钢用在刀韧上。我们所练的内功，大多都只是刀背、刀把，却无刀韧之硬、之坚。为师借鉴此理，摸索出了一种压缩、凝聚、硬化内功之法，其实也就是融全身劲气于一点，突然暴发之法，为师称之寸劲。”
“此法极难修练，极易伤己。四天前为师用此法在青牛镇杀死一个修仙者，弄得自己也落个重伤。”
“为师现在便将此法传给你。此法只可意会，尚不能言传。你便坐近来一些，为师将此法以内劲打入你体内，你仔细领悟吧。”魏无忌叨念了一些后，示意曾毅凡近前。
曾毅凡端坐，背对着魏无忌。魏无忌缓缓伸出右掌，抵在曾毅凡的后脊柱上。随后，曾毅凡便觉得一波一波暖流涌进身体，令他浑身舒畅，手脚上的筋脉逐渐有充胀的感觉。
忽而，那输入的内劲开始变化，成为略小、略尖的小团，筋脉开始微痛。
再接着，那内劲化成一把把尖刀，隔上一段来一把，一刀刀在刺在曾毅凡的神经上，割着他的肉……
不知过了多久，曾毅凡觉得周身似被凿了一个通透，所有堵住的筋脉都被强力刺通、撕开，他痛得冷汗直冒，只一会儿，周身上下便湿了个透，而且还不时挤出阵阵血污。
魏无忌说过，此时他必须忍住，否则两人皆会重伤。伤上加伤，师傅可能会毙命，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于是他咬紧牙关，两腮绷得发硬。
忽然，周身筋脉中的内劲迅速向膻中螺旋汇集成一大团，似要破胸而出。接着，那内劲团慢慢缩小、压缩，凝成一个细小尖锥，感知中似只有手指粗半指长。曾毅凡感觉到膻中处的那个大杀器不停转动，刺得胸口隐隐发痛！
这时，魏无忌的话传来：“毅凡，凝聚了全身内力的小锥，可驱之于方寸间伤敌。它激发出去后会爆发开来，形成巨大攻击力。如果收束不谨，它伤的就可能是自己，你要小心运用！”
稍停，魏无忌的话又响起：“为师现在把全身功力传给你，你要收摄心神！”魏无忌说完这句话，曾毅凡便觉得脊柱处有汹涌的内劲灌入体内。
“不！我不要！”曾毅凡张嘴大喊，想挣扎却发现被魏无忌制住，动不了。
“别动！”魏无忌闷声暴喝，“为师伤重，命不久矣，不如将这有用内劲传给你！”
“毅凡，收起心神吧。不然你师傅损耗更大！”刘枫喝道。
曾毅凡眼角含泪，收起心神，仔细感受输入的内劲在筋脉中的流转之法：内劲奔涌在任督二脉中，循环三个周天后，缓缓纳入丹田中。
另外，他还惊讶地发现，那内劲冲刷膻中的时候，那小尖锥居然在洪流中巍然不动，而且经过它的内劲缩小了一些。
暖融融的感觉中，不知时间过了多少。曾毅凡感到丹田的内劲越来越足，浑身有力，嘴角正上翘，要说话时，身后再次传来魏无忌的话，只是很微弱：“过两天你就随刘枫师叔去青木门寻机缘吧。为师……有愧！”
话说完，曾毅凡顿时感觉脊柱没有任何内劲输入。不对！他猛睁眼转身：“师傅！”
只见魏无忌的右手耸拉，头歪着，苍白脸上满是愧疚，眼睛已闭上了，身子被刘枫扶着，正缓缓躺下。
又失一个亲人，最后一个亲人，他又成为孤单的一人。曾毅凡悲愤满腔，撕心大喊：“师傅！~”
热泪狂涌而出，曾毅凡伏倒在魏无忌腿上：“你怎么丢下我走了？”
“毅凡，节哀吧。”刘枫放下魏无忌后，轻拍着曾毅凡后背劝道。
曾毅凡闻言，转身扑进刘枫的怀中，哭道：“师叔，这老天对我是不是太不公了！怎么让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个远去！”
刘枫抚着曾毅凡的后背，叹了口气：“毅凡，天命难违，你就不要多想啦。”
“不！”曾毅凡挣开刘枫的怀抱，“如果我够强大，我的父母亲人就不会被杀！如果我医术高明，师傅就不用死！我要变强！”
他的吼声震落屋顶的尘埃，迷蒙蒙地，一缕缕地垂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外面天已大亮，阳光正明媚。天公无情哪！
看着这吼出豪言的半大孩子，刘枫心中欣慰，没有被悲痛击倒，便是一件可喜之事：“好！孩子，料理好你师傅后事，我们就去青木门！”
走出魏无忌房门，曾毅凡才有机会看到无极门就座落在一个矮小山坡上，葱郁的树木间摆着七八间泥瓦房，中间一块平整黄泥地；一条幽静山路直通西边两里外的青牛镇，阳光下可看得个真切。
真是寒酸！
在刘枫的主导下，曾毅凡会同衍繁衍盛两个师兄在青牛镇上找了副棺木，山后祖师坟旁挖了个坑，就把魏无忌葬了下去。
坟周围的杂草被清除得一干二净，有两株柏树挺立在侧，远些是一些杂生的大树。坟往东是一条环抱的小溪，再远处便是密密的成片森林，风水倒还是不错！
曾毅凡对立着新石碑的坟头叩了三叩：“师傅，毅凡必定秉承您的遗志，立志变强，惩恶扬善！”
拜完，他起身对坟左侧，并排在刘枫左侧，短须肃脸，中等身材的衍繁衍盛跪倒：“毅凡谢两位师兄帮忙！”
“使不得！都是同门至亲！”衍繁两个赶紧上前一步，要扶起曾毅凡，却发现他已如老树盘根般长在地上，硬是让他完成了一拜。
曾毅凡起身，平静对刘枫道：“师叔，我们走吧。”
出神看着坟头的刘枫闻言，略一点头。随后，他对着坟头道：“师傅，师兄，不rì我便要带衍真去青木门，还望你们庇佑！”说完他躬了躬身，转身往左侧林荫小道走去。
“两位师兄和师弟师妹呢？”曾毅凡不解，为何只带自己，他跟在刘枫身后问道。
“衍繁衍盛根骨不行，衍武、衍艺两人只有五岁，太小！”刘枫边走边说。
三人默默紧跟刘枫的脚步。从今天刘枫的介绍中，曾毅凡知道，原来四个先进门的师兄弟、师妹，都是刘枫师叔捡回来的孤儿。
难怪他的身影如此寂寥，曾毅凡暗自揣度。
小道上，树叶间透过的千万纵横交错的光柱，在枯枝败叶上留下斑斑光点，轻风吹动，不知卷走谁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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