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轻轻关上，这时曾毅凡扫了一眼这两丈见方小院，见院墙后是一排缀满小白花的人高桂树，露天空地上则摆着一张麻石制的齐腰石圆桌，圆桌周围放了几个圆石墩。旁边还架有一个煮水的小炉子，其上水壶正冒着白汽。
从那桌上摆放的一个深紫茶壶和一个红sè茶杯来看，这老头刚才在这里自斟自饮，赏桂花呢。
“坐吧！”曾老头瞪了一眼乱瞧的曾毅凡，一屁股坐在东侧的石墩上。
刘枫大咧咧地坐在北边，笑眯眯问：“杯具呢！”
“杯具在这。”曾老头伸手在桌下一掏，拿出两只杯子。忽而，他吹胡子瞪眼：“啥杯具，杯子就杯子，再说杯具老头我揍你！”
曾毅凡向曾老头拱了拱手，端正坐在西侧。
刘枫听着此语，想着曾毅凡家人惨死，脸sè忽而转黯，闷声不吭地接过老头递过来的寸大红陶浅杯，仰头便吞了下去。
曾毅凡恭敬端起杯子，轻轻一啜，那小口茶“咝”地一下吸到嘴里，顿时满嘴芳香，那是桂花的香味。润润地滑下喉咙后，入胃便蒸腾起来，涤荡全身，似是毛孔全吐了一口浊气，他顿感神清气爽。
闭目微微细品后，他可怜巴巴地看向曾老头，那眼神不说自明：再给我一杯吧。
“别那样看着我，没了！”曾老头翻了下眼，把他的那个掌大深紫玲珑茶壶藏到桌下，抬手拿出一个大一些的红陶茶壶来。
“也就第一次功效特显。毅凡，你能喝到这涤神桂花茶，倒也是有幸。”刘枫叹了一声，“师叔也就喝了三杯。第一次随你师祖来时，喝了一杯；二十年前带衍繁衍盛两人来再喝一杯；如今喝第三杯。”
曾老头听着这话，挤了大眼弄小眼，问：“疯小子，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忧郁了？”
刘枫闻言，看了一眼恭谨的曾毅凡，叹了口气：“这回是真的杯具了。这孩子便是青牛山断崖下的。”
“啥？这孩子来自断崖下？”曾老头只留心到后半句，惊喜万分，“孩子，你也姓曾？你是不是曾家村的？你爷爷是谁？”
忽然转变过来的热情，让曾毅凡受宠若惊，不知如何应对才好。他瞄了一眼刘枫师叔，见他首肯，便哽咽道：“是。我叫曾毅凡，爷爷的名字不知道，我爹叫曾天凡。”说完，他想起刚被屠戮的亲人，脸现沉痛。
“天凡？”曾老头寻思了好一会儿，“那是我大哥的儿子。咦，那你是我的后辈，侄孙！”说着，他惊喜地蹦了起来。
“叔公？”曾毅凡惊疑，他只听他爷爷说过，他有一个叔公，久未回来，实乃是生死未卜。
还有亲人在，曾毅凡心中喜了一下，脸现浅浅的微笑。
“嗯，乖孩子。”曾老头脸上笑成了花，“你多大了？”
“今年十三岁。”曾毅凡回答，笑意更浓了一丝。
曾老头满心欢喜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半大孩子，见他虽是灰头土脸，但坐得端正，眼睛明亮，不禁点头微笑。
“不愧是我曾家的后人，出落得就是有神！”曾老头捋着下巴银须笑道，“我那老哥哥怎么样了？身体可好？”
重又提起亲人，曾毅凡心中堵闷，抽咽道：“他们全死了！呜呜……”
“什么！”曾老头惊怒着跳了起来，瞄了一眼刘枫，他黑沉着脸，冷冷地道，“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曾毅凡哭哭咽咽，把十天前的事细细道了出来。
曾老头听得脸sè铁青，两手紧捏拳头，传来指节用力过度的啪啪声。他咬着牙：“被我抓到是谁，我一定要让他碎尸万段，炼他七魂，烧他三魄！”
刘枫默然，表示同情。
曾老头咒骂完，看向刘枫，伸出右手：“金子呢？”
“呃……这不是你的侄孙吗？”刘枫愕然，以他想来，曾毅凡是曾老头的后辈，应该不用给钱了。
“屁，你是我的侄孙吗？快点拿来。”曾老头大骂。
刘枫的脸容僵住了，原来曾老头要的是他的那份。
“不近人情。”刘枫嘀咕了一句，很不情愿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灰布小包，从里面拿出一块半拳大的金锭，递到曾老头手上。
曾老头笑眯眯地接过，稍微掂量了一下，左手并指在金锭中间一点，那金锭便被均匀地分成两半。
刘枫和曾毅凡惊讶地发现，那切口非常平滑，光可鉴人！
“只收你一个人的，就一半了。”曾老头把半边金锭抛回呆愕的刘枫手中。
刘枫手中一沉，缓缓收起那半块金锭，低声自语：“早知道就和师兄求他指点了。”
曾老头耳朵抖了抖，装作没有听见，他变魔术般地一甩翻右掌，那金锭便消失不见，让一直注意着他的曾毅凡吃惊不已。
“嘻嘻，厉害吧？”曾老头露出整齐的老黄牙一笑，“想不想学？”
曾毅凡点头。
“那你要好好学道！明天你就随刘枫去青木门，找我的老友何田，他是外门执事之一，会安排你的。”曾老头炯炯看着曾毅凡。
“嗯！”曾毅凡重重点头，目露坚定之sè，“我一定会努力！”
叹息一声，曾老头晃身消失，接着空荡处响起：“你们两个就安心住这里吧，我出去几天。”
曾毅凡倒吸了口气，暗暗对比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如此迅疾。这叔公真不简单！
刘枫看着愣住的曾毅凡，笑道：“呵呵，孩子，怪事见多了你就习惯了。记住，天外有天！”
外门虽是腐朽，但里面的家具，倒是结实。灰黑外表下的桌椅，居然一尘不染。
听了刘枫的提醒，曾毅凡把一切当作理所当然。他随刘枫出去外面买了点干饼回来，就着热茶吃了，洗洗后便睡了。
野外的睡眠效果不佳，有房屋安心可睡，曾毅凡自是倒头便睡。一夜舒适。
第二天清晨，他被刘枫拉了起来。
曾毅凡揉了揉睡眼，打了个哈欠：“师叔，这就天亮了？我还没有睡醒呢。”
“孩子，我们上门求人，得早，示之以诚。”刘枫告诫，“另外，进了青剑门后，就不得随意叫我师叔了，如果被人听见，那就当是有师门之人，要轰出去的。”
“我不是有师门么？无极门啊？”曾毅凡疑惑，他刚睡醒，脑筋还转不过来。
“唉，毅凡，那不同的，无极门怎么能比，人家那是仙门！”刘枫急了，这都要去青剑门了，这孩子居然这时候犯傻，把凡俗门派等同仙门。
“哦，这样子啊。”曾毅凡恍然，他也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我洗把脸，清醒清醒！”
说完，他快步走到院子东北角大水缺里，用大木勺子掬了一勺水，用手招着泼在脸上，又用手擦了擦，一下子jīng神了不少。
“可以了，师叔。”曾毅凡有点兴奋地蹦跳着，来到刘枫身前。
昨晚梳洗打理过后，曾毅凡整个人看起来整洁多了，憨厚的脸容中，双眼偶尔一转，jīng光一闪即逝。
打量完毕，刘枫点头：“嗯，不错。走吧。”
曾毅凡跟着刘枫出了烂院门，七兜八拐地转到青木镇西，接着又随着零落的人流往北走了一个时辰的林间小道，终于来到一个躲在山坳处的庞大红砖碧瓦院落。
看着这四周全是合抱参天的大树，微风中光斑流动的清静整洁院落，曾毅凡不禁感慨，这里真富。大门口，偶尔有人拿着大包小包进去，有人一脸欢喜地出来，也有人垂头丧气地拖着包出来……
“别看了，进去找人吧。”刘枫拉了拉还四处观望的曾毅凡。
“嗯。”曾毅凡点头，收摄起心神，一心跟在刘枫后面，不敢多言。
沿着地上平整的丈宽麻石路，走到漆红大门前，刘枫两人被一个玄衣金边彪悍提刀大汉拦着：“干什么的？”
刘枫拱手道：“我们找何田执事。烦请传报。”
见那汉子皱眉，刘枫从衣袖中顺出昨天的半块金锭递了过去：“劳烦！”
那大汉迅速抢过，塞进怀里，笑着说道：“好哩，很快便……你们的名号？”
“曾明的后人。”刘枫立马答上。
“晓得。”汉子恍然，旋即又补上一句，“不过，成与不成就恕在下无能为力了。”
“有劳。”刘枫再次拱手，丝毫不显不耐。
那汉子进去没多久，便出来笑道：“你们两个的运气真好！之前有人找过四五次，都未得见何执事一次。”
“呵呵，那确实是运气。”刘枫嘴上笑着，眼中则露出看透的神sè：谁知道是不是那金子的效果。
随后，曾毅凡两人跟在汉子后面走过两进房子，往左拐了个弯，走着碎石小道，来到一个齐胸竹栅栏围着，种满jīng致花草的面东雅致小院。
那汉子悄悄退去，留下刘枫和曾毅凡在小院外候传。
曾毅凡留心细看，见碎石小道穿过敞开的院门，在花丛中往左弯了个弧线，接进门去。而那房子，居然全用匀称长节碗口粗的青竹所搭，通体青翠，房顶上的竹节上，居然还零散长着竹枝，其上竹叶迎风摇摆。
真是好神奇！曾毅凡暗暗惊叹。
“进来吧。”竹屋内飘飘渺渺地传来说话声，似是翠竹摇曳发出的清音。
刘枫两人小心踏着碎石路走进门去。
屋内的正面靠墙是一排柜子，上面贴着一张张细纸片，中间横着一张长木桌占据半个厅子，两侧各有一张可坐四人的长板镂空雕花靠背椅。竹子发出淡淡清光照着屋内，是以，无窗的厅子并不显暗。
那主人是一个灰衣灰发老者，他正坐在横桌后，提笔在一本书上圈圈划划。
见两人进来，他抬眼看了下：“坐吧。”
刘枫带着曾毅凡拘谨坐在左侧的靠椅上，等待何执事发问。
“又是你啊，五年一次的招录又被你赶上了。”何执事瞄了一眼刘枫，把笔放在桌上右侧的笔架上，“闲话我也不多说。让他留下，你回青木镇上等候消息。”说着，他指向曾毅凡。
刘枫躬了下身，奉上笑脸：“有劳何执事了。”说完，他缓缓退了出去，留下忐忑的曾毅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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