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普?”
听揆叙提起这个名字,胤禩还是稍微愣了一下的,而后才道,“凌普是皇太子的乳公,如今又是内务府总管,算是皇太子的心腹了,动这样的人,跟动皇太子有什么区别呢?”
揆叙方才也说了,皇太子生性谨慎,是不那么容易被设局陷害的,而凌普算是皇太子身边极为亲近的人了,要想设局陷害,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胤禩这话,让揆叙又笑起来:“贝勒爷,您能保证您所有的心腹都能如您所想的一样谨慎行事,不被人抓住把柄么?”
揆叙的问话,胤禩皱眉思索了片刻,才答道:“倒也有些难。只好督促底下的奴才经心些,但是我心里也明白,恐怕奴才们还是阳奉阴违得多,也不可能事事都如我想的那样尽善尽美。只能说,他们能完成我给的差事,但要说谨慎行事,恐怕是奢求了。”
揆叙笑道:“贝勒爷都如此说,那皇太子那里自然也是这样的。皇太子身边的人多,他自然也不可能保证每个人都如他一样谨慎行事。而咱们之所以要从凌普身上下手,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凌普是皇太子的乳公,又是内务府总管,这样的身份,注定他出事后能撼动皇太子的地位,若换了旁人,只怕是无济于事的。”
明珠前几年跟索额图斗,后来索额图死了,但他也敏锐的察觉到,即使因为索额图的死,皇太子和康熙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毕竟曾经因为不信任而产生的裂痕是不那么容易消退的。
本来凌普这件事,明珠是要自己全盘掌控的,奈何他身子不好,重病缠身,已经无法再掌控这件事了,这才让揆叙出头,又让揆叙来跟胤禩讲明这个法子,然后把这件事交给他二人来做。
揆叙对此事是志在必得的,毕竟前些年,明珠已经把路都铺好了,皇太子和康熙之间的关系是不稳定的,只要凌普之事一出,必定能如其父预料的那样,再次撼动皇太子的地位,甚至,有可能让康熙对皇太子失望,进而废太子。
“那么,你们的安排是怎样的?”胤禩问道。
揆叙笑道:“方才下官已说过了,两派相争,皇上是定会拉拔弱势的那一方的。大阿哥谋刺皇太子的这件事中,贝勒爷是无端被大阿哥给攀扯进来的,贝勒爷是受了委屈的,这一点咱们知道,皇上也是知道的。而且,当初审案的时候,贝勒爷身上的差事都是卸了的,如今事儿了了,贝勒爷正是可以出来重新替皇上办差的。”
“我瞧皇阿玛并没有这样的意思,”胤禩道,“虽说我是被大阿哥牵扯进去的,但我到底跟张明德有过接触,恐怕皇阿玛还在生我的气,只怕是不会立即安排给我差事的。”
“皇上不给,咱们就不能制造机会让皇上给么?”
揆叙道,“贝勒爷,凌普掌管内务府多年,宫内开支。巡视塞外、皇上南巡等等事项,内务府都是要给银子的,这跟银钱打交道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不出问题呢?只要咱们的人揭露出来,说凌普贪污内库帑银,而且他贪污帑银皇太子是知情的,甚至是皇太子指使凌普这么干的,皇上必会派人清查内务府的库银。而在这之前,只要皇上任命贝勒爷接任凌普的内务府总管就成了。凌普年老,本就该换人接任了,到时账目不实的事儿一出来,不就坐实了皇太子贪污内库帑银之罪么?”
“贝勒爷,到时您只需按照章程来做,皇太子是必定躲不过此事的。”
“我素闻凌普办事小心,账目不清贪污帑银这样的大事,他怎么可能会出错?”胤禩道。
揆叙冷冷一笑,道:“贝勒爷,他是不会出错,但是,咱们的人会让他出错的。”
接下来,揆叙便向胤禩详细说明了他们是如何在几年的时间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来设局坑害凌普的。
原来,早在几年前,明珠就专门在凌普跟前安/插了人手,在取得了凌普的信任和重用之后,逐步对凌普循循善诱,引惑他去赌博,之后,凌普就对赌博上瘾了,进而一发不可收拾,到最后,还输掉了内库三十万两帑银。
这件事凌普瞒得很紧,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连顾氏都不知道。周围知道的人只有明珠安插在凌普身边的人,自然,皇太子也都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按照明珠和揆叙的想法,等胤禩接任内务府总管之后,便可以查账之名查出凌普的亏空来,接下来,他们便可将凌普贪污亏空的罪名安到皇太子的头上了。
接下来的事,不言自明。
胤禩听罢之后,望着揆叙笑道:“早知明大人老谋深算,没想到早就设好了局。我是没有问题的,到时我自会全力配合。”
有人替他想好了法子,又铺好了路,只要他全力配合就行,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只要凌普之事能撼动皇太子的地位,那么,他想要的一切,也就唾手可得了。
康熙四十四年,康熙再度南巡,这回依旧带着胤礽出京。
但在三个月后回京时,康熙就接到了弹劾山东巡抚噶礼的奏折。其中有言说,“噶礼曾告诉随行人员,言此次南巡经山东地界,行宫已费十八万,今次一切供馈还需十五万。”此奏折中所揭露的事情表明,康熙南巡所需费用并非都是内库帑银所供应的。
地方上还是以此为由搜刮了钱财以供应康熙南巡所需。康熙不愿因此事而引起大的风波,又因噶礼是他乳母的儿子,不愿严惩,遂不过是不轻不重的处理了此事,将噶礼调职往别处做官去了。
然而明珠一系却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就有人随后上折子质疑内务府是不是因为内库空虚所以才会不给地方上拨银子,而后才会出现噶礼这样的事情。且还有人上折子,称内务府十多年没有清查账目了,趁此机会应当清查账目以正视听。
所以尽管内务府是康熙所辖,为皇室服务的,但也不是不能被人所言。何况,康熙觉得这些折子说得也很在理,也是经这些折子提醒,康熙才惊觉凌普做内务府总管十多年,却从未清查账目过,而且凌普也确实年老了。
于是,康熙令胤禩接任内务府总管并且清查账目,凌普从旁协助。
就这样,凌普滥赌,贪污内库帑银至三十万两的事情在胤禩查账的时候,被胤禩知道了。
胤禩没有立刻上报康熙,而是预备先跟凌普谈一谈,讹他一讹,看看凌普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又因此时明珠已然病重,身边不可无人,揆叙便暗中告知胤禩,凌普之事可由胤禩自己全权处置,他要在府上相陪明珠。而且,揆叙也很放心,以胤禩的心机谋略,他会将这件事处理的很好的。
揆叙放手后,胤禩便开始斟酌何人去与凌普见面最为合适,想来想去,他还没有想出人选的时候,倒是他出府后一直奉康熙之命教他书法的何焯毛遂自荐,甘愿去替胤禩跑一趟。
这何焯也算是个文人雅士,本是不必跑这一趟的,但是近些年,他已折服于胤禩的风采之下,一心一意的甘愿为胤禩做事,除了每日替胤禩写字帖以应付康熙的检查之外,还帮胤禩府上的管家处理庶务,俨然是八贝勒府上的另外一个管家。
而见凌普探口风这样的事情,又不能真的派府上的管家前去,于是,何焯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何焯私下里约见凌普,还是让凌普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的,他贪污内库帑银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知道的,再加上胤禩奉旨接任内务府总管并清查账目,这三十万两银子的亏空迟早是会查出来的。
如今跟八贝勒这样亲近的何焯约见自己,凌普怎么能不心惊胆战呢?
酒过三巡,何焯觉得是时候了,才望着凌普笑道:“凌大人,你知道我今日为何要请你喝酒吗?”
不等凌普回答,看着凌普瞬间僵住的脸,何焯又笑道,“其实你是心知肚明的。你今夜不是数次对我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吗?你我不侍一主,平日里自然没有什么往来,也谈不上什么交情。我今儿请你喝酒,也不是代表我自己,是代表着八贝勒爷来的。凌大人,现在你知道是什么回事了吧?”
凌普一头热汗,他的事到底还是被查出来了,听了何焯这话,心里反而越发不踏实起来:“我知道。你为的是内库帑银的事。我想知道,八贝勒爷打算怎么处置我?贝勒爷是要何大人通知我一声,然后预备据实上告万岁爷么?”
“贝勒爷不会那般绝情的,若是据实告诉了皇上,你凌大人哪里还有生路呢?”
何焯笑道,“贝勒爷让我来找你,就是不想绝了你的生路。我来请你喝酒,就是为了给你指一条生路的。凌大人,就看你肯不肯按照我说的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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