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鸟啾啾,蝉鸣唧唧。Www.qududu.com \去\读\读时值七月,夏至方过,小暑未到,景中镇一溜小溪如银带勒过了田埂,在一片绿油油的稻浪间,划成片片生机勃勃的天地。
正午的阳光炙烤如炬,几辆马车咕辘辘地走过石板铺成的官道,直到拐过了一个大弯,石板变成一砖砖打磨齐整的花岗石。两旁房舍比之一棵棵枝叶繁茂的长青树,包含那深灰的水浪瓦,高高伸向天的飞檐,大红的门──以及那折射出七彩绚烂的光芒的菱格窗,还有那永远都是粉白的围墙,都显得低矮气弱无比。
也更衬得那拉车的牡马是如此瘦小、破旧的马车是如此卑微。
四周静悄悄的、朱红大门紧闭,连一个迎门小厮也难得一见。
接连地赶了两个月的路,宋鸾华已经要被马车给颠得七荤八素。眼瞅着叶氏烧得摇摇欲坠的模样,已是耽搁不得。偏偏外头又是静得徒剩一片虫鸣鸟叫,她没像从前那般羞怯,而是不耐地拉开了车廉,直直地看向了眼前的深宅大院。
在大太阳下曝晒了近一个时辰,汗水也被毒辣的热意曝得只剩斑驳汗痕。宋成柏回家的欣喜,到此刻也已荡然无存。宋鸾华看着自家爹亲那本是挺得笔直的背脊,也随着时间嬗递而逐渐地弯了下来──便知道这份难堪,对他这等读书出身,守礼法、遵规矩的人来说,此番冷落足以扼杀掉了他全部的自尊。
宋庆尹坐在她的旁边,没注意到她那复杂的神色。只是不断的递了眼色让她放下帘子。宋家几个房头的人嘴巴厉害得紧,光唾沫丁子就能淹死个人;要是宋鸾华这么不雅的举动被发现了、只怕宋老太太可不会轻易地放过半点教训他们一家的机会。
“爹、您也别急!”宋鸾华没搭理自家哥哥的警告,带着不知何时摸出的面纱、小小的个子却愣是撑出了一股雍容。下车捉着宋成柏的衣摆,语调清脆可人、语速惊人如珠串,“许是送信的人出了意外,咱们都八年未归了,看来家里变化比爹说的还大了不少、如今连个门房下人都敢奴大欺主,这敲门不应,定要好生秉明祖父、祖母……”
门边上,一抹纯白的影子朝着宋鸾华摆了摆。
宋鸾华眼尾一瞇,顿时加快了语速,
“咱们大裕国律法严明,祖父祖母又最是看重规矩的。门房是一家门面、重之又重,理当翻倍做责,您可莫要做那好人饶过了──这丢的可不单单是二房的面子,更是败坏了整个宋家大族的声誉了!”
“等…等等──!”蓦地,一阵急促磕绊的脚步声响自屋内传来,随即宋家正门并两扇角门同时开启,紧接着便出来了一溜满脑门汗的下人……
领头的乃是宋家的一个粉面总管,看来得了信后一路跑来的急促,此刻喘着粗气,又怕给宋鸾华再挑了错子、憋了一大口气这才紫胀着脸对宋成柏谄媚地作揖道,
“二老爷归来,奴才们迎得迟了!大夫人方才在太夫人那里回话,奴才们跑了跑了一大圈儿才着了信,立刻就往这儿赶……孰料还是迟了,二老爷切莫怪罪啊──!”
宋鸾华眼尾一摆,门边上那抹纯白的影子一晃。忽地,破天一道小巧的落雷,就是炸了那粉面总管站着的跟前,瞬间、带起了一阵淡淡的焦黑与腥臭……
一团白绒绒的生物自门上跃起,搭上了宋鸾华的肩膀,邀功似地甩了甩尾巴。
粉面总管的脸色煞时一白,吓得几乎要摇摇欲坠;身后的几个小厮、好一点的尚且站着,几个胆小的已经跪了地上了。
“爹、他是不是说了坏话了?”宋鸾华强忍着鸡皮疙瘩,拽着宋成柏的衣袖,装着一派天真的问道,“否则大白天的,怎么就遭雷劈了呢?”
粉面总管此刻的脸已经从子转青,心底发虚、不敢再多有造次,只得讨好般笑瞇瞇地看了看宋鸾华,又弯腰逡巡着目光地对宋成柏问道,
“二老爷、这位是……”
宋成柏还在方才的一阵变动中没回神,这会儿见了田总管这么一问,忙是回神地搂着宋鸾华的肩膀,道,
“这、这个是七姑娘,当时离了景中镇才发现怀上的,之后我在外跑来跑去,算起来倒是第一次正式回了宋家!”
怪不得没规没矩,说话行事可粗鲁的!
想想六姑娘、十一姑娘,哪个待人不是轻声慢语的?
不过没想到读书人家的规矩还颇大,才是绑了冲天炮的年纪、竟还要让人戴面纱?
是丑的吧?
“问七姑娘好!”粉面总管脑中转了片片,最后才死命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有些扭曲地对宋成柏说道,“太夫人久没见到您们了,想来这会儿也是催着呢!二老爷不妨把东西托给奴才、奴才这就先行拉去凌霄院给您安置妥当?”
想把这一荏给揭过?想都不要想!
“田总管,今天是谁当的差、怎么好生没规矩地把主子们给关了外头呢?”宋鸾华依稀记得、这田总管是大夫人陈氏手下的走狗,一向都不是什么好胚子,“就是有外客,这般挡着连点问话都没有……于宋家的名声必是大大折损,恐怕得重新好好教教规矩了吧!”
前世他们一家子足足被这小人堵在宋家门外一整天、累得叶氏保不住孩子,还反被宋老太太怪罪,硬是返塞了两个通房到二房里……这一世有她在,万万是不会再让一家人,在尚未进门前就受到欺辱了!
而光是看着宋鸾华的态度,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嫡出的、尚未进门认祖的七姑娘,这是要先行下马威,给她爹亲找回颜面、好好的出一口气了!
心中明知归明知,可对方正占着理儿,这又当如何反驳?
“七、七姑娘……”田总管有些艰难地看着宋鸾华,但见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充满冷然的模样,只得挣扎地反对宋成柏说道,“二老爷……”
“咱们那时在承德的二太爷爷家里,但凡犯了规矩得都是二十板子起跳的。”宋鸾华没有让自家爹亲出声,而是满脸无辜不解地看着满脸苍白的田总管,“田总管如今这般犹豫,莫非……这当差的人,身分有比县丞衙内的下人还高贵么?”
当然不可能!
可那两个当差的,一个是宋大总管的小儿子、一个是老太爷长随的侄子!
他有几条命都罚不起啊!
“这……这……”田总管有苦难言,心里已是恨极了眼前这个不到自己腰际的小姑娘。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正当田总管骑虎难下时,忽地,一声沉喝自宋家宅内又起。只见一个穿着秋香色斜襟比甲的老妇人,正踩着匆匆的步伐往这儿赶。
看到一群人卡在门口进退不得,眉头一皱,就是飞快地催道,“老太太正等着看六少爷、七姑娘呢!你们一群愣头青的还不赶紧的把主子们的东西给搬进来,摆在门口不嫌丢人么?”
“且慢──!”宋鸾华认出了来人,左手一拦、赶在田总管笑语盈盈地想动手前,一个扬声就是喊道,“该罚的小厮还没罚呢!这位妈妈行行好,今日事、今日毕,等回头要是他们赖账了不肯认错,那可该怎么办才好?”
田总管算是给这小娃子给吊足了心胆,看清了来人,干脆是自己先行动手地踹向那跪了地上的小厮,嘴里不停地说道,
“两个不长眼的!之前老子是怎么教的都脑子稀拉了不成?还不赶紧的给主子们磕头谢罪,看等等还不打得你们屁股腚儿开花瓣瓣了去!”
宋成柏听到田总管有些刻意的下流用词,很是不悦地揽住了宋鸾华的耳朵,皱眉说道,
“罚人就罚人,田总管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得好。”
他是不屑与人争执,却也不是真正的软脚虾。
“田总管,您这带头管事的,纵容下头的人做错事情、还想把自己给摘了?”宋鸾华可不是真的才要满八岁,比那些话还更难听的她早就听过了不少,这会儿并不打算让人给和了稀泥,直接地说道,“咱们可是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我娘这会儿还生着病呢──!要是出了什么好歹,你担得起么!”
如珠玉般撞击的童音,如大炮隆隆般的话语,顿时轰得田总管等人眼冒金星。
不过就是刁难了一会儿,哪里还有那么严重的事情?
“田总管。”方才被宋鸾华喝停的老妇人,听了宋鸾华的话后,眼底掠过了几抹好奇与沉思,却并不妨碍她立刻做出了权衡,“今天当值的人是谁?该怎么罚、就照着七姑娘的话怎么罚吧!”
田总管对于老妇人一转风向的话,顿时惊讶地瞠大了眼眸,
“宋、宋妈妈……”
“七姑娘所言甚是。”宋妈妈没有里会田总管的反应,而是碎步上前,优雅而恭敬地对宋鸾华说道,“今日都是下人们的不对,倒是二夫人的病情重不重?妈妈现在就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那就有劳宋妈妈了!”齐玥轻巧地向后退了半步,侧挑着脸庞、露出了发红的眼眶,却是姿态完美地朝着宋妈妈一福,“娘亲病得严重,七娘这才不顾规矩地出面逞强,多谢妈妈相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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