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尔今夏,忽梦少年时。
——《芳草集》
“知了——知了——知了——”
大日头。锃亮亮的白光浮荡着午后闷热的空气,几只蝉在窗外枝繁叶茂绿油油的榕树上合唱般地叫个没完。
课堂上,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四年级小学生齐声朗读着林海音的《骆驼队》:“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又来了,骆驼队又来了,童年却一去不还了。冬阳底下学骆驼咀嚼的傻事,我也不会再做了。”字音落到了“做”上时,正好下课铃打响了。“铃铃铃~~~~”震天响中,众人期待地朝语文老师望去,后者却笑着说,“念完。念完我们就下课。”
今天就是周五了,虽还不到下午放学的时间,同学们的心早飞了,于是蔫儿吧唧有气无力地继续:“……可是,我是多么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在老师说“下课”的话语中,一秒恢复了战斗力,呼啦啦地冲出了教室。
十岁的肖少华冲到了最前面,奈何他身板小,他们班年级楼层又偏高,到了小卖部时,前面二三年级的学生已经排了一大溜。唉,等吧。
“你你跑的好快啊!”有人从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熟悉的嗓音气喘吁吁的,肖少华回头去看,不意外看到了赵明轩。小胖墩呼扇着校服的热风,擦脸上的汗,往他这里挤了挤,成功插了队。
“你喝啥?”肖少华问,他是上节体育水喝完了,快渴死了,老师还让念一堆课文,他嘴里冒火吭哧吭哧敷衍过去,现在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可乐吧……”赵明轩不确定地垫脚瞄了眼冰柜。
肖少华瞅他,那眼神很明显,就是你这体型了还喝可乐?不过说实话比他俩刚认识那会儿瘦了不少,除了脸还圆乎乎的,胳膊肉乎乎的像两节莲藕,五官到底出来了些,两道粗眉毛犹为打眼。小朋友们对他的称谓也从“丑八怪”喊到了“胖球”,谁让那当初的印象太深刻。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手边扇着顶草帽问肖少华要什么,肖少华指了瓶雪碧,到了付钱时展开了张皱巴巴的五毛,发现他钢镚不够,准确的说是之前攥手里的两枚一块钱不见了。他便问赵明轩借,小胖子看了看他,犹豫了一秒,还是掏了。肖少华捧着雪碧在一旁喝的咕咚咕咚,等人。灌下去三分之一,看到赵明轩来了,手上就捏了包咪咪,那种五毛钱一包的红色虾条,边往外走一抹嘴问他:“你水呢?”
赵明轩:“钱不够……”
肖少华一看自己雪碧,明白了。
他将瓶盖一拧,整支递给赵明轩:“喝吧。都归你了。”
赵明轩默默拧开瓶盖,听到“都归你了”一把将瓶子塞了回去。小胖子尽管一直遭人欺负,自尊心颇高。肖少华接过喝了口,又问了他一遍:“你真不喝?”赵明轩没抵住诱惑,还是喝了。肖少华走两步渴了,再将瓶子拿过来,给自己也拇指抵瓶沿灌了口。
冰凉凉的汽水消解了暑气!”
赵明轩汗流满面之余,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不过既然肖少华这样说了,赵明轩就“光明正大”地将他的暑假作业弄成了打游戏。肖家的书房就在肖少华房间隔壁,赵明轩往电脑接了手柄和线,不一会儿肖少华也来了,他是来查资料的。什么这那菌,稀奇古怪的。于是赵明轩打会儿游戏记几个数据,肖少华用平板搜图搜几个菌。他还要搬梯子找百科全书贴便笺。两人坐在地上一起做暑假作业。肖少华铺了一地的卡片,都是他从显微镜观察玻片里自己抠出来的图样,被赵明轩称为抽象的画技,大概只有本人能认出画的哪个是哪个了吧。
而这大概是赵明轩打过的最枯燥无聊的游戏了……因为肖少华开启了实时录制,小学生观察力有限,这已经是他第十遍看自己怎么打那个小boss的视频了。本来他选的是一个自己觉得最有趣的关卡,因为boss的技能有点特殊,打到一半虚影化,还会消失随机重现。可再怎么特殊,拆分十遍把每个数据点记下来,也就想死了。尤其肖少华在旁边提醒他,可以左右键一帧一帧查看,连boss转身举手跺脚,各自用了多少帧数都不放过……赵明轩表示不会爱了,不想再看到那个boss了。
想到这才开了头,后面还得至少看个三四十遍……还要记boss每次再出现都是哪个位置统计概什么率的,小胖子内牛满面地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可以把游戏戒了……
“啊对了,”肖少华道,赵明轩看他:“这趟做完啊,你再回去打一遍,看看效果,死了就重录一遍像刚才那样重头分析下。”
赵明轩“咔咔咔”一寸一寸把脖子拧了回去。
雨大概下了三个小时。
期间李秀给他们送了两盘零食水果。
第三个小时,赵明轩遁去了肖少华房间做暑假的数学作业,并诡异地感到了一阵轻松。数十分钟后,肖少华抱着一本夹满了卡片的书回来了,他开了盏台灯,将卡片上的内容往个本子里誊,室内一时只剩下了沙沙笔声。
赵明轩偷偷瞄了眼肖少华,只觉得对方的侧脸十分认真。明明只是个“玩”一样的作业啊,多年应付作业的经验告诉赵明轩,这种暑假作业就算敷衍了事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肖少华偏偏很认真地在玩。
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呢?
“雨停了啊。”肖少华的声音打断了赵明轩的思考,后者抬首看过去,看到对方起身拉开了窗帘,“小二,看!彩虹!”
肖少华高兴道。
赵明轩忙扔下笔跑了过去。站在肖少华身后,他数了数天边的颜色,“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暴雨后洗尽的天空,一道美丽的弧光悬挂着,折射出幻觉般的色泽渐变。
“一二三四五……六七。”肖少华道。
赵明轩:“包剪锤!”
肖少华:“……”出了锤,输了。“九就九呗。”肖少华推开了窗。
晚晴的风灌入房间,不知愁滋味,呼啦啦地吹起了一叠作业本的纸张。
圆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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