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清岚如此说,耿氏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自己先摇头笑道:“姐姐不可能这样做的!”
清岚慢慢道:“年妹妹肯定认为王嬷嬷是我的人,故意陷害于她。这个可能也并不是没有。”
耿氏定定地看着清岚,却见她面色平静,眸色清澈坦然,方才听到自家儿子身边竟然埋着这般隐患时一瞬间慌乱的心霎时定了来,亦是认真回望过去:“姐姐是不会这样做的。王嬷嬷是谁的人都有可能,却不会是姐姐的人。不然,姐姐今日为何直接告诉妹妹?”
“说不定我是因被年妹妹发现,特地过来混淆你的。”清岚轻笑一下。
“姐姐莫打趣我了。与姐姐相处这么久,姐姐又岂是这般拨弄手段之人?”耿氏笑了一下。
清岚见耿氏的笑容由衷而发,不似作伪,亦盈盈回笑。
若是耿氏现在有那么一丝的勉强和迟疑,她便只将此事解释完全,撤身便走,此后只管将她看成和后院其她人一样,面上和气,内里疏远。如今看来,耿氏第一反应还是信赖她的。但这只是一种长期相处的惯性,还需要事实来为它增加分量。
耿氏笑着脸僵下来:“弘昼身边竟然有这样的人,我真是糊涂!”又是懊恼,又是后怕:“幸亏姐姐告诉妹妹,不然妹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知道。姐姐你觉得,她是谁的人?”
清岚道:“我也没有任何证据,现在想一想,也只有她最有可能了。你在怀着五阿哥的时候,谁对你最上心,又是谁给你找的嬷嬷?”
“福……”耿氏捂住嘴,惊道,却也觉得确是这样。
“是她的人,妹妹也觉得是,可她为什么这样做?害了弘昼,陷害年妹妹?不对……”耿氏诧然道:“她是想陷害姐姐?”
清岚点点头,眉间也浮上一抹森然的冷意:“若是让你们误以为王嬷嬷是我的人,那么上次弘昼病情反复也会认为是我造成的,妹妹肯定从此会对我心存芥蒂,让我们之间不再和睦。”
耿氏神色肃然,点点头。
清岚微微凝眉,似是想起什么,无奈地笑道:“而且,我害弘昼的理由也很充足。本来府里只有我身边的两个阿哥,钮祜禄妹妹的弘历身子弱不提,还有妹妹这里的弘昼。以后肯定会有人在妹妹耳边说,我为了弘昀和弘时的未来,容不下弘昼,所以才要下手害他。听着,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清岚两手一摊,这种形势造成的敌对,她也没有办法,只看那人是不是个有野心的了。
耿氏听了,若有所思的默默点头。
“其实,我若是真容不下弘昼,当时也不会一力促成让弘昼留在妹妹身边了。我这么说不是为了邀功,提醒妹妹我做过的事,而是让妹妹好好想想,若是我真的有这个心思,见不得弘昼好,一开始我只需把弘昼放在别人身边,又不是亲娘照顾,岂不是更容易下手,还能撇开自己的嫌疑,嫁祸于那人?”
耿氏的目光有些怔然,听了清岚一番近似解释的表白,动容道:“姐姐的心意,妹妹明白,定不会受奸人挑拨。姐姐对妹妹这般坦诚,妹妹若是因别人的话就疑心姐姐,那真是没有良心了。”
清岚洒然一笑,这些话虽是为了抹去耿氏心里不管有没有的疑虑,却也是实情。
耿氏现在因着几年的情分和当初的一力周旋选择相信她,可事后难免不会再有其她人的反复拨弄。涉及到孩子,女人的心思一向细腻。只有从根儿上打消这些可能,事实在前,耿氏以后才不会动摇。
“待到孩子们长大,说不得以后还会有人提起。若是因着府里多一个小阿哥我就容不下,那爷以后再有子嗣,我还能都容不下不成?弘昀和弘时的将来,我说不在意是不可能,但那些一则爷自有安排,二则我也想让他们自己去努力争取,何需我在后面替他们排除异己?谁若是个有出息的,自然大家都看在眼里,谁若是平平常常,他也是我的孩子,我也不会嫌弃,总能保他一世平安!”
“姐姐这话说的是。”耿氏深有体会:“妹妹只希望弘昼能平安就好,至于再有什么出息,妹妹也没有奢望。没有孩子的时候,盼个孩子,只是为了自己以后能有个依靠,现在妹妹这样,已经很知足了。”
耿氏脸上露出恬淡的笑容,本就小家碧玉的面容如今似莹莹蒙上一层光芒,惹人怜惜。
耿氏虽然迟钝,但并不愚笨,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
她的安分,只是她有自知的表现。
虽然现在有了弘昼,但侧福晋的两个孩子在前,爷的心意在前,她又是个汉人,两个人的差距太大时,让人兴不出分毫旁的心思来,只能自惭形秽,仰望其后。
刚来的时候,她对钮祜禄氏的轻信,让她对府里的人心再没了期盼。
但与清岚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以她的地位,若是清岚想要算计她,早就有千百个机会了,她何曾还有机会诞下弘昼?
现在清岚还在与她耐心的解释,这份心意,足以使她动容。
何况,她确实也没有任何的野心和欲/望。
见耿氏柔和笑着,清岚心中微微一动,耿氏这般安分的性子,在胤禛的后院,虽说容易被人算计,却也未尝不是好事。
清岚了解胤禛的性格,最讨厌后院有人兴风作浪,胤禛面上不显,说不得心里有多反感。耿氏这样,反倒让人放心。但耿氏也太安分了些,恨不得将自己严严地躲起来。
“姐姐?”耿氏探头喊道:“姐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清岚回过神来,脸上展出一个笑容:“年妹妹什么时候来找妹妹?”
耿氏意会地抿嘴一笑,随即又叹道:“年姐姐也是被人误导……”
清岚却不会这般替她感慨。
若年氏真的如此轻信,那也是她自己不济,怨不得别人。
清岚和耿氏相谈的时候,年氏心里无比愤懑,胸膛里似有一团火在灼烧。回到屋里,将桌子上的杯盏全部扫落在地。
从她入府开始,乌雅氏就处处压她一头,现在竟然又如此算计她!
可乌雅氏千算万算,谁知却这般不谨慎,然被她发现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看得清清楚楚,乌雅氏与王嬷嬷在私下里碰头。这王嬷嬷不是她的人,为何还来找她?可恨她平时太会做人,让别人都想不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年氏想到这里,胸中的怒气陡然将了大半,一股得意又涌上心头,抓住了乌雅氏的把柄,还愁不能揭穿她?
年氏粲然一笑,娇艳万状。
晚上,胤禛过来的时候,年氏揉红了眼圈,低声啜泣。
“又怎么了?”胤禛瞧着年氏眼中盈满了泪珠,默默向下淌着,本就艳丽的脸庞此刻显得分外楚楚动人,不由放缓了声音。
“爷,奴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乌雅姐姐,竟然……竟然……”哽咽起来,轻咬贝齿,用帕子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
虽是哭着,可声音却娇柔婉转,还带着一分似水的柔咽,如嗔如泣,光是听着就让人心里软了半分。
胤禛听她提到清岚,柔和的目光慢慢地逝去,似是漫不经心道:“乌雅氏又如何你了?”
胤禛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淡,年氏没有听出分毫异样,见如此问,眼露委屈与悲切:“今日奴婢亲眼所见,乌雅姐姐与耿妹妹屋里的王嬷嬷在小路上私下相见,可见那时五阿哥病情反复……”
“哪个王嬷嬷?”胤禛打断了年氏的话。
“就是五阿哥的乳母,半个月前曾因没有照顾好五阿哥而被打了板子的。”
胤禛想那回事:“乌雅氏与王嬷嬷私下相见?”
“是,”年氏见胤禛问起这个,心中暗喜,面上却含泪嗔怨道:“那时因奴婢与五阿哥独处一室,才会被人误会,今日见到这般,才方觉事情另有蹊跷……”
“你是怀疑乌雅氏陷害于你?”胤禛的目光拂过年氏泪痕斑驳的面容。
“奴婢也不愿意多心,可这是奴婢亲眼所见,不由得不多想。”年氏缓缓摇头,似是不情愿,又似是痛心。头上垂下的流苏却随着年氏的摇头轻轻晃动,宝珠碰触在一起,发出脆脆的轻响。
胤禛收回眼神,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淡淡道:“两人相见也没有什么,说不定是耿氏差她过来。”
这个理由太牵强,年氏忙道:“耿妹妹有事为何差遣五阿哥身边的人,又为何在小路上?光明正大,有何不可?非得这样不成?”
“乌雅氏不是这样的人,这事必定另有内情。你也莫要捕风捉影。”胤禛瞟了她一眼。
说王嬷嬷是清岚的人,胤禛第一个不信。别说清岚的为人胤禛深为所知,便是揽玉轩上下都是胤禛派去的人,清岚哪里有这个机会和可能去收买其她人?
年氏所见,胤禛也相信,但他更能想到此事还有隐情,并不只是年氏所猜想的那些。
年氏因着争风吃醋,才如此揣度,胤禛却不会被区区几句话所惑。
年氏大急,见胤禛如此护着清岚,心中如同被针刺刀割一般,颤道:“奴婢是亲眼所见,怎么是捕风捉影?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这之前,奴婢也想不到她竟是这样……”
胤禛面无表情地看着年氏,目光如同冬季的冷风一般在年氏娇美的面庞上扫过:“你既然饱读诗,应懂得慎言知行一词,如此妄下结论,又岂是知理之人?”
“奴婢……”年氏后退一步,惊怒与委屈交加,几乎又要哭出来,好容易才忍住,低身一福:“奴婢知错。”
手下却将指尖掐得泛白。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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