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光明把那撮黄毛高傲地放在岳扬桌子上的时候,就像打下一座江山一样,“岳扬,看看,怎么样?说到做到!”
岳扬像欢迎凯旋的战斗英雄,一脸崇拜,要不是在班级里,真想上去亲傅光明一口,他喜欢傅光明。
旁边赵明月的表情,却好像那头发是从她头上剪下来的,撇撇嘴:“无聊!”
杜子道正好经过,捏起几根头发来:“什么毛啊,这是……京巴?博美?大黄狗?不像……”
傅光明说:“你不是都知道吗,你猜?”
“看着像谁的头发,谁的?”
傅光明神气地说:“抢岳扬的那俩家伙的,我把他们头给剃了!”
“真的?嘿,牛!你不知道吧,这半个多月嵩邑出了很多抢劫案,报纸上都报道了,说是中洲市有个女警察局长新上任,很多地痞流氓都撵出来了,有的跑到外地,有的下了基层,来嵩邑的也不少,我知道,最近嵩邑抢劫案高发,很可能跟这有关,你可别惹他们。”
“是吗?”傅光明心中一动,要是那俩小子来报复怎么办?自己倒不怕,只怕他们再找岳扬的麻烦。
“岳扬,你回家还有其他路吗?”傅光明问。
岳扬说:“有,不过要绕很远。”
“那这样,以后中午我送你回家、接你上学吧?我怕他们报复你,不过下午我没办法送你,你先绕着走,过几天看情况再说。”
傅光明一开始接触岳扬,其实就是跟赵明月怄气,现在接触了岳扬,突然有种想保护她的冲动。他从小没有妈妈,岁月一直很孤独,总梦想着身边有个贴心人,尤其替她出头修理了两个黄毛,更想着能跟岳扬再走近些。
傅光明要送自己回家,岳扬兴奋得不得了:“好啊好啊,我还说这几天要我爸爸来送我上学呢!不过,你只能送我过了小巷子,要不然被我爸爸看见,我就惨了。”
“那我怎么才能知道你家住在哪里?”
“你干吗要知道我家住在哪里啊?”
“我知道你家在哪里,其他人不知道,那我就比他们更了解你一些,这多值得骄傲啊?”傅光明胡说八道,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知道她家住哪里。
“那等你数学考试再进十五名,我就告诉你我家住哪!”
“你说的,不许反悔。”
傅光明言出必行,第二天中午就开始送岳扬。可这样的活儿他是第一次干。傅光明要骑车带着岳扬,岳扬说,“路不远,走走吧。”傅光明就替她推着车。俩人靠路右走,岳扬靠着墙,俩人中间始终隔着一辆自行车。
当着一大群人的时候,傅光明总像个收音机一样能说会道,讲起笑话来笑死人不偿命,可单独跟岳扬走一起,他竟然感到特别放不开,脑子也很迟钝,不知道该找个什么话题打开尴尬的局面。
岳扬反倒很放松,还是她先扯开的话题:“我问你,你数学怎么这么差?语文和外语怎么那么好?”
“我买东西从来没用到过函数,干吗要学?而且数学好无聊。”
“可是不学好数学,考大学的时候什么也考不上。我觉得你不是不会,你很聪明,要是用功的话,一定前十名!”岳扬就像个小老师一样谆谆教诲傅光明。
傅光明开玩笑:“你真像个老师!你将来会不会考师范类?考个北师大、南师大、东师大、西师大、上师大、下师大什么的?”
“哪有这些师大啊?”
“怎么没有,不过我劝你不要考!”
“为什么啊?”
“上师大,成师太。本来就像个小老师,再学几年师范,一出来更仙风道骨了,出门带把拂尘,‘贫尼岳扬,出家在北师大’……”
“不许这么说我,我不让你送了!”岳扬装作不高兴地说。
“我错了我错了。”傅光明连忙道歉。
过了小巷子。
“我家再走几步就到了,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岳扬停下脚步说。
“不可以送到家门口吗?”傅光明问。
“再过去的话,我生气了。”岳扬局促地说。
“那我走了,一个小时后我还在这里等你!拜拜。”傅光明转身。
……
日子一直很平静,那俩被剃了头的黄毛一直没来报复。
傅光明推着单车送了岳扬几次,每次都只送过小巷子。他能体会女孩子跟男孩子一起回家,不想被邻居或家人撞见的担忧。
然而,傅光明受不了挡在两人中间的那辆自行车。
好像心有灵犀,很快岳扬不骑车了,傅光明甚至怀疑岳扬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没有了碍手碍脚的自行车,傅光明跟岳扬就可以用更舒服的步调散步回家。
那天还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傅光明撑着伞送岳扬回家。岳扬的肩靠傅光明越来越近,她的左手不时碰到傅光明的右手。傅光明有点儿头晕,他的灵魂已经失控,距离牵住岳扬的手,只有一个停止呼吸的距离。
但傅光明晕了几晕,也没有勇气张开手牵住她,几天来本已消失的拘束卷土重来。傅光明很绅士地将伞靠在岳扬的身上,让她不被雨淋到,自己却湿了大半边,雨水沿着头发留下来,爬满傅光明的脸。
岳扬转过脸,犹犹豫豫地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傅光明点点头:“嗯?嗯嗯!”
“你为什么不牵我的手。”岳扬鼓了好一会儿勇气,终于问道。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清澈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傅光明,拼命想要看穿他的心思似的专注。
傅光明脑子瞬间短路,脱口而出:“我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
岳扬沉默半晌,又问道:“其实你喜欢赵明月,是吗?”声音细到几乎听不到。
“啊?”傅光明愣住。
“你们好像欢喜冤家,看上去好像水火不容,但是大家看得出来,这样才能擦出火花。”
傅光明分辩道:“没有了,我们是仇敌好不好?我怎么会喜欢她?”
“可是她喜欢你,我跟你多说话,她都有意见。”岳扬在赵明月面前有点不自信。
小巷子尽头的拐角处,两个方向的黑色电线也在这儿交叉,往各自方向单调地延伸,雨水也仅是灰色的涂鸦斜线。
“才不会的,她是怕耽误她听课而已。”傅光明失笑。
岳扬没有看他,伸手摸着雨:“你一点点都不喜欢她?”
“她是个母老虎好不好,哪有女孩子整天书包里放着拳击手套的。”傅光明想着在教室里被赵明月背摔的情景。
沉默。比雨水还湿的沉默。
对话失焦在赵明月身上,傅光明已错过牵手岳扬的最佳时机。多年以后傅光明还在暗骂自己,当初为何不能像在班级里表白一样勇敢一些,牵起她的手,扔掉雨伞,然后在雨中飞奔,然后当全身都湿透的时候,抱紧她、亲吻她……
彼时的错过,就再没有如此靠近。
……
被傅光明剃头的两个黄毛并不像傅光明所担心的,去报复岳扬,而是盯着他傅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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