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善整了整衣衫，又低头检查了一遍，光鲜亮丽，觉得甚是满意。正想进去，余光突然瞄见自家兄弟还傻站着，不禁轻咳了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
韦良后知后觉，讪笑一声，抬手抹了抹前襟，将皱巴巴的衣服捋平了一些。心是好心，只可惜他忘了自己那只手也不干净，如此动作更像是在擦手。
韦善气恼，这个时候却也不好发火。错开几步，一副不屑与韦良为伍样子，自顾自走了出去。
看了眼脏兮兮的袍子，韦良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出去办事的时候讲点脸面也就算了，这都回家了，有必要那么讲究吗？都是自家兄弟，谁都不知道谁啊，谁还能笑话他不成？
深谙韦善是什么xìng情，他也不生气，晃着膀子就跟了上去。
他兄弟二人还有心思纠结这些小事，司徒衍显然就没那么轻松了。无论他曾经有多少次在死亡线上挣扎，对死亡的恐惧却丝毫不减，甚至更加害怕。
不同于司徒衍的心怀忐忑，步履略显沉重。七尾昂着头，优雅的挪着小步子跟在他脚边，神态轻松。
在大殿中间站下，韦良将肩头圆木立住，兄弟俩一同抱拳行礼道：“大王。”
司徒衍趁机抬头瞄了一眼，正中那张摆满美食的宽大条案后，坐着一个身着紫金sè蟒袍的男人，四方脸，浓眉大眼，孔武有力。许是有些醉了，他面sècháo红，四五层的衣服都给扯开，露出古铜sè的皮肤，身子微微歪在一边。
他身后站着个黑衣人，年纪看上去跟司徒衍差不多，面容冷峻如同冰霜，垂眼侍立在一旁。
下手边各摆着两张条案，桌后的四个男人都面带醉意，吃食动了大半，想来已经吃喝了好半天。
“韦善韦良？”眯着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下，秦霸天哈哈一笑，“你们回来得正好，坐，咱们兄弟痛饮三百杯。”
不用他吩咐，在旁边伺候的两只小妖已经麻利的在下面又添了两张桌子，正一碟碟往上摆着珍馐美馔。
韦善韦良暗暗瞄了一眼对方，同时单膝跪地，无比自责道：“属下有负大王所托，请大王责罚。”
“嗯？”挑了挑眉，看了眼杵在韦良身边的半边圆木，秦霸天总算是想起了正事儿，散漫的语气添了三分严肃，“怎么回事？”
韦善道：“回大王，我们兄弟按大王吩咐，一刻不敢怠慢，只可惜终究晚了半步，等我们到李家庄的时候，他……”侧头看了眼旁边，沉声道：“柳树jīng已经让人给杀了，我们只好带着他的残躯回来复命。”两人再次同声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大王责罚。”
秦霸天还没表态，坐在他左手边第一席的男人已经瞪起了眼睛，猛的一拍桌子，喝道：“哪个不要命的敢动咱们的人？”摇晃着起身，怒气冲冲道：“我去杀了他。”
邻桌一团脸，面容和善的矮个子男人一把拉住了他，笑着劝道：“二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先听听大王怎么说？”
似乎觉得有道理，秦霸道挣开白华的手，抱着肩膀看向秦霸天。
不理会旁边闹腾，秦霸天坐直身子，眼角眉梢带上了一丝冷厉，“人呢？”
司徒衍单膝跪下，低垂着头，“小人司徒衍。”
挥了挥手，示意韦家兄弟退到一边，秦霸天身子前倾，仔细打量了他两眼，顺带也将小猫看了个清楚。嘴里喷出一股浓烈酒气，低喝道：“是你杀的？还是你们杀的？”
通灵初期稳定，妖族便能幻化chéng rén形。那只小猫虽然还保持原形，但秦霸天清楚，一人一猫的修为实际上差不多。
天下妖怪多了去了，总会有一些特别的，不喜欢幻化chéng rén形，没什么可奇怪的。
司徒衍一愣，示意到他口中那个“们”指的是谁，十分干脆道：“是我杀的。”
稍一沉吟，秦霸天淡淡道：“好，那就一命抵一命。”扬了扬头，朝身后站着那个黑衣青年吩咐道：“带出去，杀……”
“小人杀它的时候，两位大人还没到，它还算不得是大王的人。”
秦霸天僵了僵，说话的时候被人打断可不是什么开心事。缓缓转过头，斜睨着司徒衍，笑道：“那又如何？”司徒衍一窒，秦霸天冷哂道：“妖杀了人要偿命，难道人杀了妖就不该抵命？你既撞到了我手里，就自认倒霉了吧。”
司徒衍心中一沉，敢情他是为妖族感到不公，存心拿自己泄愤了。自认倒霉？那命可就没了。
也不可能就这样认命，司徒衍抬起头，辩解道：“是它先杀了人。”
秦霸天一乐，“杀了就是杀了，我管你为什么杀他？”
怎么办？梗着脖子站起来，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英雄架势。然后期待秦霸天能心生惺惺相惜之情，引他为知己兄弟，就不杀他了？司徒衍瞄了眼韦家兄弟，他二人可没有半点为他求情的意思，韦良之前说的话是否可信，他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
万一秦霸天不吃这套，来个顺水推舟，命人拿下他就推出去杀了，他是准死不能活。
还是干脆拉韦家兄弟下水，说他们是存心想让柳树jīng死在自己手上？无凭无据的事，纵然司徒衍说了他们也是不会认的，秦霸天是会相信他还是相信自家兄弟？这不用想都知道。
心思急转，几乎刹那就定了主意，趁着秦霸天没下命令，司徒衍快速道：“小人有一物想献与大王。”
“哦？”秦霸天挑了挑眉，猛的往嘴里灌了口酒，明显兴趣不大。
司徒衍故意在怀里摸索了两下，心念一动，掌心立时传来柔软而冰冷的触感。再度低下头，双手上呈。
很快，小妖取过司徒衍手中之物，转呈给秦霸天。
那是一根五寸左右的白sè羽毛，乍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在场众人不明所以，一根羽毛就想换一条命，这小子脑子没毛病吧？
细细摩挲着光滑而质地坚硬的羽毛，秦霸天迷离的眼神渐露峥嵘，稍显犹疑。
另一边，司徒衍面无表情，实则已经暗暗扣住了体内凌厉剑意。如果秦霸天还是下令杀，他也豁出去了，怎么着也得拉个垫背的不成。
秦霸天迟迟不语，xìng情急躁的秦霸道已经忍不住了，“大哥，那什么破玩意啊？你倒是说句话。”
转过头去，秦霸天食指敲着羽毛上，直盯着他看。就在秦霸道被盯得有些发毛，浑身不自在的时候，一道刺眼白光骤起，众人纷纷侧目。
趁人不注意，秦霸天将受伤流血的手和白羽一起拢进袖子。一道真元送入，竟遇到了强力反弹，他的指骨就被折断了两根。
好似没有痛觉，秦霸天畅快的大笑道：“好，这东西我喜欢，收下了。”但很快，又抬手揉了揉额头，略显苦恼道：“该赏你点什么好呢？”
司徒衍暗暗松了口气，“小人……”
秦霸天猛的一拍额头，舌头都有些大了，却面露喜sè道：“这样好了，你既然杀了本王未来的土旗令使，这令使之职便由你接任。”
“什么？”
“大王？”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甚至连司徒衍都有些发愣，不敢相信。
秦霸道两步窜上台阶，手指着司徒衍，却对着秦霸天吼道：“让他当令使？大哥，你是不是疯了？”
秦霸天抬眼，嗔怒道：“怎么说话呢？”
气息一窒，不自觉的避开兄长目光，秦霸道当时就不说话了。
旁边有人劝道：“大王，他一个人类，兄弟们如何能服……”
“阿峰不也是人类？”秦霸天一笑，漫不经心的打断他的话。
众人看向他身后站着的那个面容冷峻的青年，一时间没了反对的理由。虽然那个是他干儿子，但毕竟也是个人类，连守卫王城这样的差事都交给了他，那么将令使一职交给另一个人类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起码这不该成为反对的理由。
被拿来当了挡箭牌，面对各种目光，青年还是垂着眼，表情毫无变化。
旁人不敢说话，秦霸道却敢，语气依旧很冲，“有他一个就算了，还要再来一个？你干脆把王城都送给他们算了。”末了，又冷冷的加了一句，“大哥，你喝多了。”
秦霸天也火了，再加上酒劲上来，脸颊通红，猛的一下站起身来。许是起身太猛，脚下没留神，踉跄了一下。若不是黑衣青年扶了他一把，只怕他现在已经摔到桌子底下去了。
“谁说我喝多了？”面sè不善的看了弟弟一眼，秦霸天冷哼道：“这事就这么定了。谁再敢多言，休怪本王对他不客气。”
口称“本王”，那就意味着他说出来的话绝不是在开玩笑，更不容置疑。就算他现在喝多了，他的话也是王命，收拾起谁来那是丁点问题都没有。
秦霸天环视一周，尽管秦霸道十分不满，但也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再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不经意间转过头，见司徒衍还跪在地上，秦霸天绷起的脸一松，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了，没那么多礼数，起来起来。”
“谢大王。”
很努力的认真想了想，秦霸天迟疑道：“司、司徒……？”
“司徒衍。”
“对！”醉眼朦胧的看了黑衣青年一眼，安慰似的拍了拍他后背，“你们年纪差不多，又都是人类，以后要多亲近亲近，记住了？”
“是。”
青年的声音很低，带着三分冷意，像藏了刀子，直往人心口里扎。
秦霸天一摆手，“今天就到了，散了吧。”说着，由青年扶着往殿外走，嘴里还絮絮叨叨的数落他太孤僻、不合群。
秦霸道冷冷看了司徒衍一眼，鼻孔朝天，背着手就走了。其他几人也只是和他客气了一下，道了句恭喜，鱼贯而出。
很快，就只剩下韦家兄弟。
一左一右搭上司徒衍肩膀，韦良笑道：“兄弟，厉害啊。”又好奇道：“你送给大王的是什么宝贝，竟然让大王把令使的缺儿都赏给你了？”
情势不可逆转，但总算保住了一条命。打了个哈哈，司徒衍也熟络将手勾在二人肩头，“小弟初来乍到，以后可就要仰仗两位哥哥了。”
两兄弟都是聪明人，也不追问，韦善回道：“好说，好说，咱们兄弟谁跟谁啊？怎么着，去我那喝一杯？”
“好啊！”
爽快的答应下来，勾肩搭背，三人出了酬勤殿便往兄弟俩的住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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