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脸上的笑果然一滞,随即强笑道:“那样自然是最好了……哎,你说说,这为人父母的指望啥,儿女们和和美美的就够了,也不指望她们孝顺不孝顺的。”
做婆婆的心理有时候很微妙,既希望儿子儿媳恩爱和谐,若是儿子儿媳过于恩爱,她又觉得白养了儿子,被儿媳妇抢走了,而反酸吃味儿……婆媳关系,哪怕是到了现代也是极难相处的,更何况这个时代,要在一起生活,媳妇还要无条件地恭敬伺候婆婆……媳妇更难做。
邱晨垂了垂眼,随即笑着道:“顾家小姐知书达理,才更懂得孝顺夫人……六弟也是善诗词工书画的,娶了顾小姐回来,也能举案齐眉,诗画相偕!”
这是显摆顾庆宁知书识礼,诗书俱佳呐!
李夫人捂着嘴,看着是极力克制了,却仍旧是眉花眼笑地连连点头道:“唉,你说老六也是傻人傻福,前头我替他盘算了无数,总是有不合宜之处。没想到,倒是顾侍郎家的千金一拍即合,还这般合宜……就是,那位顾家姑娘据说是诗书词画俱佳的,到时候别嫌弃你六弟粗鄙才好!”
两家虽然还没下聘,却也过了纳采和问名之礼,合了八字,据说两人完全称得上是天作之合,白头偕老、相敬如宾不算,还利子嗣~ 。倒是让一直以来都有些郁郁忧虑不已的李夫人欢喜的有些不知所以了。
也不知怎么说的,并不怎么出色,甚至还有些不成器的秦家六公子秦灏,居然说下了吏部左侍郎顾敏山的女儿顾庆宁。这位顾家小姐可很是有些清高自傲的,最初似乎是看着福王侧妃的位置来着,没成想,隔了不到一年功夫,居然说给了秦灏。
“能吃能睡的……”邱晨一句话带过去,笑着跟李夫人恭喜,“还没恭喜夫人呢,给六弟寻了那么一门好亲事!”
李氏抱着最活泼的敞儿,示意邱晨就在自己旁边落座,一边笑着道:“这三个孩子长的真好,看着又胖又结实,可是一点儿也看不出小时候的样子了。”
邱晨也不避讳,很放心地将孩子交给李氏照管,只是来之前就叮嘱好了奶娘嬷嬷,尽心照料着,不可错了眼。
李氏看着倒是气色不错,精神也算是矍铄,一见就亲热地招呼邱晨把孩子送到她做的榻上去:“放到这边来,人多,别在人空子钻,看一个大声给唬着,可不是闹玩的。”
阿满跟玉儿也算是很投契,没了田氏的无礼干涉,两个孩子倒是凑在一起,看着很是亲近。原本阿福也挺喜欢玉儿的,不过,阿福如今年纪大了,已经不再方便跟女眷们厮混,给几位长辈见过礼之后,就早早地跟着秦铮,带着昀哥儿一起去男人们的席面上去了。
田氏伤了身子,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只有秦程带着玉儿来参加了除夕宴会。
临到傍晚时分,邱晨才带了几个孩子一起赶往国公府的大堂。除夕这一日,不仅是国公府一大家子,还有秦氏近支宗亲也都会过来齐聚一堂,摆宴过年。
午饭,邱晨赶回梧桐苑跟阿福阿满和三胞胎一起用,秦铮带着昀哥儿却还要代表长房长子长孙做许多事情,一直没回来。
到了国公府,阿福阿满带着三胞胎在梧桐苑歇息,邱晨和秦铮带了昀哥儿去参加除夕祭祀。
忙到除夕,一大早,大人孩子收拾妥当了,秦铮和邱晨带着六个孩子乘车骑马,一起赶回梁国公府过年。
秦铮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自然也倍加珍惜,格外疼惜妻子。虽然仍旧忙碌地早出晚归,却尽量都赶回家用晚餐。
从第二日早起,秦铮欣喜地发现,妻子似乎消了气,不再别扭了,似乎恢复了一贯的温柔端方。
这个男人对她终究是不错的,她也没办法要求人尽善尽美、完美无缺!
迷迷糊糊地,察觉到秦铮回来了,也没叫醒她,将她抱了送到炕上,又亲自替她脱去鞋袜外衣,盖好被子,安置妥当,这才转进净室洗漱。净室的门关上之后,邱晨睁开眼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想着想着,疲倦涌上来,邱晨歪着睡过去了。
隐约地,她察觉到阿福阿满都略略有些不自然,吃完饭时,两个孩子给自己夹菜比平常多得多,而且,让邱晨比较好笑的是,阿满连着给秦铮夹了几筷子鱼脍,都蘸了浓浓的芥末……这鬼精灵的小丫头,是用这个法子替她出气呢!
打发青杏走了,邱晨去西屋里转了一圈,见三个孩子已经睡熟了安置妥当了,也没多留,随即转了回来。
她已经打发人给大兴两口子送信儿回去了,因着出了正月可能就要离京,也不用大兴家来了。她这边安排青杏和月桂两个人,去玉凤那边照明上半个月,接下来,玉凤那边也用了个小丫头,倒也不怕玉凤坐不好月子。
邱晨说起这些来很自然很大方,但青杏仍旧有些羞涩,红着脸答应了,邱晨也不多言,打发她回去歇着了。并吩咐她,给她三天假,歇息是一,也过去照应照应玉凤。她们两家是邻居,青杏照应着既方便又放心。
邱晨又道:“你也想开些,这儿女缘有早就有晚的,你过了年也不过刚满二十,不要着急。有时候,过于焦心着急,反而不易受孕!”
说起来,青杏也是很有些心焦忧虑,成婚三年了,和她一起成婚的玉凤也得了女儿,偏偏她至今没有身孕。但毕竟只是个婢女,虽然忧虑着急,却也没敢指望让穆神医给调理身子……今儿夫人主动开口,青杏自然是又惊又喜,也真心地感佩不已,起身郑重磕头谢了。
两个人将账册捋了一遍,不过两刻钟不到的功夫,邱晨将账册子一合,伸手端了杯茶喝了一口,示意青杏也喝了口茶,开口道:“我跟穆伯说好了,过完年,忙完这几天,就让他帮你看看……给你开个方子好好调理调理。”
邱晨嫁进京城之前置办的庄子、作坊的收益,邱晨都单列着,这些将来都是阿福阿满兄妹俩的。进京后,她个人逐步置办的铺子庄子什么的,则又是一本帐,将来是几个孩子共有的,包括阿福阿满兄妹二人。
青杏拿了账册子跟邱晨一一交代着。
说着话,月桂亲自拎着一只两层的食盒回来,就在次间里摆下饭菜,青杏过去匆匆吃过晚饭回来,敞儿几个也困了,被奶娘和嬷嬷们带下去睡觉。
青杏欢快地答应着:“夫人您不必担心我的身子,我的身子好着呢!”
略略顿了片刻,邱晨再次开口:“三两日就过年了,过完年一直到出正月,哪里能歇着了。不过,你再受个把月累,等出了正月,也就松散了,到时候放你歇息上两个月,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邱晨瞥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其实,她自己也是这种性子,不讲手上的活计做完,根本没办法安心歇息。
青杏抿抿嘴,笑笑道:“夫人莫恼,奴婢今儿将这些物事归置妥当了,也是想着接下来就能安心偷懒了……不然,留着活计过年,过年也过不安心不是!”
“你这丫头就是要强,这些物事,过完年再收拾也不晚,干嘛不吃饭这么着急地赶工……你的身子骨儿不自己爱惜着怎么成!”
邱晨看着她点了饥,就示意了一下,其他丫头婆子都退了下去,只剩下承影和青杏一人抱着个孩子。
青杏笑着应了,风轻上前给青杏斟了杯茶,青杏捏了块点心三两口吃了,接连吃了两块,才觉得有些辣辣的胃里好受了些,又喝了杯热茶,才觉得心里有了底气,转眼看道怀里的九儿不错眼地看着她,不由笑道:“二小姐是不是想吃点心啊?二小姐还小,再长大些,就能吃了!”
邱晨看她眼底隐约的青影子,不由暗暗叹了口气道:“桌子上的点心热茶,你先吃两块点一点,月桂很快就回来了。”
青杏也不推辞,笑着道了声谢。
邱晨瞥了账簿子一眼,也没停下,继续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一边道:“你也不用这么赶,下午在玉凤那边忙了半天,还紧赶着做这个……你还没吃饭吧?月桂,先去小厨房要两个菜来,让你青杏姐吃了再说!”
“哎哟,二小姐朝我笑呢!”青杏一踏进门来,目光就落在了三个孩子身上。这么说着,却没有即刻上前,而是走到熏笼边将自己周身烘热乎了,这才上前来将九儿接到怀里,一叠连声地逗弄了一回,笑着跟邱晨回报道,“夫人,这几日又入库了一些东西,主要是云二爷和廖三爷送来的那些物件,也有下头掌柜的孝敬的,按照您的吩咐都入到私库里了。”
没走了多大会儿,青杏从西厢里过来,捧了这两日的账册子过来。
吃过饭,秦铮自然带着三个大孩子去校场练功,邱晨则抱了亮儿,承影和月桂分别抱了敞儿和九儿,就在屋子里慢慢走动着消食。
知道三胞胎恰好醒着,邱晨就吩咐奶娘也将三胞胎抱了过来,一人一个小椅子坐在炕上,大大小小八口人也算是大团圆了。有阿福阿满和昀哥儿,还有牙牙学语的三胞胎,一顿饭吃的有些忙乱,却也热闹而温馨。
被小东西这么一闹,别说阿福阿满,就是别着劲儿的邱晨也忍不住失笑起来。而看到妻子笑了,秦铮的表情也为之一松,嘴角禁不住微微勾了起来。
阿福一天天长大,行事举止也越来越沉稳干练大气,让昀哥儿对大哥是极其崇拜和佩服的,当然,也跟这个相差十余岁的大哥很亲近,是以,昀哥儿极听信大哥的话。阿福这么一说,昀哥儿立刻规规矩矩站好,反而飞快地爬上炕,替娘亲拿过一只大迎枕来,“娘,您一定累了,赶紧上炕来歇着!”
阿福看到弟弟跑出去,就知道是娘亲出来了,立刻看向秦铮的同时,一边起身迎上来,迎着娘亲和诶走上去,伸手将昀哥儿从娘亲怀里挖过去,板了脸道:“这么大了,怎么还总让娘亲抱着?多沉!”
一看儿子这模样就是饿坏了,邱晨心里一软,俯身将儿子抱起来,回头瞪了阿满一眼,阿满朝着娘亲吐吐舌头,蹭上去搂住娘亲的手臂,挨挨蹭蹭地讨好着,一边满脸笑地逗引着娘亲怀里的弟弟,娘儿仨一起走过去。
再次回头,一看到母亲跟姐姐一起走出来,昀哥儿再也坐不住,将手中的棋子一扔,跳下炕,朝着娘亲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娘亲的腿,一边大声嚷嚷道:“娘亲出来了,摆饭,摆饭!”
因着阿满这一耽误,娘儿俩从净房里出来的晚了一会儿,昀哥儿早就饿坏了,却仍旧端正地坐着,一板一眼地跟哥哥下着围棋,只是,那越来越频繁地回头望向净房门口的目光,显示出肚子的饥饿更难过了。
看着娘亲一扫之前的伤感,又恢复成了一贯的温暖和悦,阿满心里暗暗生疼着,脸上却仍旧挂着满满的笑,连连点着头,一下子跳进沐汤中,舒舒服服地往娘亲身上一靠,安闲地享受起娘亲最贴心最细致的服务来。
“怎么是你?”邱晨惊讶了一声,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抬手点了点阿满的额头,笑嗔着,“你个丫头调皮捣蛋的,是不是还没洗?赶紧,进来,娘亲给你洗一洗!”
“……如此可好?”捏着嗓子询问了一声,邱晨就听出不对,扭头一看,阿满登时哈哈地笑起来,一张小脸笑靥如花,灿烂的没有半点儿阴霾。
“唔,另一边……”邱晨一直没回头,水冲在身上,自己拿丝巾抹洗着,只是,身后的丫头不知是不是走了神,就把水往一边儿冲,却不知道挪一挪,邱晨只好出声提醒。
阿满在邱晨捧水抹脸的时候就醒过神来,却一直没作声,等承影和月桂提着水上来,小丫头从月桂手中接了水壶,轻轻一跃,跳上浴池旁的一个矮凳上,举着水壶缓缓冲到娘亲的身上……
听到呼唤,承影和月桂齐声应着,提了早就备好的温水上来伺候。
药汤沐浴,最后要用清水冲洗干净,不然身上有浓重的药味儿不说,残留的药汤还会沾染衣服,次数到了,皮肤也会受影响……
捧起一捧水,抹了两把脸,邱晨将散乱的发丝往后掠了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一边起身,一边唤人:“来人!”
邱晨泡了一回,终究惦记着孩子们……跟秦铮别扭,可还是不舍得孩子们跟着挨饿啊,当娘的人,心中最重的就是儿女了。哪怕自己受着委屈、生着病,心里惦记着的却仍旧是儿女们的冷暖温饱。
小丫头用手挑着帘子,站在娘亲身后想的出了神,把进净房的初衷也给抛到脑后去了。
打一顿出气……也不好。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继父,关着父女的辈分,她若真是打了,占不住理不说,也只能让娘亲更难为!小丫头满心里就纠结,根本没有想她能不能打得过大将军出身,久经沙场的继父!也没想继父对她怎样,她到时候会不会下不去手。
一心蛊……不行,娘亲不喜欢她玩蛊,没娘亲配合,没法施展;
见得多了,阿满看到娘亲暗自垂泪,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随即,小丫头的心思就转起来,盘算着该怎么为自家娘亲出气撑腰!
虽然,自家一直没有那种女人,但梁国公府绝对不少,什么小妾、通房、歌伎舞姬小戏,品种足够丰富!就是阿福阿满求学的汤家,汤老先生并不好女色,却也有两个妾,小的那个不过十九岁年纪,相比年近六十的汤老先生,足足小四十岁……说句不好听的,家卓家斐的大姐也比这个小奶奶大两岁呢!
难道,娘亲受了什么委屈?……让娘亲背着人默默流泪的委屈,怕是难以言说的事情……难道是,继父做了对不起娘亲的事,就是不知道是纳妾还是怎么的?
掀开帘子,原打算唬娘亲一下,让娘亲骂两句散散心……谁承想,一挑起帘子,看清娘亲的模样,特别是娘亲眼角那一颗缓缓滑落的泪珠,阿满的动作顿住,即将喊出口的吓唬声也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虽然不知道母亲和继父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阿福阿满兄妹俩,乃至昀哥儿,都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跟娘亲在一起呆的时间最长的阿满丫头,则比兄弟们更清楚,娘亲心里有事。虽然娘亲言笑依旧,但娘亲心里是不高兴的,每每不经意间,娘亲瞬间的怔忡,还有眼底那隐地极深的忧思,阿满看的很清楚。是以,小丫头抢着进来陪娘亲沐浴,打的注意就是耍痴卖傻地逗着娘亲高兴高兴。
净房里,月桂和承影带着两个小丫头都在帘子外候着,阿满抬手示意几个人噤声,三两下脱去身上的棉衣,仅剩了小衣亵裤,也不穿鞋,光着一双脚板儿,悄无声息地挑起了帘子……
阿满不到两岁就开始练功,如今将满十岁,年纪不大,练功的时间却长达八年之久了。小丫头的功力,甚至早就超越了大她两岁多的哥哥阿福,不能说出神入化,却称得上臻于小成,早已经溶于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之中。若非小丫头刻意而为,她走路的脚步极轻,几乎没有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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