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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离开时显得一如來时的平静.平静的听完床上的人最后那句“这些年苦了你了”.平静的表示自己需要一个思考时间.平静的走出房间.平静的走下楼.平静的让她自己都怀疑心中那些翻涌的波涛是不是真的.
对于顾衍之急切而明确的表现出想要补偿的样子.梧桐沒有答应却也沒有拒绝.如她所说的那样.她真的需要一个静下來想想的时间.
那个故事带出了那些被时光所熨平的过往.好似被人重新从箱底拿出來抖了抖.当顾衍之说完之后.原本沉着如古树般的男人居然自己从床上半撑起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太多的情感.愧疚从那双有些灰蒙蒙的眼睛里喷泄而出.让梧桐甚至感觉难以承受.当他颤抖着双唇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时.梧桐那原本茫然空洞的心忽然缓缓下坠.然后轻飘飘的落地.安稳而沉寂.
她摇了摇头.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她不是执拗的赌气.也不是刻薄的怨恨.她说的是事实.一直以來.他对不起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生命之中.什么都能够选择.但出生和父母沒得选.不是她选择了他们作为自己的父母.也不是她选择了这段波折的命运.而是她作为他们的女儿出生.所以不得不承受自己的命运.她沒得选择.所以也无法怨恨什么.
对于这突然而至的真相.她需要的只是时间.也只有时间.
梧桐走出大门外后听见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还是沒有停下.于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你要送我吗.不用了.我自己走.”
顾珩欲言又止.半饷得不到一个回答的梧桐无奈的耸了耸肩.用一个有些状似轻松的笑容表达了自己无碍.
“我先走了.”
“等等”
一只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刚抬起的脚又落回了远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顾珩飘忽的目光慢慢焦距在她的身上.
“梧你”那个称呼在唇边转悠了一圈.还是沒能说得出來.“你不要恨他.他也是迫于无奈.这些年.他很后悔也很愧疚.所以”
他知道自己沒有资格对她说这些.也沒有资格为自己的父亲开脱些什么.顾衍之欠她们母女的.是一辈子都能以平复的心结.而他
若是当初.第一个出生的不是他而是梧桐.那现在位置颠倒的就是他们两人了.同一个父亲同一个母亲.就是因为他提前了几年出生.所以他过着衣食无忧.甚至比人高一等的生活.无需为什么烦恼.也无需为生活发愁.不用成日辗转.也不用看人眼色.他是幸运的.可那份不幸.却被她承担了
梧桐静静的注视着他.沉默让顾珩似乎更加难堪.半饷.她才摇摇头.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拉了下來.
“我沒有说过恨他”
顾珩的双眸徒然一亮.
“我也沒法立刻接受”
双眸随之又黯淡了下去.他苦笑一声.
“对不起.是我心急了”
天生自信高傲的头微微的低垂.顾珩身上那股颓败的气息梧桐轻易便能嗅到.她想了想.若有所悟.
“很严重.还有多久.”
这突兀的问话看似和刚才的对话完全无关.可顾珩却浑身一震.猛然抬头.
“你”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不会这么心急着希望我原谅他.”梧桐淡淡一笑.“这是他最大的心结不是吗.并且.你是个孝顺的儿子.”
顾珩的苦笑愈深.她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女人.如何不是呢.他们的身上有着同样的血脉.所以连思维.想法都是同样的那么敏锐.
“很严重”他的眉头微微拧起.却沒有说出更详细的病情.“医生说过.好好疗养.平心静气.不动怒不激动.也能坚持一两年”
平心静气.不动怒不激动
作为事业有成.家业欣和.有权有势的卓凌老板.如今的顾衍之能够为之激动动怒的只怕也只有关于她们母女的这件事了吧.想必.这也是顾珩说出那番话來的原因.
顾珩和她不一样.即使血脉相连.可他经历的生活的都不一样.陪在身边的人也不一样.在顾珩眼中.顾衍之是他的父亲.是他的亲人.即使有错.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來承担.他关心他.是应该的.可是.她呢.
原本就胶着的心一下变得更加混乱.她沒有想过要怨恨谁.那都是她的命.可这不代表她也能够如此宽宏大量的就原來接受了顾衍之.那些沒有他参与的过往.她和她的妈妈是怎样过來的.沒有谁比她更清楚了.那些原本不该她们承受的苦难让那个顾珩同样应该称之为妈妈的女人年纪轻轻便白了大半的头发.纤细白皙的双手粗糙而难看.何况还有那些更加难以承受的流言蜚语.指指点点.这些事都是那样真实的存在着.稍微碰触.便鲜血淋漓.
“顾珩”梧桐笑了笑.“或许我应该叫你哥哥.”
顾珩微微一僵.面容有几分无措.
“罢了.还是叫你顾先生.”
不合时宜的玩笑却让原本绷紧的两人稍微放松了一些.顾珩的眼神稍显无奈.
“我不敢承诺你什么.但我答应你.我一定尽快整理我的心情.给你也给他一个答案”
她不想撒谎.也不想给顾珩.或是顾衍之一个无谓的希望.她只能给出他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因为.此时此刻.连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接下來的走向.
顾珩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梧桐此时能给他最好的一个回答了.他不应该再强迫她什么.
结束了这个话題.两人都稍显轻松.只是那若有似无的尴尬仍旧存在.原本不相干的两人忽然变成血脉相连的亲兄妹.这狗血的如同电视剧的变化让人一时之间难以适从也是应该的.
“我送你.”
顾珩努力想让自己看起來随意一点.可那上扬的唇角怎么看怎么僵硬.梧桐一时沒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个样子的顾珩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风景了.她这一笑.顾珩原本极厚的脸皮都沒忍住微微显出一抹薄红.
气氛的缓和让梧桐心中憋着一层棉花般的感觉淡去了不少.她摇摇头.刚想要拒绝.突然听见院门出传來了响动.
紧接着.一阵汽车开动的声音的便随之传來.她和顾珩不由同时看去.一辆黑色的小车缓缓靠近.然后在院子的空地处紧靠在顾珩车的旁边停了下來.
车门缓缓打开.一个女人形态优雅的从里面走了出來.眼尖的梧桐同时看见了她身后一抹熟悉的身影.
走下车的是一个梧桐陌生的女人.身形纤细.皮肤紧绷.面容姣好.岁月并沒有给她留下和她年龄相符的痕迹.她缓缓走來.优雅而高贵.骨子里透露出一种天生的傲气.就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一般.
几乎不需要思考.梧桐瞬间便猜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她慢慢走之顾珩身前.微微扬起细瓷般的脖子.却仿佛居高临下的在看顾珩.
“小珩.什么时候回來的.我都不知道.今晚让陈姨做丰盛些.我们一家人好久沒聚聚了.”
顾珩微微点头示意.
“刚回來.父亲应该还沒睡.”
女人闻言.微微一笑.然后向屋内走去.期间.未曾瞄过梧桐一眼.也不知是因为知道了关于梧桐的事.还是对她不屑一顾.
这看似母慈子孝的一幕却颇有些异样的味道.普通的几句话里总是透着疏离的隔膜.
直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之后.梧桐才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垂眸不语.
这便是那个曾经为爱疯狂.不惜和爱人私奔天涯.最后却怀着孩子狼狈回家的女人吗.这就是那个取代了她母亲的位置.带着卓凌的一线生机嫁给顾衍之的女人吗.
她或许更应该恨这个女人
她出生优越.即使曾经叛逆.可总有人能为她铺平道路.她高贵.骄傲.和她们母女相比就如同天鹅和那田地里的野鸡.可即便她明明已经得到了一切.却为何不肯放过那个已经放弃所有远离了纷争只为求三餐温饱和女儿建康的女人.
这一刻.梧桐的脑海里.只想到了梁文泰父亲口中那场不应该是意外的车祸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恨.可嘴里淡淡的腥甜味和下唇微微的刺痛才让她发觉自己早已死死的咬紧了牙关.握紧双拳的手都微微泛白.
她怎么可能不恨
“珩哥哥”
怯怯的声音让人无法联想的平时那个张扬而斑斓如蝴蝶般的女孩.好不容易让自己从那种如坠深渊般的心情里暂时抽离.梧桐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满脸的怨恨一点一点的消散.这才抬头望去.
顾嬨此时才从车内下來.她远远看见母亲的身影消失了之后.那一声在嘴里转悠了许久的称呼才吐了出來.只是.平时的张扬绚丽此刻都被一种无形的害怕所紧紧的压迫着.她的目光在顾珩身上流转.最后却落在了梧桐身上.若是以往.她直接就跑上去毫不客气的宣誓主权了.可此刻.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她害怕自己心中的猜想会是真的.可更害怕.那个已经消失的身影会重返.在那个她称之为妈妈的人面前.她不得不从一只绚丽的蝴蝶一点一点的强迫自己退化成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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