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冷奕风带走了渺渺。
临走前,他带着钦佩的眼神,回头对萧遥道:“我爱她,只是没有你爱得真,爱得深。”
……
回忆过后,冷奕风对渺渺道:“我对你说出实情,是希望你别再沉溺悲伤,这并非他所愿。你既然爱他,就别再令他心痛。”
渺渺沉默,在冷奕风离开后,泪如雨下。
是的,你说你会留在我身边,所以你会一直陪着我,看着我,对吗?
你要我快乐,你要我幸福,我又怎能辜负你呢?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的季节。
渺渺顺利诞下了儿子,取名萧念。
她依然住在桃花林,不过消息却不封闭。
中原皇朝的承和帝虽然破了冷奕霖的奸计,但因吸入五石散太多以致身体孱弱了不少,哪怕用上了不少补品,但始终难复当年健壮。
终于在一年后,承和帝将帝位传给了太子冷奕寒,他则被尊为太上皇。
玄月国那边,似乎所有人都被萧遥骗了,都以为他是在与影月成亲前被影月下毒致死,不过其实也没差很多,毕竟他终究是死了。
只是影月一家就冤枉了点,左相被以利用女儿毒杀皇子之罪名被判全家抄斩。
这事上,萧逸似乎没被揪出来,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能坐上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依旧悬空。
光阴荏苒,花开花谢,眨眼间,萧念已四岁。
桃花林里的破旧小木屋,是渺渺最常光临的地方。
“娘,娘……”长得白白胖胖的小肉包萧念,每次醒来见不到娘亲,便会跑来小木屋,远远的就开始呼唤。
这一天也不例外。
渺渺走出门口,慈爱的回应:“念儿。”
“娘,出大事了。”萧念明明已跑得快喘不过气,却好像一刻都不能等似的,迫不及待要把事情说出来,“外面来了很多人,说是要找你的。”
瞧儿子那惊慌失措的模样,渺渺便想那些人的来意多半不善。
这几年她隐居于此,自然是没得罪什么人的,怎么就有人找上门来呢?况且桃花楼有阵法保护,岂是外人说进来就进来的?里面肯定有会破阵的高手。
“念儿莫怕。”渺渺摸着萧念的脑袋安慰,“北叔叔他们呢?”
这几年,萧遥不在了,北柴胡和南凤天也顿时闲了,遂陪着红叶和黄莺留在桃花楼。
有外人无故闯进来,这几个家伙没理由毫不抵抗的。
“他们都不见了。”萧念贬扁着小嘴对手指。
渺渺心下一震,来人竟那么强,轻易便拿下了红黄南北四人组?
她抱起小肉团,飞奔回楼里。
萧念永远都记得,当自己娘亲看到大箱小箱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堆满了桃花楼的时候,那惊愕的样子。
那些箱子全用了喜气洋洋的大红包装,看上去像礼物。
但渺渺的神色显然是凝重的。
“渺渺姑娘,我为我家主子送来聘礼了。”说话的人眉目含笑,大约是他身后那群人的头头。
只是,什么叫聘礼?
他家主子是谁?
该不会是冷奕风那家伙还不死心,又搞什么突击吧?
此前也不是没试过的,只不过都是口头上说说——
“都这么多年了,不如收拾收拾嫁给我吧?”
“明天我就给你送聘礼来,不能拒绝哦。”
“你看念儿也喜欢我,不如就让他叫我爹吧。”
起初,渺渺从来都一句话解决他:“想得美,你要敢来真的,我就马上带着念儿在你面前消失。”
久而久之,渺渺连这话都懒说了,直接冷瞪一眼便算了结,不再将他的话当真。
可是,他今天来真了吗?
真是小看他了呀。
渺渺越发笃定是冷奕风干的好事,否则还有谁会想娶她这个带着儿子的寡妇呢?
“娘,聘礼是什么?”萧肉包睁着大眼睛好奇的问。
那头儿抢先回答道:“小主子,聘礼就是定婚礼,你爹要娶你娘,就给送的礼物。”
渺渺听着便头晕了,什么小主子,什么你爹你娘,那人真是如他主子一样不要脸,当这亲是成定了吗?
渺渺虽心里骂了冷奕风个从头到脚,但表明仍只是好言婉拒,毕竟这些下人只是负责转达,错不在他们:“这位小哥,请你把这些东西都退回去吧,就告诉你家主子,他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亲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姑娘,你别让小的们为难,何况,北公子南公子红叶姑娘和黄莺姑娘都已来了我家主子的府上,等着见证这场期待已久的婚事。哦,对了,主子说,若姑娘拒婚,恐怕北公子他们是回不来了。”这头头说话恭敬有礼,可渺渺怎么听都觉得是威胁。
若她不嫁,便会害了北柴胡他们。
这个冷奕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择手段了?
太过分了。
但红黄南北四人组的性命不得不管,无论如何她也要去一趟跟冷奕风要人。
“你家主子现在哪儿?”
“主子在京城近郊新买下的别院,姑娘不用担心不识路,我们已经备好教子接姑娘过去的。”
“好,那便马上启程吧。”渺渺跨步便走,却有人捧着一件叠放整齐的喜服挡到她面前。
那头头连忙解释:“请姑娘换上喜服。”
“什么?”这哪里是来下聘礼的?这简直是逼婚。
渺渺的眼睛都快要掉下来了,萧念却兴奋不已:“娘,好漂亮,好好看哦,穿着你身上,你一定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念儿乖,先别说话。”面对总是倒戈相向的儿子,渺渺也无语了。
“姑娘,主子吩咐要换上的,否则我们会挨罚,而且北公子他们……”
“得了得了,我换便是。”渺渺不是婆妈的人,居然决定要深入虎穴,那便深入得爽快,不需为一件衣服纠结。
逼婚的混蛋想得很周到,还拍了丫鬟来替渺渺装扮。
梳头上妆画眉贴鬓……
最后戴上凤冠,披上霞帔。
看着镜中的自己,时间仿佛回到了六年前,那时候花家还在,她也是这样穿上了喜服,等待着嫁给一个自己极不愿意相付一生的痴傻质子。
也是这样的华贵高雅,却没半分喜悦。
她坐上花轿,一切就像在重演。
听着轿外的唢呐声声锣鼓震天,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发梦。
唯有身后的十里红妆,提醒着她,今非昔比。
是啊,隆重而盛大了,却也更黯然神伤了。
不过都只是一出戏。
当新郎伸手牵过她时,她企图出其不意的反扣他手腕脉门。
然而,对方却似乎早料到她有此一招,轻巧便避过了,并且顺势拉了她入怀,点了她几处穴道,使她动弹不得,连说话也不能。
渺渺欲哭无泪,这个冷奕风是狠下心无论如何都要娶她吗?难道今日真的要这样嫁了吗?
打横抱起她往院子里走的男子却似乎心情大好,听那脚步便知是欢快的。
只听得那人低低轻笑道:“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吗?”
渺渺胸口一窒,这声音压根不是冷奕风。
纵然离别五年,这个声音始终让她魂牵梦系,她又怎会认不出?
但,他分明已经死了,她亲眼看着的。
看着他失去气息的静静躺着,看着他入棺被送回了玄月国。
只留下温柔如水的笑容,铭刻她心中。
“我曾说过会风光娶你,记得那时候你也很乐意的,如今我来兑现承诺了,你怎么就不愿意了呢?”满是宠溺又略带撒娇的语气,醉了渺渺的心。
喜帕下,是她忍不住的泪水。
是否自己过度的想念,影响了听觉?甚至影响了脑子?
大概是泪水沾湿了喜帕,抱着她的男子心坎一软,便道:“对不起,我本想给你惊喜的,却不想吓着了你,我现在就解开你穴道,但你得答应我,先乖乖与我拜堂,有什么晚上再说,可好?”
她能说不好么?她又不能出声说不,又不能甩手摇头,想反对也无能啊。
就在穴道解开的瞬间,渺渺一手挥开自己的喜帕,大声嚷道:“混蛋,放我下来,想我嫁给你?没门!”一拳直直的挥过去。
那人扭头一避,渺渺的拳僵在了他耳边。
“你……你……”渺渺“你”了大半天都没说出后面的话。
那熟悉的脸在很近的距离绽出大大的笑容。
舌头打结了良久,渺渺才蹦出一句:“你……你竟敢冒充萧遥?别以为带张假人皮就能骗得了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双手猛的拍到他胸口。
尽管没用上内力,可他防不胜防,被拍个正着,一个不稳,双双摔倒在地上。
那个被渺渺莫名其妙认定是假萧遥的男子,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痛苦的道:“哎呦……还真下重手了。”随即碎碎念,“我这张俊脸谁能假得这么真啊?能假吗?能假吗?”
渺渺爬起来,脚步缓缓的挪过去。
她哪里是不相信他,她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突然活生生的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站在他跟前,终于等到他也爬了起来,才突然扑到他怀里:“我是不是死了?”
若萧遥不是假的,那定然是她死了,否则怎会如此真实的见到他?
萧遥用最熟悉的温度力度和角度,拥着她,抚着她的发丝,轻轻道:“傻瓜,我不是假的,你也没死。我还没娶你,怎能轻易死去?”
他为她重新盖上喜帕,抱着她进了堂前。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红叶在旁边高声唱诺。
从来眼浅的黄莺也感动得热泪盈眶。
遥想当日,渺渺被承和帝赐婚,她们都以为萧遥是一个痴傻,替渺渺感到不值,还千方百计让渺渺与花翩翩调换花轿,只想助渺渺避开劫难,而谁又想到,这个痴傻质子竟会成为渺渺苦苦牵挂多年的人?
所幸,苍天见怜,没有让这样的牵挂折磨她一生。
好姐妹终于能与喜欢的人成眷属,那她们呢?她们的眷属在哪儿?
黄莺偷瞄了一眼南凤天,发现那人也正好偷瞄她。
红叶偷瞄了一眼北柴胡,发现那人……竟兀自傻笑。
冷奕风就站在角落里,默默祝福。
她曾等他四年,换来他的无情伤害,而今换他等了她五年,实是咎由自取,但也够了。
是时候该死心了。
洞房里,红烛摇曳,暖黄的暗光柔和的覆在两人的身上,两双眸子均泛着幸福的微光。
渺渺抚摸着萧遥的脸,描绘着他的轮廓,良久不愿收手。
“真的是你……”这句话她傻傻的说了好多遍,好不容易才终于换了一句话,“可我那时候明明就看着你……”那个曾摆在他眼前的悲伤的事实,她又怎说得下去?
“此事说来话长……”萧遥将自己死不去的缘由一一给渺渺道来。
话说当初渺渺差点被他气得滑胎,他对自己怒恨不已,又想到自己横竖活不过一年,迟早都是要死,遂将渺渺交托给冷奕风后,便决定装死,好让渺渺及早对他死心。
他装死一事自然瞒不过他的父皇惠文帝,他以为惠文帝会怒其不争,岂料惠文帝不但不怒,反而支持其装死的行为,原因自然是离不开权力的纷争。
原来,左丞相早与徐皇后暗中勾结,成为萧逸争坐太子之位的最大支持者。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左丞相与萧逸随着势力的壮大而野心渐露,作风也越发狠辣,陷害了不少忠良。
惠文帝便是想借着顾影月毒害萧遥一事,不管左丞相有否参与,也给他扣上指示女儿谋害皇子的罪名,赐他一死,不仅替冤死在他手下的忠臣报了仇,还瓦解了萧逸的势力。
别看他这冤死好像很惨,其实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死有余辜。
至于真正的始作俑者萧逸,惠文帝不是不知其所设计的种种恶事及背后的心思,只是血浓于水,他始终是他的亲儿,无论如何也是会留下他的,尽管不可能再委以重任。
至于太子之位,萧遥一直是惠文帝的心之所向。
当初他同意萧逸提出的生死斗,并非偏心萧逸,而是想锻炼萧遥。
若单单一场生死斗,萧遥都无法保住自己性命,那么日后他在成皇之路上,又如何能于万千危机中应对自如?
若是连一场生死斗都胜不了的人,又有何资格坐上江山之巅的位置?
这锻炼方式虽严厉而无情,但惠文帝的内心还是慈爱的。
当萧遥假死之时,惠文帝细心的发现了他身上的幽冥之毒,当即便传内力助他护住心脉,又派人到玄月国最神秘的用毒组织——五毒教,请求解毒之法。
然而此毒猛烈,且已深入心肺,要治标可以,但治本却难了,不过难归难,也并非全无可能,只是需要时日。
起初萧遥的病情还真是有点儿起色,孰料他按耐不住自己的思念,偷偷去了中原看渺渺,这也是何以渺渺会时常感到有人盯视她的原因。
本来偷看也不会使毒性发作,但谁也没料到,冷奕霖会以渺渺威胁冷奕风,致使渺渺坠崖,更没有人想到,萧遥会这么不假思索便跟着跳下去,以身相护。
这不止渺渺伤心欲绝,也吓坏了惠文帝。
原以为萧遥真的没救了,毕竟脉息全无,便是回天乏术。
但跌落悬崖后,渺渺在峭壁上摘来分吃的雪莲,竟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
脉息短暂停歇,是因为雪莲与幽冥在体内互相抗衡造成。
虽然雪莲是神药,但毕竟萧遥只吃了半朵,并未能战胜多年积累的幽冥之毒,但总算吊住了他的命。
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惠文帝自然不会放过一丝希望,遂将萧遥交给五毒教,望终有一日他能醒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毒教并非浪得虚名,虽然为此也已江郎才尽,但终在即将放弃的一刻,萧遥醒了过来。
没几日,惠文帝便决定立他为太子,但他未等到册立大典,便迫不及待要来中原娶渺渺。
当初的承诺,他不曾忘记。
那份完完整整的爱,分毫不减。
“早知道那时候,我应该将整朵雪莲都喂给你的。”渺渺十分内疚和自责,若当初一整朵都给了萧遥,兴许他就不会昏迷多年了,即便昏迷,也至少会早点醒来。
萧遥摇头:“不,若你不吃下另外半朵,兴许念儿就未必能顺利来到这世上了。”
如今回想,当初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山崖,胎儿依然能保住,除了萧遥的保护外,大约也是少不了那雪莲的功劳。
萧遥瞧着她平坦的腹部,又道:“当初娘子你有身孕在身,大着肚子的时候,该是最需要照顾和呵护的,但为夫却不在你身边,委实不该。”
“这怎能怪你呢?”
“不,怎么说也是为夫的过失。”他说得无比认真,似乎真在忏悔,然而下一句却揭露了他的真正目的,“为了让我有补偿的机会,娘子你就再为我多生一个孩子吧。”
“多生一个吗?”渺渺还真去思考这个问题,随即又想到萧念,她顾着自己成亲,都忘记了萧念晚上要她哄着才能入睡,“对了,念儿呢?”
“放心,红叶照看着他。”
“什么时候红叶也听你指使了?”明明是她的人,居然配合着他来骗自己成亲,真不知这萧遥是哪里来的能耐。
“你总关心别人,此刻能不能就关心我?”
某人将某人扑倒了在床。
“我有关心你啊。”已为人母的某人依然是那么容易脸红。
她哪里是关心别人,只是离别太久,加上当初最亲密的也就那一夜,一颗少女心还是如初单纯,在这洞房花烛夜,免不了会紧张,以致顾左右而言他。
“那就为我多生一个孩子吧。”他居高临下,不容拒绝。
“我考虑一下。”当下答应太没面子了。
“不行了,我马上就要。”
怎么马上生个孩子给他呀?渺渺一下子还没能反应其意思:“马上?你也太等不及了吧?”
萧遥却在她耳畔柔声道:“没错,我就是等不及了。”
两人的“等不及”显然不是指同一个事情,但彼此都明白对方之意。
“等一下,我还有事要问……”
“你太多话了!”萧遥低头,含着温香的唇瓣,堵住了所有的声音。
寂寞的思念有多苦,终在这一刻尝到了暌违已久的甜。
洞房花烛夜,无酒也沉醉。
可是……
“我就是要说,就是要问……”某女太不懂情调了,硬是扭捏。
萧遥没她法,尽管他确实等不及了,但硬上不是他的作风,唯有忍着某方面的需要,对身下那人柔声道:“好,好,你说,你吻。”
“你告诉我,那个时候,你亲影月,是什么感觉?”渺渺咬着下唇,意味不明的瞧着萧遥。
她不清楚那时候萧遥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答应娶影月,也不清楚在酒楼目睹的那一吻他是抱着什么的心情。
但看在她眼里,却成了她多年来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正如方才,被萧遥吻下来的时候,脑海便又闪过那一幕。
沉默片刻,萧遥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渺渺以为他笑她小气,便恼羞成怒,一拳抡在他胸口上。
他执着她的小手,俯身在她耳侧道:“笨蛋,除了你,我没有亲过别人。”
“可是……”她明明就看见了的。
“那是骗你的。”一个手指头突然按在了渺渺的唇上,萧遥俯身吻了下去,却只吻到了自己的指头,而碰不到她的唇,很快的他便离开了,“就这样而已。”
原来当初他只是借着角度,用指头隔在自己与影月之间。
连接吻都是假的,可想而知,他根本没想过真的要影月。
然而,她被骗到了,还纠结了那么久。
突然觉得很没面子,渺渺扁着嘴缩着头,很想找个洞埋了自己,可恨的是,她被身上那人压着哪都逃不去,想拉个被子捂住自己都不行。
他索性埋首在她颈窝,喃喃道:“十年前,我的魂就被你勾走了,那个吻,注定了我此生只能是你。”
窗外夜色撩人,微风吹过满园桃花,带出阵阵馨香,正如此刻情人间温柔的抚摸。
春天,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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