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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近半百的萧太后堪称后宫的传奇,因为她并未生养过一个皇子,先皇萧远的皇后年轻早逝,为了祭奠她,萧远再也没设立过皇后,所以后来的萧太后那时也只是众妃嫔中的一位,因明慧睿智被萧远封为慧妃,但并非最受*爱的一位。
她能一步步成就如今的地位,不少人说她是运气,因为她将太子养了身边。
这不是所有人都能遇上的机遇,慧妃不管别人如何非议刁难,总是以诚相待太子萧阳,而最重要的是,她在待人之道上教会了萧阳很多,而后来萧阳就将以诚待人用在君臣之道上,才有了后来的稳固地位。
萧阳和萧逸的亲生母亲落水而亡,是宫廷之中不能提及却心知肚明的秘事,为了教养太子,萧远最后将目光落在膝下无子的慧妃身上,把太子教给了她。
慧妃成了太子的养母,一时之间举朝哗然,很多言官进谏,说此举乃是摧毁萧氏王朝根本之举措!
这么严重的措辞简直闻所未闻,当时慧妃听了也只是挑眉一笑,见惯了后宫的风风雨雨,岂是能被这三言两语击垮的?
只要萧远一日不收回旨意,那慧妃自然顺理成章养着太子。而且最重要的是萧阳同她很投缘,如此一来,说有了难以割舍的感情也不为过,慧妃对萧阳来说,不像个慈母,倒更像是位严师,所以萧阳登基后,特尊请慧妃为太后。
萧阳这一朝代,恰恰只有萧太后这一位太后。萧太后看着萧阳从太子成为当今圣上,一路也是颇多感慨。
萧太后后来时常对现今的皇后倾吐道:不要觊觎别人现在拥有的,而是要畅想自己未来会拥有的。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真正是形成了萧太后一生的缩影。
所以眼下望着萧阳那悲痛的神情,萧太后的内心也揪了起来。
“你是对不起我,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随随便便就让你把命给丢掉的!”
萧太后本就不过问朝政,后宫自有皇后掌管,她则乐得清闲,成日修身养性,种花养鱼,犹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倒也不是消息闭塞,总归是关心下圣上的龙体康健,哪知就随口那么一问,就问出圣上那日昏迷不醒的事情来。
圣上完好无损出现在万寿宫自然让萧太后松口气,但她还是很恼怒,或者是担心至极才会产生怒火,已然坐上那个位置,就该更加惜命,否则拿什么去守护这片江山。
“你刚才同我说,那人当年并没死,你现在被他有机可趁,差点走在我这个老太婆前面,你该好好反省!”
萧太后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教训过萧阳了,毕竟他已经是一国之君,在外人面前总要留点面子,但现下只有他们二人,萧太后自然掩不住心里话,只想敲醒他!
听得萧太后用劲将汝窑次瓷画杯往手边的案几上一摔,翡翠镯子碰到桌边发出一声巨响,跪着的萧阳眼皮猛地一跳,心知太后这下真的是恼了他。
“老祖宗,是朕思虑不周,但朕也是顾及到七弟,怕伤了他的心。”
萧阳已将真相完全告知了萧太后,他倒是不敢有半分隐瞒,包括元贵妃是如何被萧固利用,萧固都没露过面,而元贵妃还以为真的萧固会助其一臂之力。
“我也知道你总是怕逸儿他出什么意外,但任其这么误解下去也不是办法,萧固这孩子心思太深,说到这点,你们三兄弟还真的挺像。”
萧太后叹了口气,这宫中妃子有歪心思都是很正常,谁不想自己的儿子能坐上那个位置,她年轻时更是想,但并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像她这般的命运。
元贵妃就是典型的失败例子,但萧太后完全理解她的动机,毕竟皇后膝下无子,太子之位不一定能长久,然而,困难之处在于二皇子他才是出世不久的婴儿,等到他长大懂事明白君臣之分时,恐怕届时太子早就顺利地登上大宝之位,那时二皇子就再无戏可唱。
元贵妃这步棋,着实是高招,她不从太子身上下手,而是直接对准了当今圣上,只要圣上一死,按照当朝的情形来看,太子和二皇子的阵营旗鼓相当,钱贵妃并没有多大的成事资本,萧固就此想混水捞鱼的话,还颇为明智。
可是赌就赌在萧阳会不会中毒而亡,事实证明,萧固还是异想天开。
他不会想到,那个曾经引他为傲的七弟,会倾尽全力救治萧阳。
“再相像也挽救不了当初的错误。”
萧阳这些话从没告诉过萧逸,更别提皇后和贵妃,只有萧太后一人知道萧阳为何这么苦闷。
“逸儿他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再瞒下去,说不定他有一天也会被萧固加以利用,到时候,最悔恨最受伤的还是他,你总是口口声声说保护他,却不知这样的行为,恰恰是在伤害他。”
萧太后呕心沥血说出这番话,就是不想看见圣上他再痛苦下去,这辈子他隐忍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总该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劝一劝,让他为自己考虑一下。
自己竟然是在伤害萧逸吗?萧阳听闻萧太后这么说,一时陷入了迷惘中,他从来只知不要将最残酷的真相告诉他,就让他无拘无束轻轻松松的安稳度日,却不想事情并不如他所愿。
萧固的死而复生完全就像是对萧阳的嘲笑,萧阳不知从何时起,再也看不清这个二弟的真面目,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能做到如此的地步,众叛亲离,伤害他们兄弟二人?
萧阳每每想起,都恨不得亲自再手刃他一回!
“老祖宗,我不能啊,若是真的说出来,真的不敢保证逸儿他会有何反应,上次在街头就已经发作过一回了,要不是有慕家的姑娘,逸儿他恐怕早就……”
萧逸的病症恰巧是萧阳不得忽视的一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发病而亡,那么多名医都说这样的病症只会损害人的身体,多发作一次就会令阳气自损三分。
“可你也不知道,这也许会是个契机呢?说不定能刺激到逸儿,从而治好他呢?别忘了,那个时候,萧固他可是在场的,只是逸儿他不知前因后果,才被眼中刚好看见的一切蒙蔽住了。”
萧太后总是冷静的分析,这让萧阳不得不思索起,一直以来自己是否真的想得太谨慎。
这时如果慕悦音在场,就会发现,原来萧太后是同她想的一样,不谋而合,肯定很是欣喜。而且萧太后在无医学推理的情形下,能做出如此判断,真是非常有远见和魄力。
“老祖宗,容我再想想。”
萧阳面色始终不愉,他的脑中一团杂乱。世人都说当今圣上果敢决断,在很多事上敢做前人不敢想之事,减征赋税提倡民营惩治贪渎等等,都让老百姓津津乐道。却唯独在近亲身上,犹豫不决,思虑繁多。
“哼,我养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宁肯自己屈着,也不敢让他人难受。但萧固他是个例外,你懂不懂,他是杀害你娘亲的凶手,难道你忘了吗?!”
“母后!不要再说了!不要再逼朕!”
萧阳本来跪地低头,此时却突然站起,双眸猩红,高声制止了萧太后的言语。
萧太后先是一怔,随后才意识到说得太重,脱口而出的话语最是伤人,她才刚刚教训过萧阳,哪知自己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望着萧阳阴郁的神情,萧太后也不禁自责起来。
“我从没忘娘亲是如何死的。”
悲愤的嗓音传来,萧阳像是浑身失去了力气般,瘫脱在身侧的楠木椅子上。
萧逸得病的原因不就在此嘛,萧阳怎能不知晓,恰恰就是知晓这点,才讳莫如深。
同时一母所生,一个成为了太子,另一个则是众多普通皇子中的一个。当萧阳身为太子在宴席上首享受群臣的敬仰朝拜时,他的七弟萧逸则是同萧固躲在花园中。
萧阳总是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有萧固对他东宫的秀女似有似无的情意绵绵,但他什么都不能说。
不能让萧逸恢复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喊他一声大哥。不能让萧固心无旁贷地仅仅视他为兄弟。
一切都因一个封号改变,太子的称号,无形中在三人中间架起了一座桥梁。
当萧阳意识到恍如云烟时,则是那晚萧逸的成人礼。他从后院中冲出来像发了狂一般夺刀砍人,萧阳望着紧紧跟在萧逸身后的萧固,满眼的疑惑与震怒。
此时萧阳已经慢慢探测到萧固的小动作,若有若无的招惹与敌对,甚至秘见臣子勾结党羽,萧阳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是纵容也不为过了。
但是萧阳得知萧固他竟然做了什么的时候,他也想拿起刀来砍人,但他并不能,因为那时慧妃告诉他,此事只有片面之词,不足为证。
难道有宫人亲眼目睹了萧固推他娘亲下水,这还不足为证?
萧阳并没有追随萧逸奔出皇宫,他因太子的身份被层层侍卫保护着,不让他乱走一步。
等到护卫悄声在他耳边禀报时,萧阳才反应过来,冲到花园的湖边已经迟了。
鲜红的衣裙被湖水浸染地更加艳丽,诡异的惨白浮现在娘亲脸上,拖曳的水迹一直蔓延到萧阳的脚边,几近将他的鞋履打湿。
萧阳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不知是震惊还是害怕。
有人冲了过来让护卫将太子带走,却有一人悄悄靠近太子的身边,低语说有要是禀报。
直觉有时候是很准,萧阳觉得那宫人会说出什么真相,果不其然他就说,是偷听到娘亲与二皇子萧固的对话。
隐隐约约是娘亲劝萧固放手,不要执意妄为,却不知怎的脚下一滑,萧固本就站在她身边,伸手一拽就拉住了她的衣袖。
就在宫人偷看的当时,本已经震惊不已,差点呼救,然而看见二皇子将手中拽着的衣袖松开手去。
娘亲就这么滑进了池水中,等她再上岸时,就只剩一副驱壳。
萧阳极力压制住哽咽的声音,好不容易吐出一句,二皇子后来呢?
得到的回答竟是,二皇子这时看见了七皇子过来,就佯装无事般上去攀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再后来,是由七皇子亲自发现娘亲溺在了湖水中。
当所有人的焦点都关注在疯了的七皇子身上时,谁都没发觉躲在花园中一处痛楚万分的太子。
是慧妃告诉萧阳,他没有权利悲伤,等到他有朝一日执掌天下时,才有资格拥有各种情绪。
而现在,萧阳身为太子,只有做好自己的本分,才不能被人夺取他唯一拥有的身份。
终归是亲生母亲,谁能忘记丧母之痛,更加让人震怒的是,凶手还是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伪君子。
所以当萧固剑指着自己脖子的时候,萧阳心里想的却是,倒不如战个痛快,光明正大的为娘亲报仇。
可当萧固倒在他面前的时候,萧阳望着满地的鲜血,又想起那晚冰凉的湖水,凉意从脚底直传入心里,让他畏怯地往后退。
“二哥,不要!”
萧逸担心的眼神只是落在萧固的身上,扶着他那颓败的身体,也是用充满憎恨的目光望着自己,萧阳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做错了。
手刃杀母仇人竟然是错的,因为他的亲弟弟认为这是错的!
“我终究还是做错了呀。”
萧太后竟不知能在圣上的脸上发觉苍凉的神色,沉重的语气简直压得透不过气来。
萧阳从懊丧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望着萧太后的目光是那么无措。
“好孩子,委屈你了!现在还来得及,避免的悲剧发生,你应该要振作起来了。”
萧太后一声叹息,从小看着长大的萧阳,适时让他放下顾虑,重整旗鼓了,否则再任由外人扰乱朝纲,为时晚矣。
萧阳沉痛地点点头,是该让萧逸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萧固的死而复生对他们来说,正好是个纠正的绝佳机会,先是太子,再是元贵妃,到萧阳自己,最后的目标应该是整个萧氏王朝。
唯一担忧的就是萧逸的精神,能否承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
“幸好有慕三小姐在啊。”
转念想到慕悦音将他的毒素排出体外,圣上忍不住赞叹一声,连带着萧太后也对此人感起兴趣来。
“你说她仅仅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萧太后还觉得活了这么久什么人没见过啊,原来还真的有啊,女名医,真是稀奇的很。
“嗯,而且七弟对她很是不一般,之前都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
“还有这等事?那改日叫那个小姑娘来给我瞧瞧,看看有啥真本事,能治好圣上,还能将七王爷弄得五迷三道的。”
萧太后忍不住戏谑起来,知道圣上和皇后有意为萧逸娶亲,可是这个小姑娘也太小了点,不禁有点担心能否撑起一个王府。
萧逸虽然未曾养在她名下,但萧太后犹记得孤傲的他,在得知娘亲去世的消息时,那空洞的眼神,仍让人心疼。
那时慧妃想多让萧阳陪伴着他,萧逸总是默默地走开,不发一言,放佛整个世界都与他隔绝了般,一个人呆坐在湖水边,任谁叫他都毫无反应。
很长一段时间,慧妃都怕这孩子会得失语症,并不是怕他发狂,而是怕他闭塞了自己的心。
直到有一天,慧妃站在湖边陪着萧逸,远远望着碧波绿水荡漾着,终于听到了他一句,“在别的地方,她也会过得很好,是不是?”
兴许是好久没开口说话,少年的声音显得尤为嘶哑,但慧妃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不禁心里撞击了一下,这孩子真是太敏感,慧妃莞尔一笑,轻轻地回道:“其实我不能骗你她一定会过的比现在好,但是,我只知道,一个为娘的,希望她的孩子过的比谁都好。你娘亲也一定是这么想的。但你不是一无所有了,你还有哥哥,就算全世界都背弃了你,你哥哥他一定不会。”
阴郁的少年突然仰起头来,回望着身侧的慧妃,她那平缓柔和的眸光像极了娘亲有时望着自己的眼神,那么真切与疼惜。
是啊,娘亲一定不希望自己郁郁寡欢,他还有哥哥,还有身为太子的哥哥需要他保护。
萧逸仍然是倨傲的做派,但表情中已经有了一丝松动,将哀痛全部深埋在心底,这个世界不需要哀伤,他需要面对的是残酷。
天真的少年过早地认清楚现实,萧太后有时觉得自己也过于冷酷,萧逸是如此,圣上更是如此。
圣上轻松地答应了萧太后的请求,他也正有此意要再宣慕悦音进宫一次,毕竟还有七弟的亲事要好好参谋一下。
*
身处百春堂的慕悦音完全不知道自己再一次成为别人口中谈论的对象,更是谋划的对象。
她此时正对着满桌子的医书在犯愁,究竟该怎么做呢?
前次同萧逸简单提及过会有疗方诊治他的狂躁症,虽然后来被她一笑带过,但现在认真思考起来,仍有很多不通之处让她困惑。
常说医生能破案,是因为医生在处理病人病情的时候,不仅要对症状了如指掌,更要搞清楚为何会出现如此症状,这样才能对症下药,切忌盲目胡乱为之。
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萧逸面对的真相是怎样的。
慕悦音完全可以设想另一个案发现场,当时萧逸站在湖边,然后就看见一袭红衣飘荡在水面上。
慕悦音不忍再联想下去了,急忙甩了下脑袋,克制住快而不得的急躁感。既然萧逸没有到得知真相并坦诚相告的地步,这个方法暂时还无法用上。
夏荷一推门进来时,就看见她家主子耷拉着脑袋,一下又一下叩着案桌,咚咚的脑门声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疼?
“小姐,不好了!又有人来砸场子了!”
慕悦音浑身一震,这消息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怎么偏偏挑了她神经打结的时候来砸场子呢,这下让她一会儿如何舌辩群雄?
等夏荷身后一人闪出来时,慕悦音本来憋着的气赶紧给吐了出来,这下用不着她舌辩群雄了。
“谁说我是来砸场子的?”
戏谑调笑的声音不绝于耳,慕悦音想起来上一次同他说话时,他还警告自己切莫得意忘形呢。
夏荷哼了鼻子一下,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男人,上次砸场子直接让小姐进了官府,今日还敢冠冕堂皇走进百春堂?真是不知安得什么好心。
饶是猜测到这对主仆心里在想什么,有着俊朗才俊之称的慕辰骏也忍不住嘴角微抽,笑颜上却一派坦然。
慕悦音却在想,这家伙笑得真是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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