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原已是丑闻,更大的丑闻却是,当日召集的男子,足足有一百人。
挨个的认,却是认到第九十名才认准。
身在高位的那人显然没有任何要控制舆。论的意思,是以,这天大的消息一经出来,立刻就像长了翅膀似的,肆无忌惮挨家挨户的窜。传言传言,多是越传越离谱,最后全然变了样禾。
然而,这条原已惊世骇俗,如今完全没有再让他人发挥的余地,所以这时传着传着,却是愈加的与事实吻合。
最初是:先帝宠妃鱼妃诞下一子,生父不详,候选男子成百上千妲。
后来却成了:先帝宠妃鱼妃每夜换着不同的热血青年伺候。
……
而就在这传言漫天的时候,怀陌正带着沉醉留在帝都之内,自然这些传闻便一字不落的入了沉醉的耳中。
沉醉是心惊的。
那沉鱼落雁的沉鱼,怎会落到如此地步?即使一朝恩轻薄,怀陌怎会害她至此?
“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吧?”难得有一次看沉鱼落魄,沉醉却宁愿相信传言不可信。
毕竟,这样的下场,对一个女子而言,太狠,太生不如死。
“是真的。”怀陌淡淡饮下一口茶。
“是萧尧做的?”
“不全是。”
“什么意思?”
“前半部分是我做的,只是我没打算让她生下孽种,过去都是派人送去打胎药。可是后来我离开,便把这事忘记了。我想是萧尧嫌麻烦,连打胎药也省了。至于这滴血认亲,不是你要认的吗?”怀陌反问。
沉醉被噎住,“什么叫……我要认的?”
怀陌非常哀怨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没有直说,可你怀疑是我的。天地明鉴,我的种如今就只有一个,就是岛上那团肉。”
那团肉……
沉醉不乐意了,“你能换个有爱一点的称呼吗?当年是你将他养成这样的,现在又来嫌弃他。而且,他现在已经好多了,假以时日,一定会毫无悬念长得和你一样倾国倾城。”
“我只承认我自己倾国倾城,对于你其他的言论,我保留意见。”怀陌轻笑。
沉醉哽住,唇角抽搐。
“算了,我的重点是,沉鱼。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太狠了,如此祸害她……”会遭天谴吧?同为女人,沉醉连想也不敢想那样的境地,就算过去有再多的仇恨,这时也只剩下心惊心凉。
怀陌淡道:“她如此祸害,的确是该遭天谴,我也不过是替天行道,执行天谴罢了。”
“可是……”
“没有可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种下的因,就该自己承受那果。”
怀陌握住沉醉的手,传言已经听得差不多了,他的清白也已经证实,他多一刻也不想再停留。
“我们走。”
就要带着沉醉离开。
沉醉拉住他的手,问:“不进宫去给萧尧送请帖吗?”
沉醉想,红久罗敷无遇都送到了,萧尧,再怎么也算是朋友吧?他还曾经帮他们照顾了顾念。
然而,萧尧却是怀陌天上地下最不想见到的人。
可是沉醉不记得曾经发生的事,他不能怪她。怀陌在心中用力告诫自己。
“不用了,他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这样的小事就不要拿来耽搁他,阻碍他做一代明君了。”
“阻碍他做一代明君……”沉醉讪讪道,“请他参加个婚礼,就是阻碍他做一代明君了。”
怀陌不管,他的解释已经到了,只管牵着沉醉走出客栈。
“已经好多天了,是不是很想儿子?我们这就回去。”
沉醉,“……”
真的,出来这么多天,这是怀陌第一次提起儿子。
一般要找炮灰啊,要找借口什么的,怀陌就想得起他还有个儿子了。
沉醉没有话可以说了。
不想,两人刚出客栈,迎面便
遇上一小队侍卫,看装备,大约是皇家禁卫军。侍卫在怀陌沉醉面前停下。
为首一人对两人行礼,“敢问两位是否是怀公子与夫人?”
怀陌与沉醉相视一眼,沉醉开始不安。
她总会把事情想得过于美好,刚刚还在想萧尧是朋友,该不会转眼他就来证明不是吧?
怀陌的反应却是……
一言不发,牵着沉醉绕道走开。
他意态闲适而……嚣张,显然不将眼前禁军看在眼里。
那对禁军却也不敢追,只是为首那人立刻转身,大声道:“怀公子,皇上有请,事关怀夫人安危。”
怀陌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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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鱼逃了。
就是在大家忙着围观惊世骇俗滴血认亲的时候。
所以说,这世道永远是,你以为别人娱乐了你,却往往不知,你也正被别人利用着。
“她也算是绝处逢生了。在我们都以为她该羞愤而死的时候,她却成功的逃离。你囚禁她三年,她这次布局理智而周密,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御花园内,一朝天子摆了酒,与一对刚入宫的平民夫妻对饮。
怀陌曾在这宫中三年,宫中宫娥内侍都见过他。当日萧尧拿着传位诏书出现,继位,对天下的交代的是,怀陌已死。而今,怀陌堂而皇之进宫,倒是吓破了不少人的胆。
白日见鬼什么的。
只是后来,只见他们的皇上泰然自若,也就看开了,人有相似而已。
萧尧对怀陌简单交代了沉鱼的事,而今面对沉醉,他终究能够平淡。
也许,也只是表面上的平淡。
不多停留的视线,并不知他是用了多大的克制力。
当然,这些,沉醉显然是不知的。
怀陌听罢,眉头微蹙,略一思索,问:“她一人怎么能逃出去?”
“嗯,长门宫是混入了奸细。”萧尧轻轻点头。
“谁?”
“早年你府中的人,伺候在沉鱼身边的,香荷。”萧尧说这话时,目光在沉醉脸上略略停顿,不知情绪,却又立刻极为有礼的转开视线。
“是她?”
那一日,宫中生变,怀陌一怒之下伤了沉醉,却也同时料到事情不简单,必定也与通风报信的香荷脱不了干系。他将香荷带回丞相府,派人盯着,后发现香荷与沉鱼果真有往来,遂亲手废去香荷手筋脚筋,将她打成废人,赶出京城。也是因为他处置香荷动作太快,彼时,还没有发生后来的事,他才能饶她一条命。若是后来,香荷还在他眼皮底下,她必死无疑。
她却要自己回来找死?
怀陌唇角勾起阴冷的弧度。
萧尧这时又道:“可是听说那丫头曾经被你废去了手脚。”
怀陌看向萧尧,“你的意思是,还有别人?”
“只是揣测,毕竟要单靠一个武功全失的丫鬟,这难度也大了一些。”
怀陌心思微转,当即点了点头,“好,我会派人去查明。你政务繁忙,我们就不再叨扰了。”
怀陌起身,告辞的态度,沉醉跟着站起来。
萧尧安静坐着,显然并不惊讶他的来去匆匆,也并未打算停留。
能再见她一面,已经是天大恩赐。怀陌并不想他再看她多一眼,他懂。
因为易地而处,他也不会愿意,她再被那人多看一眼。
萧尧点了点头,“嗯。”
沉醉看着萧尧,莫名的有种隐隐凄凉的感觉,只见他一人坐在那里,孤单冷清的身形……
一国之君又怎样呢?也许高处不胜寒吧。
沉醉想着,拉了拉怀陌的手,“你的请柬呢?不是说好了
要给萧尧吗?”
怀陌脸色黑得很难看,狠狠瞪了沉醉一眼。
我们什么时候会说好了?!
沉醉无辜的笑了笑,讨好。
怀陌仍旧是不情不愿。
沉醉径自转头看向萧尧,“小黑小白的婚礼,就七天以后,下月初六。一天而已,不会耽误你做一代明君的。”
萧尧静静看着沉醉,她如今的容貌还和在中国的时候一样,他就怎么也不能再强压下那些曾经美好的记忆。
怀陌应是用了一些手段,让她的容貌在旁人看起来还是最初的沉醉,可是他还是能看到她此刻真正的样子。那些两人曾经在一起的快乐的时光也就同时不受控制的在他眼前耀武扬威。
沉醉,我们,也曾共度好时光。
我并不是输给他,我只是爱你。没有他,你会死,那么我甘愿从此退出。
或许你以后都不会再想起来我对你的感情,或许你会想起来,你以为我的退出只是我从执念里醒悟过来,总归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用你不知道的深爱,爱你。
“不行。”即使,从此不见。
“啊?”
沉醉是惊讶的,惊的还有怀陌。
两人齐齐看向萧尧。
以怀陌对萧尧的了解,今日,请他进宫,虽是有沉鱼这光明正大的理由,但萧尧就是为了再见沉醉,这心思再确定不过。否则,沉鱼失踪的消息,送一封信来说明绰绰有余。
只是怀陌仍是带了沉醉进宫。也许是怕沉鱼失踪不明,将沉醉独自留下会有危险;也许,内心深处,对萧尧,他同情;又也许,他就是带沉醉来给萧尧最后一击的。
就让你看清楚,我们很好,你从此不要再多想。
没想,这样的萧尧,竟然主动拒绝了沉醉的邀请。
却只听萧尧缓缓道:“抱歉了,那一日,我立后。”
那一日,我立后。
萧尧登上城楼,远远看着怀陌与沉醉相携离去。
夕阳之下,两人手牵着手离开。男子高大俊逸,女子娇俏柔美,一路之上,偶尔打闹。两人的背影也再清楚不过,那是夕阳之下同归的夫妻。
夫妻。
爱情里从来只有两个人,三个人的感情注定会风波不止。如今,他退出,独自立在城楼之上,目送心中刻骨铭心的那人渐渐走远,直至走出自己的视线。
纵使身形挺拔坚韧,在傍晚风中,仍旧生寒,几不可察的颤。
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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