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总舵起火的那一日,我就站在对面的酒楼里。 酒楼是柳州城最贵的楼,名为松鹤楼。二楼的包厢出了名的视野开阔,且建造精巧,将外间一览无余的同时,还能不被人发现。
祁承璟斟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又闲适的将他杯中一饮而尽,道,“难得有如此胸襟大的人,我烧了你的帮会,你却能同我一处喝酒。”
夜晚的天空,有一轮圆月悬在其间,周围则是璀璨的星子点缀其间。
玉儿曾经给我指过牛郎织女星,然而此刻的我,却一下子就忘记了,它们到底分别生的什么样子了。
我忽然就想找人说说话。
“想听我的故事么?”
如果将我这一生被后世写到史书上的话,那大概就是一句话:幼年流离失所,后为虎作伥,终自食恶果。
对,我的一生,大概便是一个悲剧。
我是一个阴阳人。
三岁的时候,家里人大概是终于受不了我这副不详的身子,将我抛弃,后被门主救下,教授武艺,将我培养成她座下最得意之人。
门主说,她与我父母本是好友,那日无意中路过,却见凤家大火,她救火之时,意外的救出了我,后听到丫鬟对话,言道我乃不祥之身,要烧死才行。
那年适逢洛阳大旱,数日无雨。
门主见我可怜,便带了回去,从此改名陆子墨,小字惜之。
这是门主告诉我的,她说,子墨,你要记得,珍惜自己,也珍惜救你活命下来的人。
阴阳人的身子,使得我十分适合修习一些阴邪的功夫。而我埋藏在心底的恨意,也将我的性子打磨的阴冷至极。
玉儿说,“惜之,你知道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明明的艳阳之日,可当你看我之时,我却恍若霎时身处数九寒天,寒意逼人。”
后来我问她,“那你为何不远离我?”
她却将手上缠绕着的小绿取了下来,让它触碰了一下我的额头,嘻嘻笑道,“因为小绿喜欢你啊。”
是的,纳兰玉,她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亮。
我十一岁那年,第一次见她。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孩子,却已经有着顶尖美人的胚胎。尤其是一双眼,好似那一湖春水一般,缓缓流进我的心里。
我突然就软了心肠,道,“活过时日,我便来接你。”
从往生谷里走出来的,无不是满身鲜血,或肮脏至极。然而,她却仿佛只是去谷中嬉游一番,出来时,一身衣服仍旧崭新,只是手上,却多了一条细细的蛇,正朝我幽幽的吐着芯子。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她那早死的娘,是用毒高手,却死在了自己的毒下。而她那嗜赌的爹,是一名捕蛇人。
岁月荏苒,白驹过隙,十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都敌不过那一日的漫长。
她进宫的前一夜,着了一身红如火的嫁衣,去了我的房间。
她说,“我最喜欢红色,因为那是初见你时的颜色。惜之,若你心中有我,便陪我饮下这杯酒。”
我扬了扬眉眼,漫不经心的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喝下去?”彼时的纳兰玉,一袭红衣,眉眼精致,却像极了忘川彼岸的曼珠沙华,美的勾魂摄魄,却也能叫人瞬间命丧黄泉。
她却不说话,只仰头一饮而尽,又在这同一个杯子里,倒了一杯,固执的将执杯之手伸在我面前。
心中压抑着的**如猛兽一般,冲出了牢笼。我几乎夺过她面前的杯子,喝了个干净,而后将她打横抱起,粗鲁的扔到了床上。
她够狠,在杯中下了“情丝”,饮下之人若是不在一个时辰内行房事,便会静脉寸断而亡。
后来每去宫中,除却传达门主的新任务之时,她总会诱着我颠鸾倒凤。她说,“惜之,只有同你在一起时,我才会感觉自己是活着的,而不只是一具被放在案板上的肉。”
我曾以为玉儿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希望,却被凤篱落胁迫着去见一个女人。而她,却让我猝不及防的得知一个被掩埋在尘埃里的真相。
原来我并未被父母抛弃,原来我以为是恩重如山的门主,才是害我的罪魁祸首。
滔天的恨意让我失去了理智,却在崩溃的边缘被玉儿拉了回来。
可是,她却被苏怡姜控制,甚至违心的说出,“你看,这只是习惯而已。”
......
祁.承璟对我的故事仿佛极为感兴趣,在饮尽了两壶好酒之后,他方才道,“惜之,倒是当真是个好名字。”
......
十月十九,苏怡姜登基,而后大宴群臣,我隐没在人群中,看着她瞬间青丝变白发的时候,突然便惊惶了起来。我几乎是疯了似的跑到昭阳宫,却只见那里空无一人,已成了一座空殿。
后记
被白雪覆盖的天山之上,有一座神殿。说是殿,却不过是几间略旧的房舍,周遭植满了大片的梅树。
天山之雪终年不化,梅林十里如云,红艳艳的梅花常日开着,偶有白发老讴拿着花袋,将散落的梅花瓣捡起来,又放进袋子里,细心的保存着。
山下有一个怪老头,年轻时不知犯过什么错,一张脸上被刀划了四五道,但是就着那脸上岁月的纹路,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怪老头有一个癖好,嗜梅如命。他又有一手做菜的绝活,是以,山下的孩子们都喜欢去他那里讨吃的。
老头卖小吃不收钱,只一样,每日随他上山,将一份精致的小吃送到那神殿里的婆婆,而后收一片梅花瓣来。
小孩子们总是精力旺盛的,每次上山,都有一大群孩子们前呼后拥,随着他去。他只远远的跟着,远远的看上一眼,便带着花瓣心满意足的离去。
你问这老头叫什么名字?老头呵呵一笑,我叫,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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