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整个黑暗中，我醒来挣不开眼睛，怕死神太可怕，也怕我拥有前生的记忆去投胎。
“她讨厌消毒水味儿，不喜欢医院，也不喜欢吃药。所以把她带到这个小房间里，有向南的窗户，房间不大，没有压迫感。过一个小时让她吃药吧，对了，记得准备一颗糖……她醒了！”
那是许生的声音，他怎么来了？
我张了张嘴巴，许生会意，倒了一杯温水，我想起和他初见时那一杯被手温热的水。
抿了一小口水，我躺卧在床头枕头上，冷淡地望着屋内的方南和许生。
许生和方南说了些什么，方南走了。
“青柠。”他唤我最初的名字，“让我带你走好不好？”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怔怔问道，记得我捅了自己肚子一刀，想连同孩子一起死去的，怎么……腹部很空。
许生叹了一口气，“流掉了，你现在身子很虚弱，好好养着吧。”
“不可能，怎么我没死，他到死了，许生你不要骗我。”
“我的确骗你很多次，但是这一次，真的没有。”
我回忆起那一幕幕，满地的血，分不清那一滩是柳静的，哪一滩是我的。
蓦然埋头哭泣，抬首已经满脸泪水，“为什么，我不是有意害他的，他还没有出生……”
“青柠，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好不好，孩子没有了我们可以再生，我们去别的地方好不好，继承前给方南，什么都给方南，我们去旅行婚礼去大理吃泡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许生！”我兀地喊道，“我做不到……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没有办法再去接受，方南，方南已经爱上别人了。”
他已经走了，人和心都走了，就连最后留给我的孩子也被我亲手害死了。
我要去找孩子，他们一定都是骗我的。刚一下床，就觉得头脑发晕，迷迷糊糊的身影晃荡我眼中，是方南，他端来一碗粥，还有一块柠檬味的糖。
“方南，你告诉我孩子还在，对不对，孩子还在？”我顾不得自己已经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
他只会说这三个字，他们都只会说这三个字。
“哈哈——你们都喜欢骗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滚，滚得越远越好，再也不想看到你们。”
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我已经没救了，孩子也没了，方南变心了，我还有活下去的信心吗？
“青柠……”许生喃喃，被方南拉走，“走吧，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
“你滚，我以为你会把她照顾得很好，结果呢，你个混蛋来什么失忆，你特么变心就变心，装什么黄？”许生给了方南一拳。
那一拳打上去，我的心里莫名其妙的难受，轰走他们关上门。趴倒在地上哭起来。
我一直认为这世上最伤心的事情我都经历过，怎么可能忘记了，原来不是的。
在房间里带了一下午，我拿着小婴儿鞋看着，方南热了五次饭菜。
“你不是喜欢柳静的呢？”我忽然问道。
方南淡淡扫了我一眼，“她心肠歹毒，已经被赶走了。那个录像……我看了。找人把你的手机修好的，然后……也就全都知道了。”
怪不得还愿意呆在我这里，我没有松一口气，而是多么希望他是自己愿意相信我，而不是靠录像。
如果拿不出证据的话就好了，他就会一直恨我，一直不理我。
“我们曾经，真的有那么相爱吗？”他指着床边的小树和泥土，已经被移植过来了。
我笑了，“泥土可以养很多小树，小树却离不开泥土，你觉得哪一个更脆弱？”
“泥土吧，你不是说没有树的话就会变成傻子。”
“你错了，没有树并不代表没有其他植物，花草依然可以滋润泥土。”
我们都在自欺欺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即便是过去的方南，也是因为年幼而喜欢我。
因为执着，所以一直持续，如果他不喜欢我了，也会喜欢上别人。
感情这东西不能空着， 得有一个来装。
方南轻叹了一声，把勺子递到我嘴边，浓稠的饭香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吃点吧，几天了，你都靠输液，这样子不行的。”
“孩子没了，让我走吧。”我无力道。
他忽然很认真，“你爱我吧，那就不要走，至少最后的时间里我可以照顾你。”
他说的条件太过于诱惑，我恍恍惚惚听着，也就答应了。
做了一个月的月子，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方南已经在我的小楼房里住下了，当上了全职保男。
除了钟点工来收拾收拾家务，其他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反而越来越瘦了，整个人弱不禁风的，不禁自嘲有些像林黛玉。
海哥经常来看望，他没有带着康剑，也是嘲笑地说康剑是因为看见方南想揍他。
到时候大家都弄得难堪何必呢。
海哥对我的体重已经全然没有了涨上去的想法，他给我分析，如果猪肉十五元一斤的话我这样子太不划算了。
的确是该增增肥，我笑了，方南的饭菜每天做的不重样，我也只是吃了一点便没有了胃口。
可能是癌症晚期了吧。
坐满三十天后，海哥又来看望我，实际上也是来蹭饭的。他支开方南，把一份化验单放在我面前，说：“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癌症，是我骗你和方南的。”
这样子我更是迷糊了，这个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骗我和方南？
“方南那脑子，想起你的几率几乎为零，我不得已只能让你弄个病，这样子博取他的同情心。谁知道你个傻叉，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一点也看不出来在不死岛上的英勇和求生，完全就是一滩烂泥，手里有录像也不给方南。你说你笨不笨，孩子没了，我心里还是很愧疚的，好在方南已经愿意照顾你了。这个怎么说还是有我一份功劳的。”
“海哥，你不要逗我，我现在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再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柳静已经被关押在墨林，你要动什么刑都可以。”
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着实有些接受不过来，不过柳静既然被关押在墨林，我还是得去看看她，想一个比较适合她的刑法。
现在方南不在乎她，我对她都无所谓，也是胆子肥了，竟然敢抢到我头上，也差点害得我死去。
月子坐满了，腰部的伤疤还留着。我怀疑我是不是不孕不育，毕竟那一刀也不知轻重。
既然决心去看柳静，我也不想多耽搁，这一个月来和方南处得还算融洽， 只是因为我一直很消极，所以完全恢复不到以前的活泼。
而方南，可能是因为内疚吧，虽然和从前处处容忍我，但是有些纵容。
我们到底是活不去了，我只能冷嘲一声。
和海哥决定去看一下柳静的情况，已经是下午时刻了。方南在厨房忙着做晚饭，我和他说回墨林看一下。
“不行，要去的话我也去。”他果断拒绝。
这是一个月以来他说的唯一拒绝的话，我微微一怔，道：“没什么大事情的。”
方南上午在墨林，下午做晚饭，已经挺忙的了，我不想打扰他。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失去杀柳静的。
虽然柳静这样子，他至少也保留了痴傻时对她的感情，如果我再去杀了她，难免方南会有些难过。
“听说柳静在墨林，是真的吗？”方南似乎是不经意地问起，我望了海哥一眼。
海哥坦然：“是的。”
“给她随便找一个事情做吧，不要太为难。”
他到底还是很心软，也就忘记了我们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柳静而起。
我的孩子，如果不是柳静想方设法来我家陷害的话，又怎会逼得我想去自杀。方南明明知道，却还是对柳静有所照顾。
“柳静，不能活。”我一下子说中了方南的恐怕。
方南怔了怔，“为什么？”
“她间接杀了我们的孩子难道你不懂吗，如果不是她来陷害我，我会自杀吗？”我冷笑一声，“方南，你若放不下她的话大可以阻拦我，我现在体力虚弱，一招就可以至死。”
方南摇摇头，“我不会再伤害你的，但请你也不要害她，孩子的事情我可以理解，但她也是为了我。”
我没有说话，要我做到不杀柳静，比登天还难，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除去她，我万万不能失去。
“你当真要杀了那柳静？”海哥在车上问道。
我点点头，“我也不打算为难她，给一个痛快就好。”
“那直接命令下去就好了。”
“我想亲自动手。”
谁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宁愿直接命令下去，而不是最后柳静笑着死去的。
墨林内部，一路上很顺利，背后有一辆车跟着，我知道是方南。
他是想来看看我的，也是不放心柳静。
柳静被关押的地方很潮湿，我一脚踏进去，她就扑过来，很快又被铁链锁住。
“怎么了，柳静？”我似笑非笑，“你不是很厉害吗，勾引方南一套一套的，现在让他来救你啊。”
“阮青柠，你别得意太早，如果不是你卑鄙无耻，他又怎么会知道。”柳静恢复平静，她越是淡定我就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早说过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但是方南不是你这种人可以喜欢的，可以攀得上的。他不喜欢花瓶，你没有一点能力，还有什么用？”
“我有孩子。”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开始没有听清楚，又或者是我选择性耳聋，直到柳静大声地重复一遍：“阮青柠你孩子掉了，但是我有，你不要忘了，你那一刀捅得不轻，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花瓶又怎样，你连自己基本的母亲都做不到，何求男人的恩宠，我看最可笑的人是你吧。”
怎么可能，柳静怎么会怀有方南的孩子，方南只会是我一个人的，不可以！
我一巴掌扇上去，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话在颤抖：“你别骗我，你怎么可能会有方南的孩子，他不会碰你的。”
“别再自欺欺人了，方南痴傻的一个月时间我既然能成功俘获他的心，一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这个可以当做筹码，至少能保我们母子平安。”
“你觉得可能呢吗？”我狞笑，“有孩子又怎样，我就会放过你？你今天别想从我这里逃出去，必须得死。”
在门口看着的海哥忽然说道，“方南找来了。”
我怔了怔，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阮青柠你居然装病骗方南，肚子里的孩子明明是许生的，却还要说是方南的。你居然……我虽然耍了一点小计谋，但我从来没有骗方南。”
柳静不顾一切的大声喊，我未曾料到她还有这一招。
和柳静对决，我从来就没有赢过。
想起刚刚醒来的时候许生在我旁边，方南如果听到的话肯定会怀疑，不过没关系，怀疑就怀疑，孩子都已经没了。
我也无所谓了。
外面的海哥已经和方南打起来，我皱起眉头，海哥根本就打不过方南。
柳静忽然求饶，“让我看一看方南吧，我愿意死。”
这话刚一说出，方南已经推门进来了，速度很快，他淡淡扫了我一眼，“你想杀她？”
“是。”
“那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吧。”
方南，希望你以后永远记着今天的这句话，我冷笑，“那就一起死吧。”
那是我一生中说过最决断的话。
后来我即便意识模糊也能记得，柳静卷起手袖，露出一小节炸弹，狞笑：“那就真的一起死吧。”
我第一反应是护住方南。
就像每次刮风的时候，他会条件反射替我遮住眼睛。
除了整耳欲聋的响声背后火辣辣一片，我抱着方南，护着他，我们两个人一起躺卧在地。
身后是柳静的尖叫声，从来没有一次心可以这么安过。
有多久没有抱着他，又多久没有认真看过他？
柳静已经血肉模糊，方南瞳孔放大，抱着我出门，海哥怔怔让开，问道：“怎么发生小爆炸？”
“青柠——！”方南痛哭出声，抱着我飞奔。
“别……动，”我喃喃。
他停了下来，“……我终于想起来了， 你千万不要有事。”
嗯，我答应你，我肯定不会有事，不就是被炸了一下吗，不就是背后已经血流成河了吗，不就是……
可是能换他记得我，总算没有白枉了，我总算是让他回忆起来了。
无所谓代价，无所谓生死，他还可以用熟悉的眼光看着我。
但请不要流泪。
我第一次见到方南哭，他还强装镇定，“你不会有事的，对吧，我现在带你去找医生。”
“别动，我头晕。”我笑，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想说话，但不说话就来不及了。
“方南，你这些天，可是，害苦了我。”
“我知道，对不起……”
可是亲爱的少年，真的没有什么对不起，当初你若不是为了护我，又怎会失忆。
总算，我总算还给你了，接下来我们可不可以两不相欠， 可不可以重回过去。
还有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我总算可以来陪他了。
只可惜，让方南孤独一生了。
“方南，其实，那个孩子不是你的，是许生的。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喜欢你，在你身边呆着也只是为了感恩，因为愧疚你护住我，不过好在，好在，我也还给你了。接下来，我们……”
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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