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铃木作战有个习惯，不喜欢藏在战场的后面，虽然他接受了石冠中的请命，让皇协军打头阵，但是他自己也走到了阵地不远处。 当皇协军的前哨报告，八路军封锁了谷口，筑起了简单的工事，铃木的第一反应是诧异，惊叹八路军的动作神速，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就筑起了工事。第二反应是冷笑，感觉这样简单的工事想阻挡皇军的进攻，那是痴人说梦。他就命令炮兵做准备，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摧毁八路军的工事，在铃木的战争字典里，炮火是无敌的，是真正的战争之神。炮兵出身的他，对炮火的威力有着惊人的迷恋，他相信，土八路在他的炮火打击下，很快就会土崩瓦解。当年的炮兵准尉拿破仑，不就是凭着大炮的威力，打得俄奥联军溃不成军？在对付欧洲列强的时候，正是因为拿破仑善于使用大炮，才在欧洲战场上威风八面，差一点成为令一个亚历山大。现在小小的土八路，岂能和欧洲列强相比？
铃木带来的野战炮，威力的确惊人，炮火的准确性也很高，何镇梁他们刚刚筑起的工事在炮火的打击之下，很快的就变得支离破碎，千疮百孔。被炸飞的石块，麻袋包四处乱飞，刚才整整齐齐的工事，此刻已经看不出摸样。铃木站在高处，在望远镜里看见了这幅图画，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一切和他预料的一样，八路军的阵地不堪一击。没等炮火完全停止，他就对石冠中做了个进攻的手势，石冠中就把赵三喊了过来，低声得吩咐了几句，赵三就去指挥部队进攻了。
看见八路军的阵地被完全毁坏，本来对打头阵一肚子意见的赵三，此刻到是高兴了，在他看来，经过炮火的打击，阵地上的八路军会损失惨重，弄不好会丧失了战斗力，这不正是他抬头露脸的时候？只要他的部队领先冲出谷口，就不怕铃木大佐不对他刮目相看。
谷口守卫第一道防线的，是谷自成亲自率领的半个中队，在鬼子炮火刚刚响起的时候，他已经命令部队寻找隐蔽的地方躲起来，阳谷山的失利让他懂得了如何规避牺牲。阳谷山的教训对他来讲是惨痛的，在他的军旅生涯里，那是一次最丢脸的失败，他怎么可能犯相同的错误？在鬼子炮火最猛烈的时候，谷自成在一线阵地旁只放了几个负责瞭望的战士，主要的部队都退回到二道阵地的后面，所以尽管鬼子的炮火十分猛烈，部队损失却是轻微的。
谷自成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并不粗，否则在离开林强领导的运河支队之后，也不可能飞快的组织起人马，在土匪林立的西河——阳谷地区站住脚。肖鹏任命他为大队长，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为人比较正派，手下有一标人马，也是看中了他的头脑。谷自成进入阵地后，当鬼子的炮火开始延伸，他就清楚鬼子要进攻了，因此第一个跳出二道阵地，迅速地返回到一线阵地上。但是他毕竟不是军事院校毕业的科班生，聪明有余，经验不足，不明白应该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抓紧时间恢复被鬼子炮火摧毁的阵地。谷自成没有指挥部队这样做，而是就地找个有利地势趴了下来，准备阻击鬼子的进攻。透过战火的硝烟，谷自成看见领头冲锋的不是鬼子而是皇协军，心里多多少少产生了轻敌的情绪，因为以往和皇协军的作战中，他的队伍并不吃亏。但是谷自成忘了，那时候他们和皇协军打得是游击战，靠得是人多势众，是偷袭，而不是阵地战。那时的原则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基本上没有进行过阵地战。这次不一样了，是打阵地战，硬碰硬，打不赢也要打，是货真价实的较量，这样的拼杀是需要真正实力的。尤其他忘了，皇协军的后面有大批的鬼子在督战，他们自己也怕西河的老巢失去，也想尽快的冲出去，凡此种种都对谷自成不利，在无形中提升了皇协军的战斗力，使他们不由自主的，表现出了比过去勇敢得多的战力。
阵地上，有的战士阻击位置还没有找好，赵三的士兵已经冲过来了，他们一边开着枪，一边快速地向前移动，黄乎乎的一片人影，像是刚刚发qing的公羊。
“X你妈的，和爷们玩不怕死的游戏？同志们，给我狠狠地打。”谷自成嘴里骂着，手上也没有闲着，搂头就是一枪。跑在最前面的大个子皇协军，像是身子撞到了墙，一下子栽倒在地。随着谷自成的枪响，阵地上“乒乒乓乓”的响起了排枪声，两翼和中间的机枪并没有开火，这是谷自成大队特有的打法。他手下的人有不少是土匪改变过来的，这些人枪法好，平时又好逞个人英雄，喜欢看着对手一个个的在他眼前倒下——那是征服者的快乐，而对手往往经不住这带有恐惧性质的打击，精神上容易崩溃。在他们第一次排枪过后，果然有几个人倒下了，剩下仍然在跑的皇协军，像是集体听到了号令，不约而同的趴下了。但是在他们身后，鬼子的轻重机枪刮风似的响了起来，狂风一般的子弹，立刻压得谷自成他们抬不起头来。谷自成和他的部队这才意识到，这里是战场，不是靶场，更不是靠逞个人英雄主义能退敌的地方。
见八路军被他们的火力压制住了，赵三在人群的后面大喊起来。“妈的，给老子站起来，冲，冲！”
刚才趴下的，死尸一般的皇协军在赵三的吼叫声中复活了，嘴里“嗷嗷”的叫着，疯了一般的跑了起来。
谷自成一看要糟，这些兔崽子们不怕死，要玩命了，一把抢过机枪，不顾一切的打了起来，在他开枪的同时，阵地两边的机枪也同时响了。整个阵地前面的宽度，最宽的地方也不过几十米，三挺机枪同时扫射，差不多像是用扇子在扇，正在冲锋的皇协军立刻被扇倒了一大片，没死的，不是掉头跑了，就是就地趴下了。按理说，谷自成他们打退了皇协军的进攻，皇协军该休息一会再战，总要整理一下战场吧！谷自成就是这么想的，正要喘口气没有想到第二波攻击又到了，这一次来的不是皇协军，是鬼子的一个小队。他们不是挤挤鸦鸦的往上冲，而是成散兵形状，轻机枪，三八大盖就端在手里，一边冲锋一边扫射。他们不是盲目的在扫射，而是对着“点”攻击，一会儿，谷自成手下的机枪手就挂彩了，谷自成也负了轻伤，而鬼子离他们只有四五十米，双方的眼睛眉毛都可以看得清了。谷自成红眼了，大喊道；“兔崽子们，来吧！”骂完这句话，他手里的枪射出了一发子弹，一个鬼子栽倒了，但是的鬼子逼近了，伤亡的战士开始增多，机枪手也牺牲了。鬼子的军事素养，兵器火力不是皇协军可以比的，谷自成终于领教了什么叫生死相搏。
“老谷，别蛮干。”谭洁在谷自成大脑发热，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告诉同志们，准备手榴弹。”
谷自成听见是谭洁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真是她，有些急了。“政委，你不能在这里，赶紧下去，难道你信不过俺老谷？”
“快，打退鬼子再说。”谭洁厉声的说，第一个扔出手榴弹。随着她的喊声，几十颗手榴弹纷纷的飞向空中，爆炸声像海啸一般的展开了，进攻的鬼子顿时死伤一片，没有死得迅速地退了回去，鬼子的第二波进攻又被打退了，但是谷自成的四大队也付出了很大代价，连谷自成本人都负伤了。在暂时的平静中，战士们快速地进行自我救助，重伤员被抬了下去，死去的战友也被挪到了一边，阵地上一片狼藉，被炮弹翻开的泥土，碎石和血迹搅拌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诡异的图画。谭洁吩咐谷自成抓紧时间抢修工事，自己则走出了阵地，回到了临时指挥部。焦长礼看见谭洁一脸凝重，关心的问：“情况不好？”
谭洁大概的说了说阵地上的情况，然后有些焦虑的说：“战斗刚刚开始，部队的损失就很大，我担心这样下去，我们坚持不了很久，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迟滞鬼子的进攻？”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们不能总是被动的防守，鬼子的炮火对我们的杀伤很大，要是能让他们的炮弹哑火，就会最大限度的减少我们的牺牲。我想是不是这样，组织一个精悍的突击队，天黑后，悄悄的进入山谷，把鬼子的炮兵阵地毁掉。”显然，焦长礼也早就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忧虑了，鬼子的玩命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皇协军也是这么玩命，却是出乎他的预料。因此当谭洁说出忧虑情景，他就把早就想好的办法拿出来。
谭洁知道在山谷里，有着两个整营的皇协军，要是他们真的玩命开打，战斗力会是惊人的，铃木可以采取车轮战术，会把他们拖垮，累死，毕竟他们从人数上不输于冀州纵队，可是火力上远远的强于他们，面对这极端不利的局面，谭洁能不急？因为现在离天黑还远着呢？
“我看行啊！吴兵的新兵大队放在两翼的山上，如果鬼子不从侧翼进攻，他们就等于在闲置。派他们正面和鬼子对敌，战斗力又太弱，不如就让吴兵在他的大队里，组织突击队。也不是非要限定他们必须去摧毁鬼子的炮兵阵地，哪怕是牵制一部分鬼子兵力也行。这些新兵都是农民出身，上山下山是他们的强项，用来打游击是最合适的，你说是不是？”谭洁说。
“好，让鬼子不能安心的对我们进攻，也会拖延他们的进攻，我看可以组织几个这样的分队。”焦长礼被谭洁的话提醒了，鼓起了情绪，在正规战争之外，加进游击战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立刻去安排。”
铃木看见第二波攻击又失败了，那张核桃般的小脸绷得更紧了，两个腮帮子像是进了气似的，气得鼓鼓的。从望远镜里他清清楚楚的看见，坚守在阵地上的军队，就是在阳谷山上不堪一击的部队，是被他一路上撵着走的部队。前后不到两个小时，这支部队仿佛脱胎换骨了，不但击退了皇协军两个连队的进攻，还击退了皇军一个小队的进攻，而他们在阵地上的人并不多，看起来也就半个中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铃木感到了深深的困惑。以他的思维实在不能理解，同样的一支部队，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点，为什么反差会这么大？难道开始时是他们故意在示弱？不，一定不是这样的。是皇军的炮火不够猛烈，进攻的人数不够多，给他们的压力不够大。“你们的说，是不是这样？”
石冠中等人听见铃木突然问话，一个个莫名其妙的互相看看，谁也不明白铃木在说什么，但是又不敢不表态，就纷纷的点头表示说：“太君说的对，是这样。”
“不，大佐阁下，我们的不清楚，你的在说什么？”木村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这个人从来不会随声附和，也不满意这些人的趋炎附势，所以说完这句话，用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继续说：“我的早就说过，肖鹏的部队是善战的，他们训练有素，不同于一般的游击队，和他们作战，仅仅依靠飞机大炮是不够的，要讲计谋。我们的炮火虽然很猛，但是并没有给予他们多大的杀伤，所以他们的反击才有力度。你们的看见了，谷口的宽度很窄，不适合于大兵团作战，我们的部队越是临近谷口，火力越是展不开，进攻部队得不到身后火力的支援，怎么能不受到损害？我们的要改变打法，必须的改变。”
听见木村不点名的指责他的战术，铃木的冰冷面孔挂不住了，只差甩过去耳刮子，在他的部队里，贬损他的权威是最让他愤怒的。到现在为止，铃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更没有想到部队进入山谷是中了肖鹏的诱敌之计，当然也不会承认自己的无能。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他认为不是坏事，反过来到觉得，这是歼灭肖鹏主力部队的大好时机。只要他的部队能迅速地冲出谷口，那么进入西河的八路军就成了瓮中之鳖，到时候他只要派出一部分兵力封锁住关岭，肖鹏的部队就插翅难逃。那时候，他的部队不用着急的去进攻，因为山外的八路军，不会看着进入西河的八路军遭到围歼而不管，会竭尽全力来救。事情出现那种结局按照同理，他可以把他们放进西河，进入西河的部队越多越好，到那时，他们就彻底的扎住口袋，就会把冀州纵队一网打尽，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眼下要做的，是尽快有一支部队突破谷口，前去救援西河，他相信，只要打开了谷口的通道，西河之围不解也解了，战争的主动权还是掌握在他的手里。况且西河有一个大队的皇军，一个营的皇协军，他们即使消灭不了八路军的主力，顶住他们的进攻应该没有问题，就算顶不住，顶它个二十四小时总可以吧？他不相信眼前的这股八路军，能够挡住他二十四小时的进攻。刚才的进攻不利，不是皇军的能力不行，是投入的部队太少，火力支援的不够，只要再加强火力和兵力，八路军肯定挡不住。铃木的想法和木村的想法相距甚远，他怎么会听进去木村的话，所以他只是看了木村一眼，就把头转向了石冠中。“石团长，你的部队要重新的准备，要以连为单位，一波接一波的进行攻击，直到拿下谷口为止，皇军的炮火会给你们直接的支援。”
“是，我亲自去安排部队。”石冠中说，他也急了，怕进入西河的八路军毁了他的家。
“呦西！”铃木对石冠中的态度很是满意，然后转过身去，对身后的炮兵中左说：“炮火的准备，把八路的阵地全部的摧毁。”
“阁下，应该让我们的掷弹筒部队靠近八路军的阵地，他们的机枪对我们的威胁最大。”木村虽然对铃木的傲慢十分不满，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因为他已经看出来，八路军会不惜一切代价死守谷口，目的当然是为了西河驻军得不到增援。像铃木这样按部就颁的安排进攻，说不定没有等到打开谷口，西河的工厂早被就八路军摧毁了，到那时一切都完了。“进攻的部队要就近得到火力的支援。”
铃木觉得木村这句话合乎他的心意，立刻同意了，于是鬼子的大炮又响了，这次炮火的攻击比刚才更猛烈，更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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