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湛将那帖子随手扔到桌子上。
宋楚兮拧眉沉默了半晌,然后就冷冷的笑了,“我就说殷绍他没安好心,果然是有后招的。是他的主意,让即墨勋提前进京了?还有梅氏应该也跟着一起来了吧?”
“那是必然。”殷湛道,顺势在桌旁坐下,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毕竟她才是推动这一局的主力。西疆政权刚刚复起,南塘夹在西疆和彭泽之间,彭泽即墨氏此刻必定也是心中不安,即墨勋又不是完全不通政务的蠢材,怎么可能轻易来招惹你?”
赫连缨露面之后,他的身份早就心照不宣了。
就冲着他之前和宋楚兮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现在所有人对宋楚兮持有的立场都不可能放心。
如果说北狄仗着自己实力雄厚,还不太把宋楚兮看在眼里,但是和南塘毗邻而居的即墨氏显然就没有这样底气了。
因为——
如果宋楚兮是赫连缨的暗桩的话,他们他们联合起来直接施压,对彭泽而言就极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梅氏怀孕了是吗?”宋楚兮也走过去,挨着殷湛旁边坐下。
“去年年底的那个孩子,只在他们回国之后不到两个月就对外宣称小产了,现在这个——大概是五六个月的样子,这样看来,前一次八成是假的,但是这回怀孕的消息则肯定是真的了。”殷湛说道。
宋楚兮垂眸思索了一阵,然后便有些忧虑的抬头对上殷湛的目光道:“梅氏此次回来的意图一目了然,可是即墨勋——我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不会是毫无打算的就被梅氏牵着鼻子走吧?”
梅氏挺着大肚子要跟来天京?所以呢?即墨勋是认定了殷梁已死,所以才没有往别处想?
有可能是这样子的吗?即墨勋应该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个人的。
“总觉得这件事里面可能还另有隐情。”左思右想之下,宋楚兮还是一筹莫展。
“先不管他们了,我让卫恒盯着多注意一点就是了。”殷湛拉过她的一只手握在掌中,安抚道:“这段时间都要准备大婚的事,也没空管他们,你那边没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宋楚兮随口回他,但转念便又有点不自在,“这几天——我是不是要避嫌?不该再往这边跑了?”
殷湛闻言,就笑了,“我倒是希望你还过来的。”
“可是习俗上,这样好像不太妥当。”宋楚兮道。
她本身是不在乎什么习俗规矩的,只是总要给人背地里议论也是不好的。
“那你便不来了吧!”殷湛马上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也没坚持,宋楚兮都还不等觉得意外,他已经话锋一转,理所应当道:“反正如果你不来,我也会摸过去的,怎么都一样。”
她往这边跑的勤,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看殷黎,而最近这段日子大大多数时候又都是睡在这里的。
外面倒是不会有人无聊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去查每天往来两座府邸之间的马车上到底有没有人,只是两个人总是这样,想想也会觉得汗颜。
这个问题,宋楚兮直接就回避了过去,然后两人的话题就又转移到大婚的仪式和朝局上了。
*
驿馆。
梅氏午睡过后就挺着大肚子从内室出来。
怀孕快六个月了,她的肚子已经凸显出来,行动起来十分的不便,并且精神也不是很好。
“娘娘起了?”正在做针线活的婢女雪思赶紧放下针线筐过来扶她。
梅氏却挡开了她的手,摇头道:“没事,我自己能走!”
她扶着肚子走到前面的桌旁坐下,雪思倒了杯水给她。
梅氏喝了,总算是把心里的躁郁之气压下去几分,这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已经过午了?殿下他在驿馆吗?”
“在的,这会儿正好有客人拜访,正忙呢。”雪思道:“北狄的宣王殿下马上就要大婚了,殿下说是旧相识,不能怠慢,已经叫人送了厚礼过去,刚奴婢去茶水房回来的路上听说宣王府的管家亲自回了帖子,来跟殿下道谢了。”
“我们这才进京的第一天,他这么着急就把礼物送过去了?”梅氏皱眉。
“是啊,说是已经送过去了。”雪思显然是不以为然的。
梅氏的心里越发烦躁了些,想了想道,“你叫个人过去盯着点儿,等殿下忙完了就赶紧过来告诉我。”
“是!”雪思答应了,先下去安排。
梅氏却越发觉得心里的气不顺。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刚到即墨勋身边的那两年一切都还算顺利,就是去年说要来天京的时候,即墨勋对她也都几乎是言听计从的,可是最近这半年,从她真的怀孕这前后开始却渐渐的觉出些不对劲来。
即墨勋对她的宠爱还是不减当初,但在态度上却明显有了偏差,没有那么顺着她了,更有很多的事情是刻意避着她的。
就比如这一次给宣王府宋礼的事,提前就跟她提都没提。
所以这会儿虽然人是回了天京,梅氏的心里却十分的不安定,很没有底。
雪思去了不多时就回了。
身边的丫头也不是她从天京带过去的,梅氏也觉得束手束脚,但是无计可施,也就只能忍耐。
即墨勋是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自己过来的。
梅氏本来正
梅氏本来正心神不宁的坐在花厅里发呆,听到外面6丫头们请安的动静就赶忙带了笑容起身去迎。
“殿下来了?”她笑得温婉,小鸟依人般很自然的搂住了即墨勋的手臂。
“过来看看你,路上舟车劳顿,你没什么事吧?”即墨勋道,看了眼她的肚子。
“是觉着有些累,不过倒也还好。”梅氏道,伺候他落座之后又给她倒了茶。
即墨勋就势将她往怀里一搂,埋首在她鬓边嗅了嗅。
梅氏适时地表现出柔媚的娇羞表情来,转身揽了他的脖子,柔声道:“听说殿下进京之后就一直在忙,您也劳累半天了,要不要小憩片刻?”
即墨勋的确是色中饿鬼,但是他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投怀送抱。
梅氏的容貌虽然生得得天独厚,也很有些眉惑人的手段,他愿意吃她这一套并且宠着她这是一回事,却并不是非她不可的。
这时候梅氏又怀着身孕,他自然也没兴趣做什么,便就点头,“也好!是有些乏了。”
梅氏笑了笑,站起来,仍是温柔小意的扯着他进了内室。
两个人在床上和衣躺下,即墨勋闭了眼睛休息,梅氏靠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
她大着个肚子,要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其实不太现实。
过了会儿,即墨勋就睁开眼睛扭头看过去,见听果然没睡,就问道:“怎么了?看你的脸色不怎么好?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
“没事!”梅氏道,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神色之间有难掩的苦涩,“不知道宣王大婚,喜宴要摆在哪里?以前隔着千山万水,不来天京也就算了,这会儿——便有些想念我母亲了。我如今这个身份,也不能再公开露面了,如果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门,能躲在远处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她不说什么近乡情怯的话,免得即墨勋会想歪了,单说是思念亲人,反而情真意切,楚楚动人。
即墨勋似是为此动容,就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宣王大婚那天要摆的是国宴,宴会直接摆在宫里,你母亲大概是不能入宫的。不过你若是想要见她,回头——本宫替你安排一下?”
梅氏的父亲官位有限,母亲又没有诰命在身,如果是在宫里设宴,就自然是没资格参加的了。
梅氏难掩失落,却只惋惜的笑了笑,“如果是这样,那就算了吧。反正他们也都当我已经没了,见了面也只是叫母亲伤心。”
说着,她便就又往即墨勋怀里蹭了蹭,安然闭上了眼睛。
即墨勋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眼,眼底有种莫名晦暗的光芒隐隐的一闪,然后也没说什么的闭了眼。
小睡了一觉起来,两人又腻歪着说了两句话,即墨勋就先离开了。
梅氏还是和往常一样,很殷勤周到的在门口一直目送他出了院子才转身回了屋子里。
从那院子里出来之后,即墨勋就若有所思的顿住了步子。
“殿下?”他身边侍卫不解的试着唤他。
“叫人盯着她。”即墨勋冷不丁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那侍卫一时间还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的又确认了一遍,“殿下您说什么?”
“多派几个人,给本宫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即墨勋道,唇角牵起森冷又隐含杀意的一个弧度,又补充,“不管她做什么都不用拦着,只给本宫盯紧了她就行!”
这女人是旧情未了,还惦记着殷梁是吗?他倒要看看她能做出些什么来。
即墨勋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冷着脸离开了,留下那侍卫满心困惑又不知道该如何开解。
*
大婚的所有相关事宜都有礼部帮忙准备安排。
殷湛这边要重新整理整修王府,这几天就人来人往的比较热闹,宋楚兮那边没什么事,就对外宣称闭门谢客,也常驻在了殷湛这边。
这几天总有人不间断的上门送礼,殷湛经常要去前院应酬,宋楚兮陪着殷黎读书写字,但是这小丫头自己琢磨着去整她的小玩意儿的时候就刻意的逼着,不让宋楚兮跟她一起了。
闲着也是无聊,这天宋楚兮便向宛瑶请教了,想要试着做一做殷黎喜欢吃的海棠糕。
前后两辈子,她几乎就没下过厨,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都不过分。
厨娘给她把所有的工具和材料都准备妥当了,因为她坚持要自己动手,就清了场。
“小郡主的嘴巴被王爷养的可刁了,主子您还是别折腾了吧?”宛瑶是没见过宋楚兮下厨的,而且就看她挽袖子的那个姿势就觉得不靠谱。
“女红我是没耐性学了,这辈子想亲手给她缝件衣裳是没指望了,好歹得学一样吧。”宋楚兮道,看着满桌子的盆盆罐罐就觉得头大,只往瓷盆里倒了些面粉就先扑了自己一身。
宛瑶想去帮忙,她又不用,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却见殷湛从院子外面进来。
“王爷!”宛瑶赶紧退到门边行礼。
宋楚兮回头看过来,“你不是有客人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殷湛举步进了厨房,狐疑的四下里打量一眼,“这里的人都哪儿去了?”
“被我支开了。”宋楚兮道。
看到殷湛过来了,宛瑶就自发自觉地退下了。
“想着闲着没事做,我就过来看看能不能
看看能不能学一门手艺了。”宋楚兮也没在意,提了水瓢要去缸里舀水,“暖暖好像喜欢吃海棠糕,我试着做一做。”
殷湛听了笑话一样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直接走上前去抢了她里水瓢,“算了,你又学不会,别折腾了,浪费时间浪费东西。她要吃什么,都有厨娘给她做。”
说着,就拽了宋楚兮往外走。
“好歹也试一次啊。”宋楚兮往后拽着他不肯,“总觉得我该为她做点什么的。”
“真想做?”殷湛回头问道。
他那眼神,是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的。
宋楚兮唯有苦笑,自暴自弃的叹了口气,“我好像真不是这块料,大概你捉只火鸡来给我试着放血我还能上手快些。”
殷湛是见不得她这个样子的,略一斟酌就放开了她的手腕,挽了袖子去洗手,“你的手拙,既然一定要做,那还是我来吧。”
“你?”宋楚兮闻言就乐了。
只看殷湛挽袖子那动作,也就明显是透着几分笨拙了紧张的。
他左右扫视一遍厨房里的一应器物,然后隐晦的吐出一口气,随后就若无其事的转向宋楚兮道:“要做什么?”
宋楚兮心里有些好笑,又有点恶趣味的想要看他出洋相,干脆就做了甩手掌柜,心安理得的一抬下巴,“宛瑶说蒸糕点要先发面,大概是先用水把面和了吧。”
殷湛踟蹰了一阵,最后却没用宋楚兮前面倒出来的钣喷面粉,而是换了个盆,又找了只碗,好像是按照某个比量了面粉和水出来。
他动作虽然看上去僵硬不协调,但真做起来居然很像那么回事。
宋楚兮觉得稀奇,就带了顽劣的笑容,干脆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忙活。
殷湛也是折腾半天,倒是把一块卖相看着还不错的面团给揉好了。
“然后呢?”他回头来问。
宋楚兮看他擎着两手面粉,就忍俊不禁,想了想道:“大概先放着就行了吧,宛瑶说这面是要省的。”
殷湛显然是松了口气,转身去洗了手。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天赋?”宋楚兮从旁看着调侃。
“其实——”殷湛张了张嘴,语气略有几分不自在,“那时候,我有试着学过一点的。”
那时候?哪时候?
宋楚兮不免有些震惊,困惑的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殷湛擦干了手,把袖子放下来,这才又一半怅惘又一半无奈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笨么?”
他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仗着身高上的优势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的面孔,“当时不是说好了,等到解甲归田,便要毗邻而居的么?可是你笨成那样,连块肉都烤不均匀,我哪里还敢抱着期待等到你能为我洗手作羹汤的那一天?思来想去,想找借口叫你过来吃饭,也就是我动手了。”
那时候的玩笑话,她都一笑置之的,却原来那时候他就开始织就情网恢恢,开始筹划两个人的未来了么?
宋楚兮心头微微一动,眼底便有些酸涩的感觉流过。
她勉强的笑了笑,调侃道:“家里难道没厨子吗?”
他们两个,那可能会有机会毗邻而居,其实那时候他所说过的话就都是含蓄着别有深意的吧?
殷湛的一只手压在她头顶的门框上,其实有些话他是不愿意说出来的,但是一步步走到今天,却发现这个女人不仅仅是手笨,就连脑子都不怎么会转弯的。她可以谋大局,谋天下,却唯独没有办法对男女之间的那些小心思心领神会。
“你不是有个在上元节吃寿面的习惯的,而且以往在家的时候都是廖夫人替你做的,那时候我便想,等她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亲手做一碗寿面给你吃。”殷湛道,目光柔柔的注视她的脸。
宋楚兮的心间,剧烈的震颤。
“少戎,金戈铁马,江山万里,那些都只是做在人前的身不由己,一直以来,我的期待和愿望都很简单,如果可以,我是真的想将你从那个漩涡里带出来,让你可以像别的女子一样去过最平稳安定的日子。”他手指,轻轻蹭过她的脸颊,想到当年热血杀戮的那段光阴,虽有有许多记忆铭心刻骨,可是这个女人却从始至终都叫他打从心底里觉得怜惜。
不想改变她身上的什么,却迫切的想要在铁血杀伐的背后也让她知道,人生里也会有简单安乐的另一种活法的。
遗憾了那么久,最终还是看她在冰冷的阴谋中死去,终究是没能带着她走出来。
他对她的每一分用心都细致的近乎小心翼翼。
宋楚兮的眼底一片潮湿,她仰头和他对视,还是没心没肺的笑着打趣,“那那时候你不跟我说?”
殷湛的眼神,突然就有了一瞬间的黯然,然后他就也跟着笑了,“那时候我真没想到你会笨到完全不开窍,而且——”
更没想到,在一起的时间会那么短暂,直接就没了以后。
他说着,顿了一下,脸上神色就又突然明媚起来,反问道:“你觉得我能说出口吗?”
那时候的他,脾气甚至比现在的殷述还执拗,在人前永远一张冷艳尊贵的冰山脸,仿佛谁敢靠近他一分就要被他大卸八块。而私底下,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候会随意些,却很有些傲娇的臭脾气,都是要她捧着他,供着他的。
那个时,要他
个时,要他突然纡尊降贵低声下气的来跟她讨好?怎么可能?
可是时间究竟能让一个人改变多少呢?
宋楚兮能清楚的知道,有些人,天生桀骜尊贵的棱角是不可能轻易被磨平的,当年他骄傲的无法说出口的话,哪怕是到了今时今日,应该也一样是有违他的性格和脾气,这一刻,能够坦诚的说出来——
其实就只是因为怕了吧。
怕了当年匆匆一别,留下的那么多的遗憾,所以哪怕是放下自尊和骄傲,强迫自己也要把这些话都告诉给她知道。
“过完年之后就是上元节了,也没几天了,到时候我等着尝你的手艺?”强压着眼眶里不断上涌凝聚的湿气,宋楚兮一直的保持微笑。
“好!”殷湛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
宋楚兮的眼眶已经酸涨到了极点,他这样捧着她的脸颊稍一揉搓,眼泪就几乎忍不住的便要滚出来。
她不想哭,于是匆忙的往他胸前一撞,抬起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殷湛没动,只抬手轻轻的圈住她的背。
他比她要高出大半个头来,所以宋楚兮抬臂圈住他脖子的时候就要刻意的扬起脸,刚好可以把眼中不断上涌的湿气给逼回去。
两个人,静默的相拥了许久,直至宋楚兮觉得心情平复了,才一点一点慢慢的松了手。
殷湛的手臂揽在她腰后没放,略一垂眸下来,两人的鼻尖就碰在了一起,气息交融。
“沅修,你这样的委屈求全,总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我会觉得这个凡事对我千依百顺的男人,根本就不是我曾认识的那个人。”宋楚兮道,她的语气刻意的伪装的闲散,唇角带一点调侃的笑意。
“你不是我,又怎知我这是委曲求全,而不是乐在其中?”殷湛反驳。
“可是你能保持这样多久?总有一天,是会厌倦的吧?”宋楚兮近距离的看着他的脸,眼底眸光复杂,“我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不会是个好妻子,显然对暖暖而言,也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了?”
“是啊,你不够好!”殷湛叹了口气,宠溺的浅浅啄了下她的唇,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道:“你的所有的不够好我都补偿给你,这样不就行了?”
他又逃避话题?大概她是真的一无是处,所以才叫他无法回答吧?
可是无疑,这一刻,她心里流淌的都是缓慢而浓稠的满满的幸福感,忍不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以前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会说话。”
“也就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了……”殷湛笑道,又蹭了蹭她的鼻尖。
两个人正耳鬓厮磨的小声说着话,殷湛垂眸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冷不丁就看到旁边那粉团子努力仰着脖子朝上仰着的脸。
殷湛脸上的表情一僵,却竟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殷黎仰着头,一会儿看殷湛,一会儿又转头去看宋楚兮,一脸纯真的困惑。
宋楚兮一惊,窘迫尴尬的赶紧拉开殷湛的手,后退了一步。
殷湛的面色也有些不自在的烧红,掩唇轻咳一声,然后一本正经的转向殷黎道:“暖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主要是来就来了,怎么就不吭声呢?
殷黎也不说话,还是瞪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仰着脖子,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的,一直盯得两个人连掩饰太平都不能了,这才终于在两人落荒而逃之前开了口道:“宛瑶说楚楚姐姐在这里,我来找她。”
她又转向宋楚兮,“楚楚姐姐你在做糕点么?”
宋楚兮这会儿满心的尴尬,连敷衍她的定力都没有了,只僵硬的扯了下嘴角,“我好像不太会做,还是叫宛瑶进来吧。”
说完就先匆匆的转身离开了。
殷黎盯着她的背影半晌,然后又满脸纯洁的再次扭头去看殷湛,“楚楚姐姐脸红了……”
殷湛也没法跟她解释什么,只能是强作镇定的拉了她的手,“走吧!”
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他脚下步子走得很快,拽得殷黎几乎是一路小跑。
殷湛和面的手艺是专门为了擀面条学的,面团揉的太紧实,又没放省面的材料,自然是做不成糕点的。
后来宛瑶过来厨房,见到揉好了的面团还大为惊奇。
她只当是宋楚兮做得,虽然做不成糕点了却也不能浪费了主子这得来不易的劳动成果,于是这天晚上餐桌上的主食就理所应当的是面条了。
诚然也好在是没人知道那团像模像样的面团其实是他们王爷家的节奏,否则的话肯定没人再敢去沾手,而是直接给供起来了。
*
宋楚兮的嫁衣也是礼部那边负责让绣娘给赶制出来的,是一直到大婚头天傍晚才送去了宋府。
宋楚兮要出嫁,这天自然就是要从自家出门的,所以早一天就偷偷从殷湛那里搬了回来。
入夜时分,宛瑶带人把嫁衣给送了过来,“尺寸就是照主子的尺寸做的,那些绣娘都是熟手,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不过主子您还是先试试吧,如果那里有出入,奴婢也好给您改。”
这嫁衣的款式复杂,又是里里外外好几件,宋楚兮从阿里就讨厌这样的麻烦,但是没办法,只能是顺从的让宛瑶帮着先换上试了。
几层的衣物,一直折腾了一
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穿戴妥当,镜子里是惊艳的一身红,宋楚兮却只觉得被几层布料束缚着,十分的不自在,所以在宛瑶给她佩戴凤冠的时候赶紧拒绝了,“那个不会有什么问题,就不用再麻烦一遍了。”
对着镜子左右看了遍,她也就心不在焉的嘟囔,“衣服的尺寸也都没什么问题——”
话音未落,声音却先戛然而止。
那镜中一角,暗淡的灯光下反射出一个人闲闲而笑的俊逸面庞。
殷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此刻就靠在门边的柱子上,含笑看着这边。
因为铜镜里面的影像不是特别的清楚,宋楚兮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看她的背影还是在看镜子里她的脸。
嫁衣的下摆很长很宽大,她站在那里,有些局促和不方便,又因为觉得镜子里他的目光似乎正灼灼的盯着她,便就微红了脸庞,又半天没敢回头。
“你怎么来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强作镇定的开口问道。
正跪在地上给她整理裙摆的宛瑶始料未及的一抬头,发现殷湛赫然站在门边就赶紧请安,“奴婢见过王爷!”
对于这两个人特立独行的作风,宛瑶早已经习以为常,所以这会儿并没有大惊喜小怪。
殷湛这才站直了身子,款步走过来,一面随口问道:“都试过了?没什么问题吧?”
“嗯!尺寸和衣服的做工都没什么问题。”宛瑶回道,等了片刻,见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屈膝福了福,“奴婢先行告退。”
殷湛没说什么。
宛瑶带上门走了出去。
下面的裙摆还没完全整理好,堆了一地,宋楚兮不好随便移动,就只能僵硬的站在那里。
她这一辈子,好像还是头一次这样的被动,便就要赶紧的把衣服换下来。
她匆忙的去解腰带,殷湛已经走到她身后,从后面圈住了他,手掌覆盖住她的手,阻了她的动作。
“嫁衣既然穿上了,又怎么能随便脱?”他拥着她,靠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道。
宋楚兮无需回头,就能看到镜子里他可她紧密贴靠在一起的面孔。
她身上嫁衣似火,几乎充斥了整个视线。
殷湛身上还是他平时喜欢的素色便袍,但是因为她这身衣裳的排场太大,便就几乎将他在他身后的身影整个挡住了。
她忽略到脸上发热的感觉,回头去看他,“你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
“不是说了,我们在不在乎这些形式吗?”殷湛笑道。
晚上沐浴之后,她直接就没有梳妆,长发披散下来,发丝柔韧,伴着嫁衣的红一起倾泻而下,没有盛装时候咄咄逼人的高贵气场,反而美得一塌糊涂。
不加修饰,没有浓墨重彩的妆容修饰,这才是一个女子身披嫁衣时候最美的模样吧!
殷湛拥着她,眼波温柔的笑了,“我来陪着你,怕你晚上不能好好睡觉。”
皇室大婚的仪典是在晚上举行,他那边需要一早就招呼上门道贺的客人,但宋楚兮这里,她如果不愿意折腾,是大可以躲在后院,等着花轿临门的时候直接出去的。
宋楚兮被她拥在怀里动不了,只能问道:“暖暖呢?今晚她不会闹么?你这会儿还过来,怎么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她没闹,卫恒看着她呢!”殷湛道,他一直都没什么过分的举动,但只是这样的一动不动宋楚兮也有些吃不消。
她是这去拉开他的手,“你先放开我,这身衣服穿着太难受了,我先换下来。”
“不是说了嫁衣穿上了就不好随便脱了么?”殷湛道,执意的不肯放手。
宋楚兮哭笑不得,“难道我要这么站着一直等到明天晚上去吗?”
“呵——”殷湛在她耳边低低的笑了,“那可不成,你要一直站在这里,我今天可就白来了。”
说完,他便就将她拦腰一抱,在宋楚兮还不及反应之前就大步朝旁边的大床走去。
他把她放在床上,然后欺身而上,从上往下,倾身俯视她融入嫁衣红光之中的娇艳面庞。
“少戎,我之前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其实我一直都有点看不惯你穿女装的样子。”殷湛说道,唇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但是你今天穿上这身嫁衣的样子,真的很美。”
他的目光幽深又炽热,带着灼人的热度,直接望进了她的眼睛里。
宋楚兮最受不得这样的和他对视,心跳的节奏瞬间便有些紊乱,声音很轻的挣扎着说道:“衣服要压皱了。”
他仍是保持那个姿势,定定的望着她,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柔情,缓缓笑道:“也不是不可以脱,我来就可以了。”
他今晚又要睡在这里?
宋楚兮突然就有了几分紧张,“你晚上也在这里吗?明天就大婚了……”
“那有什么关系?”殷湛道:“反正我们也不差这一天的。”
他的手指滑落她的腰际,去解她腰间繁复的丝绦。
这身嫁衣明天是要穿着进宫去参加仪典的,到时候万众瞩目,宋楚兮可不想有任何的不妥。
为了不弄皱衣裳,她便很配合的不敢随意动作,很顺从的瞪着他帮她除去负累。
这个过程很慢,她躺在那里,只看着他专心致志的侧脸就会觉得很满足。
他说过的想要给她的那种生活
的那种生活,她好像已经可以慢慢的领悟,知道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状态了。
没有杀戮算计,也许在面对外人的时候需要端着一张面孔,可是关起门来却可以卸下一切的伪装,敞开心扉的去面对身边的这个人,不必有压力,也不必有负担。
这种感觉,无论是当年在殷绍身边的那三年,还是后来和端木岐在一起的时候都不敢有的。
那时候,计算关起门来,她也总是全神戒备,时刻都高度警惕的防范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一刻,躺在这个男人身边,他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和动作,只是由心而发的那种感觉便会让她觉得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沅修!”宋楚兮有感而发,突发倾身过去,一把抱住了殷湛的脖子。
殷湛抬手托住她的后背,“怎么了?衣裳先脱下来,弄皱了。”
“就一会儿,让我抱抱你。”宋楚兮没答应,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他,忍不住的潸然泪下。
谢谢你,谢谢你,坚守了这么久,却一直的没有放弃我。
从第一次的相识,到今时今日这一刻的相聚,中间万物变迁,我们各自都走了整整十三年。
我辜负了你太多,让你这一路走过来,何其的艰难,这一刻真的分外感激,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都没有放弃。
从今以后,眼前的路,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付出,一个人辛苦,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守护你,陪伴你,用一生的光阴和你在一起。
有些话,她不敢说给他听,却很坚定的把这份信念留在了心间。
再也不愿意和他分开了,再也不愿意离开他身边了,有他陪在身边的日子,虽然短暂,但是已经开始留恋,没有办法再舍弃了。
这一刻,宋楚兮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她确定,不仅仅是因为暖暖,也不仅仅是因为心存愧疚,而是——
她真的很想很想和他在一起,就这样一直一直的陪在他的身边……
------题外话------
每回一写到对手戏我就卡出翔,不想说话了,明天我努力看看能不能早两个钟头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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