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罪?”高永帝忍不住冷笑出声,“朕敢问她的罪吗?”
事情的真相尚未查明,她就急着以死明鉴,若当真降罪,此人岂不是要在自个儿面前血溅三尺?
高湛此刻恨不能亲手掐死孟水筠,然,她到底还顶着侧妃的头衔,是他府中女眷,一荣俱荣,一损皆损,由不得他撒手不管。
“父皇,水筠性情刚烈,遭受到这莫须有的指责难免做出意气之举,请父皇息怒。”
“湛儿说的极是,”淑贵妃松口气后,忙不迭帮着说话。
她缓步走到高永帝身旁,芊芊玉手轻轻抚上帝王的肩膀,温柔的替他揉捏。
“女子最在乎的,便是这清白的名声,水筠的言行虽有失妥当,可皇上想想,她何尝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呢?”
温声细语的安慰,勉强让高永帝的怒火减了几分。
阴郁的容颜阴转多云,他冷扫过地上面色惨白的女人,道:“罢了,既然爱妃为你求情,朕就原谅你一回。”
“表姐,你也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孟慕晴微眯着双眼,眸底闪过一道诡谲的精芒,“何必寻短见呢?这样做,岂不是落人口舌,叫人误以为表姐你做贼心虚吗?”
孟水筠心头咯噔一下,惨白的小脸立时闪过一丝心虚。
她是故意的!
上方落下的狐疑目光,让孟水筠暗叫不好。
皇上和母妃定是被这贱人给诱导了!
她不安地攥紧拳头,饱含热泪的眼睛幽幽抬起,仿佛受尽委屈般,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儿臣对得起天地良心,可儿臣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这件事传出去,外边的人会怎样看待儿臣?会如何在暗中笑话三皇子?父皇,您别查了,就当五皇子他说的是真的,赐死儿臣吧。”
说着,她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郑重其事地向高永帝叩首。
孟水筠眉梢一挑,她想以退为进,死里求生?
“表姐,话不能这么说。”
她可不会允许事情朝着孟水筠希望的发展进行下去。
“五皇子之所以将此事禀明皇上,为的是皇家血统,兹事体大,知晓此事的,只在场的众人,若表姐是清白的,这件事自会在此告一段落,又怎会传扬出去?”
高永帝本有些摇摆的心,再度变得坚定。
他板着脸点头:“不错,事关皇家血脉,不能有任何差池,朕已命人去将皇孙抱进宫来,你是否是清白的,一验就知!若你心中无鬼,大可不必害怕,朕不会放过一个胆敢让皇室蒙羞的奸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父皇圣明。”高尘没等孟水筠开口,率先说话。
略一福身后,他不着痕迹地睨过孟水筠。
“若事后,证明是本皇子太过多疑,冤枉了你,本皇子便在府中摆宴,亲自向琼华夫人赔礼道歉。”
孟慕晴暗暗偷笑,面上却是一副欣喜宽慰的表情,她屈膝蹲在孟水筠身旁,笑着说:“表姐,你都听到了吧?这回,你可以放心了。”
孟水筠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笑比哭更加难看。
“咦?表姐身上怎么有一股子血腥味?”孟慕晴鼻尖微动,然后看向了孟水筠袖中隐藏的双手,未等她有所反应,利落地将衣袖卷起。
云袖下,她牢牢握紧的双拳指缝间,有殷虹的血珠渗出。
高永帝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染血的拳头上。
得多慌张,多害怕,才会生生掐破自己的皮肉?
孟水筠慌忙想把手抽回来。
“表姐莫动。”孟慕晴不赞同地皱了下眉,极为好心地掰开了她的手指,露出掌心四道渗血的月牙印记。
“好在妹妹有随身带金创药的习惯。”
她低声咕哝道,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药瓶。
“别碰我!”
孟水筠一把将她推开。
她不信这贱人会这么好心!这药肯定是毒药!
“呀!”
孟慕晴惊呼一声,人顺势朝后方倒去,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有伤着?”
似天籁般的询问从头顶上落下。
孟慕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退出了高尘的怀中。
“我没事。”
她摇摇头,复又受伤地看了孟水筠一眼。
“琼华夫人。”高尘冷冰冰唤道,盯着孟水筠的眼神,满是杀意。
“不能怪她的。”孟慕晴善解人意地摁住了他的手腕,“今夜的事,是我们所为,表姐她心里不舒坦,在所难免。”
听到这话,孟水筠气得整张脸近乎狰狞。
她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水筠,”高湛警告地瞪着她,弯腰将掉落的药瓶拾起,拧开瓶塞闻了下,的确是常见的金创药。
这下子,他对孟水筠如临大敌的反映愈发不满,不过是一瓶药而已,竟把她吓得仪态全无,这样的女人,真真是上不得台面,丢人现眼!
孟水筠张口欲解释,然而,看着高湛憎恶不耐的样子,那些话到了舌尖,竟是无力吐出。
爷不会信她的……
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十多名侍卫推搡着衣衫不整的烈武涉正往台阶处走来,领头的伍长手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男婴睡得正香,全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皇上,人带到了。”
侍卫无情地将烈武涉摁在地上,随后,向着高永帝拱手行礼。
“唔唔!”
烈武涉似察觉到了什么,跪在地上的身子不停挣扎,充血的双眸紧张地望着侍卫怀里的男婴。
殊不知,他这异常的举措,被殿中众人尽收眼底。
淑贵妃脸色一变,转眸与高湛对视一眼。
两人心头那份不安,这一刻扩大到极致。
“你们退下。”
高永帝挥挥手。
待侍卫退出寝宫,他方才看向烈武涉。
久居高位的威严气势,扑面袭来。
烈武涉背脊大僵,已有皱纹的面庞霎时变得惨白,眼神躲闪着,没胆子直视上首的帝王。
“烈武涉,你知罪吗?”
意味不明的质问令烈武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为何这般问他?
难道是那桩秘密曝光了?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高永帝耐心尽失,身子缓缓从罗汉榻上站起,居高临下怒视烈武涉。
高尘手腕轻晃了下,隔空解开了烈武涉的哑穴。
“微臣……微臣知罪。”烈武涉面如死灰地拜了下去。
“你这话是何意?”高湛瞳孔一缩,一股欲杀人的戾气涌上心窝。
高尘说的是真的?孟水筠果真背叛了他?
“烈大人,”淑贵妃眸光森冷,仿佛淬了毒一般,“你给本宫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烈武涉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大声说:“下官自作主张绑走长安郡主,自知犯下大错,今日东窗事发,下官无话可说,只求皇上看在下官多年恪尽职守的份儿上,赐下官一具全尸,绕过下官的娘子,这件事是下官一人所为,她并不知情啊。”
闻言,淑贵妃的身子不自觉晃了晃。
原来他说的是这桩事。
“哼,你的罪,怕是不止这一项吧。”高永帝意味深长的说,“事到如今,你还想隐藏吗?”
“皇上,”烈武涉倏地抬起头来,“除此事外,下官并未做任何对不起朝廷的事啊。”
高永帝细细端详着他的神态,可惜,烈武涉道行高深,除了无辜惶恐,他没能看出一丁点说谎的痕迹。
“尘儿?”
高永帝侧目看向高尘。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说烈武涉亲口招供了吗?
“儿臣早已料到到了御前,他会矢口否认。”
高尘不觉意外,毕竟那什么口供,不过是他用来逼父皇起疑的把戏而已。
“五皇子!”烈武涉高声喊道,“下官自知罪孽深重,必死无疑,到了这个份儿上,下官还有什么事不能承认?你莫要在此含血喷人!污蔑下官!下官敢作敢当,若是做过触犯国法的事儿,断不会否认!”
他说得振振有词,若非孟慕晴和高尘知晓内情,兴许真会被烈武涉高超的演技蒙混过去。
“烈大人,有些话别说得太早,需知,人在做天在看。”
高尘微微侧身,古井无波的眼神对上了烈武涉惊怒的视线。
那一瞬,烈武涉心头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恐惧,仿佛自个儿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他一咬牙根,硬生生将这抹异色压下去,梗着脖子怒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下官没有必要在这时候说谎!”
“是么?”高尘扯了扯嘴角,不再看他,回身望向高永帝,“父皇,为验证琼华夫人的清白,儿臣建议,滴血认亲。”
“我不要!”孟水筠尖声叫道,那不假思索的否决,让高永帝和淑贵妃三人皆感到一丝古怪。
“表姐,”孟慕晴奇怪地拧着眉头,问,“只要滴血认亲,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你为何不答应?”
“我……我……”
孟水筠支支吾吾地说不出理由。
“该不会你……”孟慕晴似恍然大悟般突然启口。
话没说完,就被孟水筠接去:“我不是做贼心虚!”
“我也没这样说呀。”孟慕晴眸中的笑意浓郁得几乎快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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