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被赐婚给大齐太子,表哥应该清楚。 ”沈天赐没有再绕弯子,他直接追本溯源,好让温隆明白此行的必然性。
温隆点点头:“难道此事有了变故?”
他继而又轻轻摇头道:“不会的,顾太子不像是会让华儿受委屈之人。”虽然与顾呈瑜没有太深的交情,但仅仅几次照面,温隆就着实推崇他。
沈天赐蹙起眉头,想了想,举了个例子:“若是舅母抵触秦姑娘,强行要求表哥迎娶他人,表哥会怎样?”
温隆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口。
他是没有这等难处的,自小离家上战场,官职都是靠自己一点一滴打拼而来,几乎没有靠过祖荫,自然也不会任由爹娘随意插手他的婚事。再说温府多子,对他的关注自然也降低了不少。
但顾呈瑜不同,偌大的齐国就只有他一人继承,况且,他与身俱来的地位摆脱不掉,又如何不会成为桎梏?
“元后不喜欢华儿?”
何止不喜欢,沈天赐的眉头越蹙越深,以元后的性子,恐怕已经有了动作。如此让沈月华稀里糊涂地去往大齐,那不是直接往坑里跳?
沈天赐分析过了,沈月华靠的不过是顾呈瑜的感情,倘若这感情出现危机,沈月华必定朝不保夕。那么,身为她的弟弟,沈天赐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坚实的后盾,保证沈月华在齐的安稳康乐。
良久没得到沈天赐的回应,温隆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鞭长莫及,不知该如何帮助沈月华。
“表哥请为我保密,此事……万不可告知大姐。”沈天赐眸光坚毅,他了解沈月华,若一切大白于天下,惯于将所有困难都自己扛在肩上的大姐定然不会让他这般做。
温隆咬咬牙:“你说罢。”
“我要成为一代名将!”沈天赐字字铿锵,“起于微末却是来不及,我要借表哥之力,著战功,掌兵权!”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温隆,要他的一个答复。能让皇权忌惮的只有兵权,若是他能迅速地成为名将,元后对付沈月华必然也多了几分顾忌。
为沈月华能做到这种地步,温隆自愧弗如。
他怔忪了许久才道:“你不随华儿去大齐了?”
沈天赐的脸色一阵阴郁,短期内不能护在沈月华身侧,也是他的一大担忧。但这阴郁一闪而过,他坚定道:“不去了。”他生在此长在此便利亦在此,更何况大陈远离元后的势力范围,如此才方便他更快速地成功。
“好。”温隆大力拍上他的肩膀,“你一身武功,自是打仗的好苗子,唯缺历练。明日我便向皇上启奏要了你,任为偏将。只不过……需以战才能养兵,空有官衔,我亦不放心将手底下的兵交给你。”
沈天赐抱拳:“一切听将军吩咐!”
热血在胸腔内涤荡,说出这句话后,竟仿佛有蛰伏已久的激情一跃而起,令沈天赐拳头紧攥,目光似铁!
温隆感受到了他的变化,眼神微微一震:“天赐,你适合做武将。”
沈天赐一愣,回想十几年的经历,突然之间豁然开朗!他虽然科举学问尚佳,但并没有达到游刃有余的地步,况且,他内心深处是极其瞧不起文官汲汲营营弄权的。相反,才短短几年,他的武功却突飞猛进,更是调兵遣将能把沈府护得犹如铁桶。
或许,他真的生来就应该入伍从军。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
沈天赐骑着马,听着哒哒的马蹄声,故意将速度放慢。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还在血液里游荡,似曾相识,却又从未相见。
好像与生俱来,但被刻意压制。
直到此刻才爆发了出来,这种感觉用细小的声音不间断地告诉他:使命,使命……
究竟保护沈月华是他的使命,还是上战场杀敌,让沈家扬威是他不可抗拒的使命?沈!沈家?沈天赐猛地勒住缰绳,停在原地。
天上的繁星还在闪烁。
银河横贯,都说星星代表宿命,哪一颗才是他的?沈天赐突然好奇了,他想知道,沈姓为何在大齐成了禁忌?而他,为何能够姓沈?
脚程虽慢,但也会回府。
沈天赐甫一下马,就听程潜连忙禀报:“少爷,郡主快马加鞭回大齐了,带走了乌菱雪和致也,都没几个人知道!”
“宜婷走了?”沈天赐心里不由自主地一个“咯噔”。
说不出来的憋闷堵在胸口。
程潜点头道:“琴妙已经给殿下说了,不过……要不要派人跟上去保护郡主?”
沈天赐紧绷着下颌不说话,良久后才问:“殿下可有回话?”
“尚未。”
“那便不用!”沈天赐言简意赅地说罢,将手中的缰绳扔给程潜,大跨步地往府门里走去。程潜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不解地嘀嘀咕咕:以前也没见过少爷发脾气啊,这幅模样,应该是生了闷气?
不仅程潜想不明白,连沈天赐自己都搞不清楚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从何而来,宜婷离不离开跟他有何干系?少了这个吵吵嚷嚷的拖油瓶,他做起事来还乐得轻松自在!
宫内,宋兴书总算舍得从凤栖宫里出来了。新朝初定,杂七杂八的事情多不胜数,他已经任性地“翘”了一次早朝,万不可再拖延。
沈月华早就看到了宋兴书的仪驾,她连忙从廊下走出,迎上前行礼道:“陛下,柔儿还好吗?”
若是其他人,怎胆敢直呼当今皇后的名讳?但沈月华不一样,某种意义上,她是徐依柔的救命恩人,自然,宋兴书也将她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随后悠然踱步过来的顾呈瑜,想了想问道:“你便实话对我说了吧,柔儿的身子……”经历这一次大的劫数,徐依柔虚弱至此,难保还能再次有孕。这种情形与元后如此类似,怪不得宋兴书面对顾呈瑜会稍稍有些顾忌。
“调养得宜自然会痊愈,只不过陛下得用心护着她,她可再经不起另一次折腾了。”沈月华的眼神突然放空了一瞬间,而后眸光发亮地看向顾呈瑜,明显地有话要说。
宋兴书听到徐依柔有可能康健立刻喜上了眉梢,笑着点头道:“朕去批阅奏章,你和太子殿下请便。”
等他走远,沈月华站到顾呈瑜面前,微微仰面,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闪过欣喜:“子瑾,我想我找到能让元后不排斥我的法子了。”
顾呈瑜看她自豪的模样,再联系方才发生的事,登时也是豁然开朗。
他高兴地抱起沈月华,在她耳边私语,将她想要知道的悉数告知……
月盘偷偷爬上夜幕,心灵相通之人,自不用过多言语。
事毕,顾呈瑜到底有些担心宜婷,就提前回府查问情况。沈月华对徐依柔的情况有些不安心,还是留在了宫里。等沈月华进入寝殿时,看到守夜的宫女在打盹儿。略微一想,便也理解了。
今儿这一天,宫里的宫女们都是极累的,但她刚走近,那宫女立刻警醒:“公主?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当即便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
“无妨,皇后可还好?”
“娘娘又睡了,奴婢这就去通报!”
“别了。”沈月华阻止她,徐依柔才是最最受苦和劳累之人,能安心歇息一会儿自然不能打扰。
正当她打算离开时,且听微弱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是华儿吗?”
沈月华忖了忖,让宫女去把小皇子抱过来,自己先饶过屏风走了进去。见徐依柔打算撑住身子坐起来,沈月华疾走了几步帮忙。将徐依柔舒舒服服地安置在引枕前,她随手拉了个锦墩坐下:“怕吗?”
“怕。”徐依柔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她唇角勾起,温婉中带着坚韧,“华儿,等你身为人母的那一刻,你便会明白的。纵然是怕到了骨子里,但能为心爱之人诞下孩儿,这种幸福能掩盖过所有的恐惧。”
沈月华笑笑:“好,那我等着那一天。”
徐依柔叹了口气,看着沈月华如牡丹般雍容华贵的容颜:“只是那一天,我是不能陪在你身边的。华儿,我的人生几多凄苦,但终究修得圆满。但我害怕……”
“怕我终不能如你一般?”
“许是我多心了。”
沈月华看着徐依柔被汗水浸湿的鬓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颊,她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倒是让沈月华心中一暖。她拉过徐依柔的手,拍了拍:“柔儿,你并未多心。大概是陛下怕你胡思乱想,把这消息压下了。”
徐依柔的手突然一紧:“难道大齐那边……”
“大齐元后并不认可陛下的圣旨,我此番去了大齐,无名无分。”
也难为她,能将这种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时下女子最在乎的名分,沈月华一样都不曾得到,就因为顾呈瑜的承诺,她便举家南迁。徐依柔的嘴里发苦,她开不了口,也不知该如何委婉地劝说她。
“华儿……”徐依柔咬咬牙,“去不得。”
“我必须去。”
徐依柔忍住剧痛支起身子:“天高路远,除却顾呈瑜没有一个依傍,到时候,我,我就是想帮也力不从心啊!”
看着徐依柔用尽全力,冷汗直冒的样子,沈月华轻轻将她摁在引枕上,问道:“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要顾呈瑜拿着大齐启帝的圣旨来大陈迎你,不然,绝不屈就!”
徐依柔骨子里的韧劲儿再次爆发,那铿锵的语气,让沈月华也不禁为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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