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旗鼓相当
信使说完,山顶上众人又是一声惊叹。 太子更是击掌大笑,四顾左右,道:“军中一小小文案竟有如此胆色魄气,此真我大梁之幸也。”
说着,招手命人取过一囊酒来,亲手拔开囊塞,交与那信使,笑道:“你亦是我大梁之真壮士,此酒虽冷却可驱寒,但请饮下暖身,再与本宫说说其间战事。”
那信使也不推脱,接过酒来,一气饮尽,饮罢之后,似是因为酒烈的缘故,竟在风雪之中将头上兜鍪取下,夹于肋下,朝太子单膝一礼,道:“小人李敢谢殿下赐酒。”
“你叫李敢?”太子笑道:“果然人如其名。”
扶起李敢后,又命随侍将自己的伞打在李敢头上。
这李敢便是方祖贤的亲卫之一,此时一见太子让人给自己打伞遮雪,忙忙后退避开,连声说道:“我家将军与营将士现正在风雪中与敌血战,小人自恨不能与营中众兄弟随将军风雪杀敌,何敢再避雪于伞下?请殿下成全小人心志。”
李敢与方祖贤同在八十里井时,方祖贤曾教过他与其他几人识字断文,再加上他生情憨直,故而一番话说下来,倒也显得很是有些文采。
太子见他这般的真性情,倒也不再强之,笑着说道:“你且继续说说当时之战。”
李敢行礼应是,道:“花文案与敌军约战后,自回林中营地。接着,我营的沙无用沙都头独骑出马,一人一斧连斩敌军十一将!”
山上众人一听,不由齐齐倒抽冷气。尤其是上官道左近的上官儒,倒抽冷气时将空中的雪花吸入了喉中,亦犹不自觉。
上官儒乃是上官道的胞弟,其人号称大梁西北帅司第一猛将。此时听得一个小小的都头队将竟然独骑连斩敌军十一将,不由眉头微蹙,脸色微沉,仿佛将李敢适才所说的沙无用当作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一般。
太子再次击掌,高声长笑道:“真壮士也。想不到,你营中有如此众多的英杰。”长笑过后,道:“你再继续说来。”
“当此之时,我家将军放出信号,命李都头会合顺义军从后鼓噪左击,令胡二胡十两位都头引着另一股义军也鼓噪而进,右攻其后。而我驻于林中的军马,趁敌军阵形稍乱时,亦中宫直进,杀奔而出。”
李敢顿了顿,缓了缓气,接着说道:“我军三股人马合力而进,于敌军中会合后,再奋力杀出重围,趁敌军阵形涣散追之不力时,转战西北的大山中。”
李敢虽只是三言两语简述当时之战,但众人都能从这些简单的言语中感受到当时血肉横飞的战场,和那些百死无悔的将士们的心志。
“壮哉!”太子听罢,忽地发觉自己今日击掌太过频繁,莹玉般的两手都击掌得有些红肿了,道:“现下你营还剩多少人马?”
李敢回道:“我营过河进入景泰境内后,前前后后共收拢了朱冬朱将军所部溃军近四百人马,再加上我家将军说动的两股大梁义军,共有一千六七百人马。但经树林外一战,我军所剩人马仅止九百,去马算人,不足六百。”
李敢话一说完,蜀王上前几步,稍落太子身后一步,道:“与敌万军相战,却只折损半数人马,可见你铁血营着实能战。”再朝太子一礼:“臣弟为铁血营先行请功。”
上官道一听,眉头立即蹙起。蜀王刚才一句“为铁血营先行请功”,无异是想借此向方祖贤示好。
试想,如果方祖贤撑到帅司援军赶至,那么一场大功肯定是免不了的,而纵便是吃了败仗,被敌军尽数击灭,事后也难逃一场殉国之功。无论方祖贤是胜归还是败亡,蜀王都能得到相当大的好处,至少能凭此小小的一件事声望大涨。
“能战只是其一。”太子的眉稍微微一挑,不动声色地说道:“最为重要的还是铁血营敢战,敢为国死战,敢为国战死。”
太子转身,回头扫视众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后蜀王的脸庞上,仰头看了看空中的飞雪,正色说道:“眼下的大梁可以说是风雪交加,内忧外患,当此之时,好男儿当为家国计。”
蜀王闻言,面上一烫,他知道太子适才所言是在提醒他莫非总想着那些不利大梁的事,得为大梁做出些与身份地位相称的事情来。
太子转身,笑问李敢道:“你家将军有没有什么话让你带回来?再有,他现下身处困境,可有破敌良计?”
“我家将军曾说过,好男儿真英雄当为大梁多娇江山竞折腰,百死亦无悔!”
“为我大梁多娇江山竞折腰?”太子听得李敢这么一说,不由微微一怔,随即长声笑道:“好!好!好!好一个竞折腰!”
转视上官道:“上官使相,你果真好眼光,收了这么一个一心为我大梁江山折腰的才俊为门生。此是你之幸,亦是本宫之幸,更是我大梁之幸!”
上官道替方祖贤谢过太子赞后,也问向李敢:“你家将军现下可有良策破敌?”
“我家将军在小人来时曾吩附过小人务必身帅司请令。”
“请令?请什么令?”
“将军说,与其留恋景泰之地被动挨打,不若引军调过头去,北上反袭白夏边城,扰断其粮道,攻其之所必救。”李敢单膝请令:“请大元帅下令准战!”
“反袭白夏,断其粮道,攻其必救……”上官道略一沉呤,目光一定,抬头望向太子与太尉言清,道:“奕棋之道,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子以取胜。此策虽险,却也能稍解景泰当前险局,能为我帅司援军过河争取不少时间,减低不少阻力……”
太子与言清同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上官道当即签下军令,交付李敢,道:“你得令即回。”又转头朝随行部众说道:“即挑两匹千里马给这位小兄弟。”
看着李敢飞步奔下山去,上官道喃喃自语道:“视陷死为后生,为师及之远不如矣。”
此时此刻,他竟能清晰地感觉到方祖贤的心境,心中一叹:他是想跳出这盘棋,挣脱棋子与棋局的束缚啊……
李敢的身影飞快地从众人眼中消失掉,但那高高立于山巅上的人却是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起来。
尤其是太子宋宣与蜀王宋康,此时深为李敢转述的那句“为大梁多娇江山竞折腰”而心潮澎湃。
方祖贤及无数在前线的将士们之所以浴血沙场,百死无悔,岂非就是因为大梁多娇江山而折腰所倾倒?
在太子与蜀王这等天骄人物的眼里,那些浴血沙场的将士简直命贱如蚁。既然那些蚁卒们都能为心中的大梁多娇江山而折腰所倾倒,他们这天子之子又岂能不为大梁的多娇江山竞折腰?
两人相视一眼,都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的大梁多娇江山。
目光在空中才一相接,便各自收回。
虽然两人的目光收回后,分投别处,但各自的手都死死紧紧的攥着,仿佛手里攥着的是大梁那多娇的江山,都生怕手头微微一松,手里攥着的东西就会被别人抢了去一般……
……
伸出紧攥着的手,高高举起,再猛地往前一击,方祖贤大喝一声:“破寨!”
一声令下,数百人马立即挺兵而出,直往白夏军破了长城防线后在大梁边境所扎结的营寨杀奔而去。
这营寨原是白夏大军的大本营,因着兵分两路,一路攻景泰城,一路侧取方祖贤,故而留下守营的人马并不多。
战事无常,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所向披靡,所以白夏大军的许多军资大都留存于大本营之内,尤其是大军所需的粮草,必须得有一个非常稳定的渠道来供给。
方祖贤引着数百人马带着近万白夏大军四下转悠,此时终于找到了敌军的大本营。当下二话不说,直接引军破寨。
白夏军大本营内的留守的守军并不多,估摸着只有一营马军。又加上对于方祖贤等人的突然访袭毫无防备,因此只在寨门前稍稍抵挡了一会儿,营寨便被方祖贤一军攻破。
破寨之后,营寨内守军无论降与不降皆被屠于刀枪之下。寨内还留存了不少马匹,也一一被牵走,老病的也都被毙杀于马棚内。寨内但凡能吃的,或是值钱的都被分抢一空,实在带不下或是带不动的,连着营寨一炬付之。
火烧营寨后,奔走才四五里远,便有探骑快马来报,赫连兰山的帅旗已追至火光冲天的白夏军大本营。
众人听了,不由一阵哄笑。
赫连虎拍了拍跨下坐骑,再抚摸着锃亮的光头笑道:“想必赫连老二此时应该连死的心都有了。”
花道水也随着一笑,才笑了两声,便咳了起来,咳声牵动身上的伤口,痛得脸都有些变形。
方祖贤一见,忙从马背取下一囊水,递至他面前,转头朝赫连虎笑骂道:“你个光头虎……”
人还没开始骂,花道水忙直身摆了摆手,道:“这不关虎头事,实在是我想笑……娘的,早知道要上战场,鬼才会去学什么击剑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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