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四十九
慕千成信心满满的对策,并没有收到如他所说的效果。 玉玺重新在故宫内恢复展出,当然展出的,是那一堆赝品中的其中一枚。
但其间并没有任何怪事发生,唯一的变化只有经过报纸的揭露,故宫爆炸原来是敌国间谍所为,以图损坏国宝以打击民族士气。这引来了巨大的公愤。
而戴独行的所谓防御得手,既为警方换来了巨大的赞誉声,更重要是被鼓舞起来的人们,络绎不绝地参观展览,因为他们决定用行动表达对民族的支持。
慕千成还算沉得住气,但戴独行已开始坐不住了。
重新恢复展览当天,待一闭馆,他立刻就给慕千成来了通电话。慕千成能理解他的压力,毕竟如果玉玺真的失窃,而它又与黄金有关,那已是重罪,更别说还弄虚作假,隐瞒上报。况且他坐不住,也可说是对群众支持的一种感同身受吧。
慕千成也有些许的心慌,但他知道要令戴独行相信自己,自己必须表现出百分之百的自信。
所以他劝说戴独行再等等看,或许明天就会有转机。戴独行恼火但也没有办法,因为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总不能承认是自己造假吧。但第二天,就是按计划他们该去天津的日子,若真的按原计划行事,岂非就得扔下北平这件大案子?戴独行是不会同意的,这注定了今夜又是一个机关算尽的失眠夜。
他们本都各有算盘,但都只剩下见一步行一步这一对策。造成这等被动局面,既因为之前他们曾犯错,也因为敌手确实很难缠。
只能期待奇迹会在他们赶往火车站的路上发生吧,毕竟那虽然不是一条很长的路,但在历史上,却发生过不少大事!
第二天,阴沉沉的,看来或许会有雨。刚过完新春不久,就下雨,在北平倒不多见。
那段期待奇迹的路,倒不用慕千成自己来走,因为一大早就有辆双轮马车停在玫瑰园外。
不坐汽车,改用马车是慕千成的意思。说起来,在中国他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坐马车了。要么就是骑马,要么就是安全处的汽车。其实他坐马车的经验也大多不是来自于大洋彼岸的美利坚,而是得益于旅欧的一段经历,尤其是在英国时,前文说他在尼斯湖畔发生的事,他就是从伦敦一路坐马车,当悠闲旅行闲逛至纽卡斯尔的。
听慕千成说要出远门,马铃显得有些惊讶,她不相信,还坚持说,慕千成肯定一回就会回来。
慕千成可没空再跟她细说,一下子就钻进了马车里。车夫要喝了一声,扬鞭让马跑了起来。
马车的车身很厚实,外面封着木框架,但内里却是铁心。黑子蹲坐在里面,正擦拭着手枪的枪管,还在没有子弹的情况下,尝试击发,“慕先生,一切已按你说的办。”
慕千成点了点头,“我们后面有你们的人跟着?”
“后面四个,前面两个”,黑子显出有点怀疑的样子,“你真的觉得偷走玉玺的犯人会在这半路上截杀你?我真想不明白,他们既然已盗走玉玺,为什么又会袭击你?这两件事好像没有什么联系吧?”
慕千成只笑而不语。
黑子继续道:“若说川岛一伙想加害你们,我觉得那天我们莽撞闯去典当街检查,倒反而是个能伏击我们的时候。不过戴处长说了,只要大战不打起来,他们在北平就还不敢公开行动,而如果他们真敢挑动大战,国人势必奋战到底。”说着说着,黑子的脸上又流露出他这个年岁的人该常有的兴奋。
慕千成也不知有没在听黑子说的话,他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借此观察了一下街上的情况,“我也没有把握,如果他们现在真的不袭击我,我就可能全犯错。推测的方向有误,导致一切都错了,他们真的已经偷走了玉玺。”
“那戴处长会没得交待的”,黑子惊呼了起来,“难怪他今天也不肯离开展览馆。”
“戴独行没有带人过来?”慕千成愣了一下。
“没有,因为他觉得以川岛菊之乃的阴险,她上次既然得手了,不会这么快再有大行动。现在唯有指望我们宣称玉玺没有失窃的假象能骗过她,让她以为偷盗的是赝品,再次派间谍上门。”
慕千成叹了口气,“戴独行终归还是不信我啊!他怎么排查那么大量出入展览馆的人谁是间谍?”
“离开时都必须搜身。”
慕千成摇了摇头,“这不过是上次钓鱼行动的翻版,上次都失败了,这次会成功?”
黑子咬着嘴唇不说话,显然他对戴独行的行动也同样没信心。
慕千成慢慢从坐垫底下摸出了一把手枪,勃朗宁的改进版,“这款式我熟啊,他既然不来,我们自己可要当心,我真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马车又拐了一个弯,离火车站更近了,远远就能听到偶尔传来的轰隆声。路上也多了不少搬运行李和货物的人,也有用驴或马拉着的三轮车,上面自然是堆放着一堆堆货物。
马车的速度被迫慢了下来,小心翼翼穿行在人群间。
慕千成在闭目养神,但心里却醒得很。突然一辆驴车横甩了过来,车上放着好几只大麻包袋,飞快的车速加上惯性,差点就跟慕千成的马车撞在一起。
若非抓着扶手,急停的振动早把慕千成等都抛出车外了。驾车的马夫也相当机警,但他的手刚刚摸到枪,就被麻包袋里飞出的子弹打中了腹部。
突起的枪声令行人慌乱了起来,慕千成的马车前面有两个骑着马的人显然是安全处的,立刻回马援救,车后也有四个人冲上来,本该看似能把驴车上的枪手包饺子了。
谁知突然又冲了一辆马车出来,把后面四人都拦住,而驴车车夫则躲在麻包袋后,向前方回来援救的二人射击。
此时真正取慕千成性命的两名杀手从麻包袋里爬了出来,两个人举枪对着马车内就是一顿扫射。
前后援救的人已被挡住,狭窄的车厢又遭到了正面射击,怎么也该死了。看车厢内没有了动静,两名枪手小心翼翼靠近车厢门,突然一手掀开了布满弹孔的帘子。
帘子刚刚被撩起,两个乌黑的枪头就从里面伸出,对着两个枪手的胸口各开了一枪,一名枪手顿时被了结了,他这次已可说失败的任务。但另一个人趴了下来,躲开了子弹,但紧接着就被车厢内飞起的一脚踢中下巴,摔下了马车。
黑子和慕千成居然都毫发无损,慕千成晃了晃手上的坐垫,外面的皮都破了,露出闪光的材质,这东西居然也是一块厚钢板,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慕千成拿来当了盾牌。
驴车司机看见自己的同伙非但没有得手,还一瞬就一死一伤,对着前方援救的两人又打了两枪,一把扯开驴车的绳子,骑上驴子,就往人群中跑去,看来很快就会消失在人群里。
而掉在地上的枪手,慌乱中打中了一名路人,连滚带爬就逃窜了。此时,起阻拦作用的马车也发飚似地冲了起来,以便摆脱四个安全处的对其围攻之势。
“慕先生,你果然是料事如神。”
慕千成赶紧把子弹上到手枪里,“我只料到他们可能回来,但没料到他们会来这么一大拔人”,慕千成居然还笑了起来,“如果料到他们会如此袭击,我可不敢用自己来钓鱼了。快下车帮忙吧,如果你的手足能逮住他们一两个人,也可让日本人不好交待。至少这些间谍可要接受公审。”
混乱的人流,显然阻碍了两名骑马特勤的追击,听到慕千成的吩咐,黑子立刻跳出了车外,就往那名被踢下马车的枪手扑去。
此时那名骑驴的,也没跑得多远。
慕千成哼了一声,窜到了马夫的位置上,在马屁股上就是一鞭。马嘶鸣了起来,差不多连前蹄都竖直了,一个大拐弯,就追着驴子跑了起来。
双马车拖着厚重的车厢,本来是跑得不如空身时快,但不过因为要追得是头驴子,而且人流和杂物令双方都磕磕碰碰的,那种差距倒不明显而且好像越来越近。
前方是火车站铁路的一条分支,铁路旁有一个专卖便宜货的菜市场。
慕千成就担心这人会混进市场里面去。看到慕千成越走越近,驴子上的人回头连开了数枪,都被慕千成躲过了。但一颗子弹打在马车轮子上,轮子发出一阵声响,就掉了。
失去了一个轮子,马车顿时失去了平衡,慕千成知道不妙,再不跳车,车子就可能飞上铁轨上。但他刚想迈腿,才发现右小腿血流如注。瞬间的犹豫,马车已横飞了起来,重重撞在地上,直到侧翻才能停住。
驴子上的枪手本只顾逃命,现在看到慕千成被打倒了,顿时敢回过头来。
慕千成的身体被断裂的车轴压住,疼痛不已,手枪又跌落了,无法够得着。他知道这回可真要升天了。自己设计的钓鱼计,结果还是得把鱼饵输掉。
驴子男已靠了过来,他的脸上蒙着一层灰布,但慕千成还是能想到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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