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晖阁的地板擦得还真是对得起锃明发亮四个字。
一进延晖阁,低垂的目光落在光亮到都快能当镜子使的地板上,我感慨地想。
一班秀女继续往里走,到了屋内正首铺着红色地毯的石陛前站定。
不难猜想,在石陛上的御案后坐着的人,应该就是皇帝了。不过,可惜的是,我目前视线所能及的,只有那张高高在上的御案下绣着龙纹的长靴。
其实我很想顺势抬眼往上偷瞄一眼,毕竟,能见到康熙皇帝真人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走过路过,不能错过,来趟古代,总得有点收获,等将来我回去了还能不时拿出来回味一番。我并不贪求,一眼就好,至少让我知道康熙皇帝本人和流传后世的画像到底像不像吧……
我一咬牙,正要抬眼,可最终还是牙根一松,想想作罢。生活不是电视剧,在皇帝面前不规矩,与找死无异,我自己找死没关系,祸及完颜家的人,我罪孽深重……
我进复选是来当绿叶衬托红花的,安分守己,谨慎为上。目不斜视地盯着明亮的大理石地板,我两眼垂得更低。
“完颜氏,满洲镶红旗,年十四岁,二品侍郎罗察之女……”
前一个秀女踩着“寸子”,婷婷袅袅地在御前走了一个来回,才走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就听石陛下的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朗声唱报出我的名字。
阅选八旗秀女名义上是为户部所掌管,实际上还是由内务府主持的。
我定定神,迈开步子,慢慢向前走。踩“寸子”,大嫂特别教过我,走路时,挺胸收腹,左右手摆动的幅度要收敛适中,脚下的步伐要稳健庄重,切忌大摇大摆扭臀晃腰。
一个来回走下来,我自认表现尚可,既不鹤立鸡群,也不出彩丢丑。
待五名秀女全部复看完毕,仍旧由先前引入阁内的太监领出延晖阁,在外等候。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而煎熬的,延晖阁的大门闭闭合合,秀女进了出,出了再进,每个在外头等候复选结果的秀女皆垂眸静立,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一班参加复选的秀女从延晖阁里走了出来。
御花园里似乎更静了,微风吹拂过树枝,沙沙的响声在空气中簌簌回响,站在延晖阁外的秀女们都在屏息以待,是一夜成凤,或是铩羽而归。
镂花的朱漆阁门再度开启,凌普一手高举秀女排单从门内走出,神情威肃。
接着,“弃”和“留”的声音交替响起,这次,撂牌子的比例远远高于被留牌子的。
秀女阅选历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会因为被留牌子而喜不自禁,就会有人因为被撂牌子而失意痛苦。随着无情的“弃”字接连落下,我甚至当场就能听见克制不住的伤心啜泣从排在前头的秀女那里传了过来。
一声声“弃”与“留”渐近,正当我听得禁不住越来越心惊肉跳的时候,凌普来到我的面前。
“完颜氏,满洲镶红旗……”
听着自己那熟到不能再熟的履历,纵使之前我对自己的落选有十足的把握,然而在这样紧绷的氛围之下,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乱跳起来。
弃弃弃,千万要“弃”啊……
“留。”
同一个字,出自同一个人之口,在初选时犹如天籁,此刻却如同晴空劈下的一声巨雷,把我推上灭顶的绝路。
我愕然地抬头,背脊上冷汗直冒。
留?
我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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