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4：流水不腐
时间：2014年1月。
地点：岭南.省委办公厅。
高放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问：“要我们配合吗？”
“我想请高书记立即召开省委常委会，通知陈锋参加。在会前我们宣布。”
顶玉玺说着又拿过另一封文件，“这是涉及到的厅级干部名单，请省委研究定。”
高放看着名单，并没有任何反映。顾汝伊侧着看过去，这名单上大概有七八个人名，但是因为是侧着，他并没有看清楚。高放已经开口说：“汝伊同志，你就请办公厅通知一下吧，下午四点召开省委常委会议，任何人不得缺席。”
顾汝伊点点头，就出门去安排了。
王晟问“这么急开常委会，是不是？”
“没有什么，只是通报一下李弘案情。”顾汝伊道。
安排好以后，顾汝伊回到高放办公室，高放把刚才的处级干部名单递了过来，第一个就是关鹏，然后是财政厅的另外一个副厅长，还有发改委的一个副主任。也涉及到下面的个别干部，都是副市长。顾汝伊看着这个名单，不知怎么却松了口气。他也不希望这名单上出现的人，更不希望这名单上出现他不想出现在里的人。现在，他看过了，没有，这令他放心。
三个人坐在高放书记的办公室里，虽然嘴上不断地说着话，但是这话却不着边际，寡淡无味。顾汝伊借故有点事先回到了办公室，他有意识时把门开着，免得别人猜疑。快四点的时候，李强过来了，同顾汝伊打了个招呼，问顾汝伊怎么这么急着临时开会。
顾汝伊说高放书记定的，李强就上去了。顾汝伊本来也想就上去，但转念还是退了回来。他怕待会儿碰见陈锋。
他站了一下，又关上门。这时手机响了，是小甜甜。小甜甜想请他晚上吃饭，说有些事想当面和他说说。顾汝伊问不是说晚上回北京吗？小甜甜说不走了，就想请你吃饭。顾汝伊答应了，小甜甜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既然她先提出来请他，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再不答应，只会让她伤心，让她生恨。
四点零五分，顾汝伊开了门。他是第一次在常委会上迟到。等他进门时，大家都坐好了。高放环视了一下，然后宣布会议开始。
接着顾汝伊看见会议室的门边出现了几个陌生的身影。高放请中纪委领导同志宣布有关事项，顶玉玺站了起来，只说了几句，大意是陈锋同志涉及有关违纪问题，经省委同意，立即双规。
顾汝伊看见陈锋的脸有些白了，但是人还是坐着，一动不动。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人，向陈锋作了个“请”的手势，陈锋站起来，看了一遍会议室，说道：“不必了，我走便是！谢谢在座的各位了。大家共事这么多年，请各自珍重！”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一屋子的人都呆着，顾汝伊吸了一口凉气，胸部突然像被什么塞住了一样，直有一种堵得慌的感觉。
顶玉玺跟着后面也走了，高放的眼睛还在望着门边，好一会儿才收回来，宣布开始下一个议程。
没有任何人反对，也没有任何人同意，按照中纪委的建议，岭南省委对关鹏等八人同时宣布双规。由省纪委书记武田臣牵头，与李弘案件串并进行。
散会后，李强省长下楼时到顾汝伊办公室，一开口便说：“怎么这样？怎么？岭南怎么搞的？”他的脸因为激动更红了。
顾汝伊说先坐下吧，喝口茶，坐下后，李强有些痛心，“我真没想到会这样。我一直以为岭南的官场是很风清气正的，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怎么出了一个李弘，就带出了这么一大片来？连常务副省长也进去了，这说明我们的反**形势严峻哪！汝伊啊，我原来以为岭南会顺利地搞好换届，不会出纰漏的。你看你看，现在这样……高放同志要走了，下一步我们的担子重啦！”
“是没想到！谁都不会想到啊！”顾汝伊摇头道。
“我一直以为，陈峰同志是个不错的同志。他的工作很能干哪！怎么？怎么就在这事上出了茬子呢？唉！”李强喝了口茶，脸色依然是沉重的。
顾汝伊没有说话了，李强问到滨江大道的改建工程，说既然陈锋暂时停止工作了，这个工程也就摆一摆吧，“汝伊同志，你看……”
“当然好，我也正在考虑这个事。工程的前期工作都是硕峰同志搞的，我也不很熟悉。摆一摆，也不错。”顾汝伊说着站起来。李强也站了起来，道：“我也过去了，一天到晚都是事啊。”正要往前走，却停住，问：“浩然同志听说检查了情况不是太好，我看是不是省委这边先同政协的同志一道去看看再说。”
“那好！”顾汝伊一边回答，一边拿着文件和李强一道出了门。
办公室里赵军和几个人正说得热闹，见顾汝伊来了，突然没了声音。顾汝伊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就装着不知道，放下文件就走了。
天有些阴沉，而且有些闷热。窗外的香樟树，阴影更重了。不一会儿，一场大雨倾盆而下，雨点落在樟树的叶子上，不断地冲上去，又不断地滑下来。再看远处，都被雨蒙住了。天地之间，只剩了一片苍茫与混沌…
车子出了岭南省委区，顾汝伊的头疼开始好些了。他把头放在手枕上，闭着眼。在他的面前，老是小甜甜的影子，和那些在灯光中不断晃动的八月的星空。
昨天晚上，顾汝伊到达五洲大酒店时，小甜甜正一个人在眯眼看着酒杯。酒杯是两个，面对面地放着。杯里已经斟上了干红，透明的酒液，在灯光下异常迷人。顾汝伊问道：“就我们两？”
“难道还有别人吗？”小甜甜反问道。
“那是，也很好的”，顾汝伊坐下来，小甜甜把酒杯举了起来，“本来我定好了晚上走的，却突然不想走了。想跟你好好地喝一回。”
“那就多呆几天吧，虽然我不能陪你。还有和尚，莫名他们。”
“还记得十几年前，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单独喝酒吗？那次在你宿舍里，就我们俩。你那时多意气，年轻英俊的局长同志。”
“记得……不过……”
“不过什么？后来我醉了，你也醉了，然后……”
“……”顾汝伊知道然后他们彼此抱在了一起，那是他们彼此的第一次。过后，小甜甜哭了。
“有时真想回到从前。啊，不说了，喝酒！”
“喝！我敬你！”
“喝！”
小甜甜一边喝酒，一边不断地从现实回到从前。
顾汝伊一点一点地看到了一个女人，不，一个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在这些年来的奋斗与泪水。
小甜甜说到了高岩，说到了他们的婚姻，说到了在她的内心深处，顾汝伊一直像一个结，总在寂寞和痛苦时，让她怎么解也解不开。“我也曾试图忘记你的，真的，可是……你呢？”
顾汝伊没有回答，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他们继续喝酒。
夜已经深了，回到鸣泉居时，山庄里除了依稀的路灯外，没有了其它的光亮。在路过高放住的别墅时，顾汝伊习惯性地停了一下。小甜甜拉住了他。
小甜甜说：“这边，这边……”
早晨，当顾汝伊醒过来的时候，小甜甜正枕在他的胸前。一瞬间，顾汝伊什么都明白了。他赶紧起床，逃也似地离开了山庄。
回到家，他坐在沙发上，心里升起一缕伤感。昨夜一定是酒多了，对于小甜甜，心中积郁着感情；而对于顾汝伊，岭南官场的不断变化，让他的心灵一直处于一种无法排遣的压抑之中。而且，作为一个正当年的男人，自从刘燕妮走后，他一直守着。守得太久，却被小甜甜点着了，接着只有燃烧，只有焚毁了。
顾汝伊现在想到这些，脸上一阵阵发烫。在他的心目中，他所热爱的小甜甜，已经永远地停在了十年前。昨夜的小甜甜，也许只是一个幻影，只是一个梦中的相会罢了。然而，那一切又是真实的，那澎湃的波涛，那奔放的激情，那升腾的血液……
顾汝伊的手摸到了韩婷婷送给他的书，心像被突然刺了一下，颤抖起来。
翻开书，韩婷婷的字像一片片小小的樟树叶子，清新可爱地飘动着。顾汝伊拿出手机，给韩婷婷发了一条短信。本来他想写长些，但是却觉得没有什么话可写，就只写道：“谢谢你的书，祝你快乐！”
刚合上手机，小甜甜的电话到了。顾汝伊接过来，小甜甜告诉他，她已经离开岭南了，谢谢书记。顾汝伊让她路上保重，收了线，心里却翻起别样的滋味。这么多年来，这是顾汝伊自从与刘燕妮结婚后，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的唯一一次。想到刘燕妮，顾汝伊不禁叹了口气。
田欣住在省立医院高干病房。医院的副院长陪着顾汝伊进去，一进门，就看见田欣正侧坐在病床上，人是明显地瘦了，两腮都往里深深地凹了下去。顾汝伊与田欣打了招呼，田欣看得出来很高兴，一个劲地让顾汝伊坐。顾汝伊就坐在床边上，转达了高放书记和李强省长对方主席的问候。田欣说：“你看，你这么忙，还跑来！”顾汝伊说：“我刚才特地问了姚院长，他说你的情况不错。这我就放心了。人哪有不生病的，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秘书长这是安慰我，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不过也好。正好适应适应。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啊，这些年一直在官场风风雨雨的，其实没什么大意思。回过头来想想，平安才是最大的福。你看李弘，还有陈锋，就是想不通嘛！”田欣说着望望顾汝伊。
顾汝伊接着道：“是啊，方主席说的是真话。”
“你看隔壁那床，住在床上的那个人昨天走了，八十多岁。他住院的时候，来看望他的人不断。一问，都是他的学生。我以前在组织部时，也提拔了一大批干部，如今……唉，所以说官场无人情哪！”田欣有点激动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