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的秋,热烈的暑气已经过去,肃杀的寒冬尚未来临。长安街头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但贞观盛世的平静并没有持续下去,突然被街道尽头响起的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一队玄甲骑兵从禁宫中奔驰而出,出了宫门之后,分散奔向各地。
屠夫放下手中的猪头肉,望着那些黑色骑兵消失在人群中,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精光:“朝廷又要打战了?”
一个摇着扇子的青衣书生摇摇头,说:“今世已经没有大唐的对手了,这些玄甲兵不是去开疆裂土,而是去替皇上选妃。”
天机处的办事官驿中,首席官林原坐在案桌后,微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花名册,眼神始终停留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心中充满了酸涩。
半晌,林原抬起头,问候命的属下:“天道院还没有人选吗?”
属下摇摇头,报告说:“已经派人去拜访了袁国师,但他只字未提,还让属下给大人捎了句话。”
“他说什么?”
“他说——”属下微微抬起头,偷偷看了眼这位年轻的天机处首席官,半天才鼓起勇气说道:“袁国师说林大人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道门院翻脸。”
林原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弧度,笑道说:“老神棍急了,鬼帝陵快要完工,如果这次再不成功,他恐怕真的就要驾鹤西去了。”
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动着,林原放下手下的花名册,对候命的属下吩咐说:“备马,去礼部。”
在礼部衙门站了良久,不见尚书大人派人出来传报,林原的脸色有些落寞。有人实在看不下了,对他说:“你还是回去吧,老大人不会见你的。哎,想当年你一举摘得三甲头名,又深受老大人赏识,原本可以进翰林、入朝阁,将来平步青云可谓是指日可待,为何偏偏要和那些鬼神打交道呢,要知道——”
林原望着礼部官衙大门上的高匾,想起恩师在知道他掌管天机处后恼羞成怒的表情,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要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对吗?”
那人叹了口气,拍了拍林原的肩膀,转头朝衙门里走去。
林原从背后叫出他:“新晋贵妃的名单确定下来了没有?”
那人停下脚步,并不回头,仿佛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最终名单已经送进宫里了,陛下传出话,让你天机处和天道院商议着裁定。”
林原骑上马,没有回天机处,来到了位于城东的一座宅院。
给守卫的御林军出示了令牌,林原走进屋子,隔着纱幔,看着里面靠坐在香床上的女子,眼神有些迷恋。
“林大哥,宫里有消息了没有?”
“贵妃将在你和天道院推出的人中当选。”
沉默半晌,纱幔中的女子祈求道:“林大哥,帮我。”
林原苦笑着,问她:“一如侯门深似海,何况还是帝王家,你为何这么想当这个贵妃呢?难道你真的爱陛下,可你们连一面都没有见过。而且,你知不知道,这次选妃其实是——”
话到嘴边,林原强忍着没有把鬼帝陵计划说出来,顿了顿才说道:“你可能,会死的。甚至,生不如死。”
女子的身体有些发抖,忍着哭泣的冲动,说:“又有什么办法呢,刘氏一族要靠这个机会东山再起,我是刘家的嫡长女,这是唯一的机会——”
林原握紧了拳头,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潮红,良久松开,长长舒了口气,说:“你好好准备,不日进宫为妃。”
深深地看了纱幔中女子最后一眼,林原僵硬地转身离开,因为他怕听到女子的哭泣声。
走到门口,身后追来刘家小姐的贴身侍女:“林大人,等等!”
待林原转过身,侍女伸出手,递出一块墨绿色的璞玉,说:“这是小姐送给你,她说让您——让您忘了她。”
林原默然无语地接过璞玉,想了想,挂在自己的腰间,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天机处的官驿,就有属下来报:“大人,查到天道院推选的贵妃了,是个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女子。”
林原接过属下呈上的密折,仔细的推算起来:“还是阴日阴辰阴时出生的?这样的女子九阴绝脉,不可能活过十二岁。难道天道院推选的人还是个黄毛丫头?”
属下皱了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回报说:“应该不止十二岁,处里的高手去偷偷查看过,那女子长得妩媚无比,至少有十六芳龄。”
“不可能!”林原将手中的密折放进火炉中烧毁,“这其中必定有诡!”
秋天的夜晚,来的格外深沉。屋外刮起阴风阵阵,卷起地上的枯叶,凌乱的在半空中飞舞着。街道中传来青楼女子的卖笑声和长哭不止的孩啼声,显得有些渗人。
黑暗的卧室中,林原翻身起床,点起一盏微亮的油灯。他脱下官袍,换上夜行服,摘下墙上的宝剑,正要出门,想了想,又从柜子的暗格中摸出几张画符用的黄裱纸,塞进袖子中。
在燕来楼的后门,匍匐在黑暗中的林原,抬起头,露出一双泛着亮光的眸子,望着对面灯红酒绿的青楼,喃喃自语道:“袁老道啊袁老道,你以为你把人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了吗?呵呵,青楼阴气十足,正好当做女鬼的栖居之所。”
林原正要翻身进楼,突然看见楼里有些不寻常。
燕来楼是长安最热闹的青楼,来找乐子的人很多,而且各色各异,这本没有什么奇怪,但是那些个吐息绵长,走路生风的人却很古怪。他们扮作来寻一夜春宵的恩客,拉拢女子的动作却显得格外僵硬,而且眼睛里毫无欲念。
“袁老道为了长生不老,连脸皮都不要了么,把最得力的弟子都派来青楼,就为了看守一个女鬼?”
林原暗骂了一句,突然心里灵机一动,笑道:“你给我玩阴的,我就偏偏来个光明正大。”
他跳下青楼对面的屋顶,钻进黑暗中。再走了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的是蜀绣锦服,腰佩宝玉,手中折扇轻摇,一副多情书生的模样。
大摇大摆地走进燕来楼,林原立马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射来的警惕目光,甚至还有青衣小倌吓白了脸色,急匆匆地跑出青楼,往天道院的方向报信去了。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林原却并不理会,他推开贴上来的莺莺燕燕,大声呼喝着:“老鸨,给小爷出来!”
浓妆艳抹的老鸨小跑着出来,看见林原,脸上立马露出狐疑的神色,龟公在她的耳边轻声提醒:“这是天机处的首席官林原林大人。”
“天机处?”老鸨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转身准备回楼:“每日来老娘这寻乐子的贵公子数不胜数,他一个观天像、算命的小官算命那根葱?”
听罢,龟公脸色大变,拉住老鸨,对她说道:“别看天机处的名声不大,但这位林大人可是当年的三甲头名,如今陛下最得力的心腹,他可万万得罪不得,王公家的公子我们不怕,但要是得罪了这位林大人,被按上一个燕来楼乱大唐风水的凶名,我们恐怕就要倒了霉。”
老鸨听完,熟稔地换上笑脸,转身踱着步子朝林原小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臂晃悠着,笑道说:“这不是林大人吗,你今儿可赏脸来了燕来楼,您说,喜欢哪个姑娘,我帮你叫来?”
林原脸上的笑意不减,轻描淡写地从老鸨臌胀的胸脯中把手抽了出来,高高昂起下巴,问道:“楼里有新来的姑娘吗?”
“有有有!”老鸨得意地介绍道:“江南的红倌人,辽东的高丽女,塞外的胡女——大人能想到的,我们楼里都有。”
林原摇着手中折扇,摇了摇头,眼神怪异地看了老鸨一眼,说:“还有吗?”
老鸨愣了愣,立马又接着笑道说:“有,只有大人肯花钱,我们楼里还有别致一格的那种——”
林原暗中呸了一声,打断老鸨的话,凑近了老鸨的耳朵,故意显得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是说最近刚被人送进楼里的那位女子,听说她遍体温凉,是个绝妙的女子——”
老鸨听罢,脸色被吓得惨白,心存侥幸地对林原说道:“这是大人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楼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姑娘。”
“真的没有吗?”林原用扇子挥了挥面前的空气,闭着眼睛嗅了嗅,说:“为什么我闻到了一股特别的气息呢?”
老鸨不敢再接话了,转头在周围围观的人中搜寻着。
有个青衣小厮模样的人从人堆中钻了出来,凑近林原,压低了声音说道:“林大人,岚姑娘是袁道尊给陛下——”
林原推开他,故意大声地说道:“袁国师正忙着给陛下选妃呢,提他干嘛?我来青楼寻乐与他何干?老鸨,快把那位岚姑娘叫出来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青衣小厮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林原却仿若未见,还拉着他嬉笑道:“多谢你告诉我她的名字,告诉你们的袁道尊,就说让他别多管闲事,不然别怪我天机处翻脸。”
说罢,林原推开青衣小厮,抬头在楼里搜索着,当西厢房的门口站着数位道门高徒扮作的小厮,嘴角露出了然的笑意,摇着扇子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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