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酷日当头,枝头上的蝉鸣愈发嘹亮聒噪,偶然一丝清风袭来,也是充斥了一股难言的闷热。
翰林院迎来了平常的一天。
大抵是酷暑难忍,汗流浃背的学士们也无心编纂,早早便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三三两两聚成了一堆儿唠嗑牙花。
别看这人一个比一个雅致高尚,出口那就是一段锦绣华章,但往往是这些读书人,对市井趣闻有着超乎想象的兴致。
“嘿,你听说了吗?最近那个很火的坊间传言!”
“据说是陛下流落在民间的五皇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儒生们窃窃私语,“二十四年前,那宠冠六宫的嘉贵妃被人撞见私会侍卫,暗结珠胎,一时触怒天颜,打入冷宫。”
另一个接着道,“没想到如今才水落石出,那嘉贵妃是被眼红的后妃诬陷,怀得是龙种!贵妃为母则刚,毅然将孩子送出宫外,由一名举人抚养。若不是为了进京赴考,恐怕这桩冤案永远也无法得见天日。”
众人说得似模似样的,一时间唏嘘不断。
不远处,青衫男子坐在案桌前,一手端方漂亮的馆阁体跃然纸上,尚未干透的笔迹透出幽幽的墨香。
翌日,被打入冷宫的嘉贵妃求见圣颜。
只见那条通往御书房的道路上,那女子一身单薄的素衣,乌黑的秀发披满了肩头,娇弱堪怜。虽然四十来岁出头,却如同那妙龄少女一般。
作为当时宠幸一时的美人儿,嘉贵妃的容貌显然非寻常女子可比,她清清弱弱得仿佛一支芙蕖,盛满了一身的芳香,让人见之难忘。
尤其那梨花带泪的模样,那倾诉相思的情意,就像一股儿热夏的清风吹进了老皇帝的心里。
文盛帝当场就将她搂入怀里,并下令彻查当年一事,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嘉贵妃果然是被冤枉的。老皇帝震怒不已,严令杖责了不少的宫妃。
而嘉贵妃也懂得见好就收,只会默默流泪,从不提半句怨言,倒是让文盛帝那些愧疚的心思涌了上来,各种珍宝赏赐如流水般进了嘉静宫,隐隐有恢复当年荣宠的势头。
而不出三四日,有关于沧海遗珠的坊间传言却愈演愈烈,朝廷上风波暗涌。
如今太子自成一脉,三皇子与四皇子联手,二皇子却整日沉迷在走鸡斗狗之中,耽于享乐,眼看是无缘皇位了。
但大臣们心里都知道,无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一水儿的草包,年纪又大了,心思都放在如何绊倒他人的阴谋上。平日里放冷箭抽板子挺在行,可真要他们脱离了谋士单独办事,那准是一塌糊涂,不是明君的最佳人选!
在碌碌昏庸的官场上,始终还有那么些人,胸怀天下,想凭一己之力悬壶济世。所以当他们听到五皇子流落在外的传言时,纷纷惊疑,再一探听,大喜过望。
这位皇子自小在举人家中养大,养父学富五车,养母贤良淑德。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这样环境成长的皇子没有沾染半分不良俗气,相反,他知识渊博,斯文有礼,引得远亲近邻不住夸赞。
更重要的是,他年轻有为,一直是以名列前茅的成绩一路走到了乡试,倘若不是当今状元郎孟南微风头太盛,他也不至于到了现在才被发现。
不过不管怎么样,群臣眼睛都纷纷一亮,哇擦,这娃妥妥的明君人选啊!
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也不好明目张胆插手皇帝的私事,只能在朝议的时候装作不在意提了两三句,希望老皇帝能上上心。
好在五皇子的生母嘉贵妃的确给力,吹了几日的枕头风,文盛帝总算记起来了当年的糊涂事,下令将流落在外的皇子带回来,来一场滴血认亲。
看着那两滴血缓缓相融,老皇帝看向那男子的目光便多了一份温和的慈爱,甚至有一点儿欣慰。
在众多皇子中,五皇子绝对可以说的上是出尖拔萃,相貌过人,能文能武,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继承者。但想了想他那些豺狼虎豹似的儿子们,老皇子又把自己的心思给歇了下来,只拿出了父亲的态度补偿他这些年在外的辛苦。
虽然老皇帝没有将五皇子扶上帝位的心思,但架不住其余皇子们的脑补,尤其当他们见到五皇子,心里的危机就愈发强烈了。
他们这些人都快四五六十了,可他们的幼弟正值风华,就难免冒出一些欲杀之而后快的想法。
重阳节那一天,老皇帝在御花园内设宴赏菊。途中有舞女献舞,正跳到最精彩的时候,那领头的角儿忽然挽剑刺向皇帝!说时迟那时快,五皇子挺身而出,胸口替皇帝挨了一剑!之后他强忍痛楚,凭借精湛的武功将舞女击伤,并指挥着御林军将乱贼一网打尽。
严刑逼问之下才知道,竟然是太子的手笔!
这下真是太岁头上放鞭炮,老皇帝脾气再好也容忍不了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一怒之下将太子关进东宫,闭门自省!从明面上,太子有了这个污点,日后登基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毕竟弑父之人,品德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一时间,三皇子与四皇子成为储君的热门人选。
夜风习习,竹林陷入静谧之中。
“嘶——”
坐在榻上的人倒吸一口气,俊秀清美的面容扭曲一片,“轻点轻点轻点儿!”
一双修长如玉的手轻巧替他缠上了绷带,严严实实裹住后才系了个结,用剪刀利落划断多余的带子。
“学艺不精,活该。”孟南微瞥了他一眼,低头飞快将东西捡进了医药箱里。
白泽委委屈屈拉上衣裳,“我怎么知道你安排的那个姑娘身手那么快,差点我就嗝屁了!”
谁也想不到,御花园那场刺杀是另有人所为。太子想要去掉五皇子这颗眼中钉,所以特意准备了杀手,他想得倒美,不但要五皇子命丧黄泉,还想让一些不服他的大臣受点苦头。
可惜的是,孟南微早就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不过因为太子被左派簇拥,东宫跟铜墙铁壁一般,能用的暗桩也少得可怜,还好领舞的姑娘是她的人。
只要将矛头稍稍改动,把刺杀五皇子改为刺杀皇帝,那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如今太子被幽禁,东宫那些谋士应该是被弄得焦头烂额了。
孟南微伸手就弹了一记他的脑门,“你真该谢谢人家,要不是灵犀她准头好,说不定这一下你就一命呜呼了!还敢埋怨?”
“病患需要温柔对待!”白泽忍不住抗议,指了指自己身上大面积的绷带。
她斜眼,“我看你活蹦乱跳得很,再补上一剑也不碍事吧?”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嘿嘿。”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