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前一日,镇国公府人来来往往,一派繁忙之景,最清闲的那个可能就数卫瑜了。
百合从前院走来,将一个木盒交给卫瑜:“郡主,这是东陵姑娘托人送来的。”
“快给我!”卫瑜急忙伸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自从那日宫中见过面之后,她就没再跟东陵依依说上一句话,每次宴会上若视线交错了,便遥遥点个头,连杜珂都看出了她俩的寻常。
究竟是何理由,她不能说,但真的害怕东陵依依会一直不肯原谅她。
打开木盒,只见里面用丝绸包裹着一本书,正是那本补好的古舞图谱。
“郡主,东陵姑娘传话来说,这本图谱补好的地方让您先看着,等有时间了再一起商量!”
“她真的这般说?”卫瑜笑开,明媚如花,眼中带着不确信。
“奴婢哪敢骗您,自然是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卫瑜将图谱抱在怀里,只觉得近些日子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打开图谱,上面有东陵依依隽秀的字迹,有些地方单独插了纸张,在上面着重进行标注,卫瑜看着看着,不禁投入了进去。
看到关键之处,她一边摊开图谱,一边起身亲自尝试着动作,一点一点地验证。
当萧澹走进后院时,看到的就是一幅女子乌发低垂,身姿纤细,学着书中做出优美动作的画面。
“嗒、嗒、嗒——”卫瑜嘴里打着拍子,脚步轻点着转身,正好与远处的萧澹视线相对,不由愣在原地。见他温润地露出笑意,才反应过来,收起了动作。
“阿拙?”
“嗯。”萧澹走了过来,白衣不染,俊雅如谪仙。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想着你今日可能会比较忙,但还是决定过来一趟,不然,怕是赶不及了…”
“赶不及?”卫瑜疑惑地看去。
“是啊…我之前错过了许多事,本想在最后放手一搏,却还是晚了一步。”萧澹看着面前的卫瑜,努力扯出了一丝笑,声音有些干涩,“如果是容廷,我甘心了…”
本以为在她和离后,他有的是时间去靠近她,让她慢慢地接受自己,却不料府中出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他无从□□。当他好不容易解决了阻碍,却发现那个姑娘心里已经住进了别人。
就像他从来不知该如何拒绝她的要求一样,又如何舍得令她为难。
“阿拙…”卫瑜从没见过这样的萧澹,仿佛整个人都被撕了开,却还在温柔的笑着,笑的支离破碎,“别笑了…你别笑了…”
萧澹深吸一口气,轻轻道:“阿瑜,我要走了,你自己要多保重。”
“你…你又要去哪里?!”卫瑜惊的抬头,心里难过的竟打起嗝来。上次嫁进将军府后,他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大半年,这次又要离开多久?
“哈…”萧澹失笑,伸手替她一下下地轻锤后背,“出海。”
“为什么要…嗝,出海?阿拙,能嗝…能不能不要去,听说很危险…”
还很远……
“不能。”萧澹利落地拒绝,手下突然加重,打的卫瑜一踉跄,嗝竟止住了。
“从很早我就在打算了,老师早年常提书中所写的西海,我想去看看。”
“可是…可是因为我?”事到如今,即使萧澹仍然未曾对她开口表明过什么,她也忍不住率先问到。她非矫情之人,有些事不问清楚,心里难安。
萧澹没有想到她会就这么问了出来,眼神愈加幽深,似含了千言万语在里面。但看她快要哭出来的神情,终究还是不忍心,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瞎想什么呢,是父亲想要将爵位现在传给我,我要出去避避难。”
“那也不必走那么远…海外长什么样子,关我们何事?何必…”
“已经都安排好了。放心,我会写信的。”
“你……”
“嗯,我会保重。”
萧澹看了看时辰,不早了,该道别了。
他还想捏一捏她的脸,不知道手感是否还像小时候那么柔软,但终是在半空中放了下来。
这一次,他要真正的离开她了。
不甘啊…
如何能甘心?
从前的赫连墨启不甘,如今的东陵殊也不能甘心…
除去他自己,如何能甘心将放在心中近二十年的小女孩儿让给他人…
但他说的又不算。
只能是…
阿瑜,再见了…
萧澹在心中说完,转身离开。
卫瑜看着萧澹笔直的背影,还有那冲她摆手的无声道别,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声音溢出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用力地擦了一把,却发现目光中已无萧澹。
他好似就这么不知何时地走出了她的生命…
“再见了,阿拙…”
卫瑜垂眸,看见石案图谱边,摆着的一支长木盒。
拿起来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玉萧。
是萧澹从不离身之物。
握在手中,触感温润,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她和萧澹一同跟随大儒卫治学吹箫,萧澹进步很快,她却总是气息跟不上,成绩寥寥。
祖父笑话她不用心,她还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这都是因为她又不姓“萧”啊!
当时祖父揶揄地开玩笑道,今后再姓后面再挂一个“萧”也不错啊?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但萧澹脸上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脖颈的模样,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卫瑜小心翼翼地将玉箫重新放回盒子里,在他回来之前,就由她先保存好吧。
晚上卫瑜睡的并不踏实,天还未亮便被百合叫了起来沐浴装扮。
沐浴一新后,卫瑜坐在镜前,任由百合为她绞干长发。银杏将量身做好的凤冠霞帔取了出来,伺候她换上。
锦妆暗纹金丝广绫大袖衫,周围绣着百鸟繁花图案,纤腰收腹,衬的胸前愈发丰盈。外罩一件象征着身份尊贵的金缨络霞帔,尾裙长摆摇曳及地三尺许,上面镶的五色琉珠莹莹闪烁,行走时簌簌有声,光幻溢彩。发髻束起,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正中佩戴着暗红琉璃萤石,以金饰串起,两侧鬓角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垂下两股珊瑚流苏和碧玺坠角,映在白皙的脸颊上泛着透明的色泽。
朝容长公主来到女儿身后,看着镜中那倾城绝潋的模样,心中又是高兴又是不舍。拿起梳子,从发顶开始一梳而下,嘴里喃喃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又梳了一遍:“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卫瑜感受着母亲手中的轻柔,好似在抚摸珍贵的宝贝一般,心里酸酸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最后一遍,轻声道:“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娘亲……”卫瑜转过身去,把头埋在了朝容长公主怀里。
“傻孩子,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哭什么?”
“女儿舍不得离开您…”
“只要你过得幸福,为娘就放心了。”
“会的,我会的…”
这一次出嫁,她不会再选错人。一定会好好珍惜现在,不再让家人担心。
杜氏也在一边悄悄抹了眼泪,看了下时辰差不多到了,上前提醒道:“新郎官快到了,阿瑜该准备出去了。”
朝容长公主爱怜地看了看女儿,吩咐喜娘为她戴上了红盖头。
到了前院,锣鼓声响翻天,四处都是喜庆的氛围,与后院判若两个世界。
卫瑜看不到路,只能由着喜娘搀扶,一步步按照她的话来做。她能感觉到有许多人在注视着她,每完成一项步骤后,都能听到周围有叫好声。
镇国公府门口,东陵殊一身红色的新郎装束,身姿挺直,喜庆的颜色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爽利。
他看着卫瑜被卫瑢背了出来,红盖头一晃一晃的,隐约露出白皙的脖颈,温顺纤弱的像一只小猫。清冷的目光中泛出了柔和,这只小猫就要被他娶回家了。
八抬大轿已停好,轿身红幔翠盖,上面插着龙凤呈祥,四角挂着丝穗。卫瑜被喜娘送了进去,轿帘放下,阻挡了外面的视线。
“容廷哥哥,阿瑜…阿瑜就交给你了!”一向嬉皮笑脸的男儿汗红着眼睛嘱托道。
“我会的。”东陵殊认真的承诺。
告别镇国公与朝容长公主,新郎官翻身上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轿夫抬的很稳,卫瑜坐在轿中并不觉得颠簸,想到即将面临的新的生活,心中不由既忐忑又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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