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吃了瘪,冷着脸,碍于面子又不好追上去,张了张嘴,只得大声问黎婉,“现在几个月了?”
黎婉扭头,随着赵氏的视线落在肚子上,嘴角轻扬,声音清脆,,“六个月了。”
赵氏算了算日子,乖乖闭上嘴,六个月,岂不是黎婉受伤的时候肚子里还有孩子?北延侯府今非昔比,降了王爵,可是,皇上与秦牧隐的交情不是谁都比得上的,吴家不参与党争,仁崇帝继位,对吴家并没对外家的敬重,仁崇帝杀伐果决,恩怨分明,唯独对秦牧隐是不一样的。
太后仁慈,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对太后和锦太妃的态度不差,也不厚此薄彼,唯独对黎府的刘氏态度会微微转变,而且,夏文邦犯了事,皇上迟迟不定夺,因着谁的缘故,一清二楚。
赵氏若有所思地去了静安院,老夫人正在抄写佛经,江妈妈领着赵氏去了次间,赵氏注意江妈妈性子似乎变了,眉目间的杀气都没了。“老夫人要什么时候才能抄完?”
老夫人抄写佛经容不得任何人打扰,说是给黎婉和小主子祈福,之前抄了一些了,老夫人严肃郑重,江妈妈明白她的心意,看了看日头,“怕还要一会。”
离京前,老夫人都是下午的时候抄写佛经,今日早早醒来就惦记着了,于是用过早膳就开始了。
江妈妈给赵氏泡了一杯茶,看了看日头,“估计还有一会。”赵氏在前边闹的事情她并不清楚,故而,赵氏说起全付的无理时,江妈妈皱了皱眉头,替全付说好话,“大管家刚回京,估计还没从南边的阴影中走出来,夏老夫人别与他一般见识。”
江妈妈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抿着,不时还会上翘,赵氏当即明白了江妈妈为何变化如此大,叹了口气,心想黎婉还真是好命,本以为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不仅怀上了,都已经六个月了。
“我见着牧隐媳妇挺着肚子,她与我说六个月了,张大夫医术高明,可看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了?”北延侯府偌大的家业,自然是个男孩子好,平时一定会附和赵氏的江妈妈却沉了脸,四下逡巡一圈,紧紧盯着赵氏。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秦家就牧隐一个孩子,黎婉当然要生个儿子,难不成要牧隐纳妾?”赵氏不明白江妈妈为何如何反常,啜了口茶,又迅速吐了出来。
“这么热的天,想烫死我啊。”
江妈妈没回答她,而是转身对门口的两个丫鬟道,“将地上的水弄干净了。”
态度冷淡,赵氏气闷,她不过问一句罢了,江妈妈都对她摆谱了,想着来的目的,赵氏忍了回去,好言解释,“江妈妈,我不过随意问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是挑你的刺儿,这茶水真有些烫了。”
江妈妈躬身上前,重新给赵氏泡了一杯,赵氏抿了一口,温度正常,不过江妈妈不说话,丫鬟跪在地上擦地板上的水,赵氏嘴唇动了动,“我也是为牧隐媳妇高兴,好不容易怀着了,自然是喜事一桩……”
“夏老夫人……”江妈妈手贴在肚子上,态度恭敬,语声却暗含不满,“夫人肚子里的不管是小侯爷,还是小姐,都是北延侯府的宝贝,是个小侯爷以后要撑起侯府的门面,如果是小姐,就是北延侯府的掌上明珠,不管男孩还是女孩,老夫人和侯爷都不曾嫌弃过,您的话以后莫要说了,虽说没什么,传到夫人耳朵里总归不太好。”
一番话是老夫人亲口说的,夫人性子稳重,为侯爷付出了颇多,老夫人说便是为着夫人的一颗心,都不该在小孩的事儿上叫夫人难受了,更何况,这个孩子好不容易保住了,纵然是小姐,她们只会更疼她,在肚子里吃那么多苦还能活下来,有什么不值得高兴的?
赵氏面色微边,一脸讪讪,专心喝茶不说话了。
快到午时了,正屋里才传来老夫人的声音,赵氏丢下茶杯就冲了出去,江妈妈皱了皱眉,赵氏多年的规矩学到哪儿去了?
“老夫人,抄写完了?”她一踏入正屋,眼神下意识地扫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和夏氏走之前一模一样,见着赵氏,老夫人心里欢喜,虽然之前闹得不愉快,不过,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故而,上前,拉着赵氏的手,“听说倾哥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啊,现在都是当祖母的人了。”
夏倾成亲也有四五年了,现在才有子嗣,说起孙子,赵氏脸上的笑堪比外边的烈日,“是啊,快满百日了,到时,你可要来夏府看看你的侄孙哦。”
老夫人眼神眯成了一条缝,由衷为赵氏开心,“来,一定会来的。”黎婉八月份就要生产,到时,她也是当祖母的人了,老夫人不由得感慨,“我们啊,都老了。”
回江南一趟奔波不说,后有发生了那么多事,老夫人看着比去年的时候老了,赵氏不好接话,说起了正事,“妹妹,你可要帮帮你哥,他遇着麻烦了。”牵着老夫人的手落座,赵氏噼里啪啦将夏府的情况说了。
老夫人拧紧了眉头,夏文邦从来不是糊涂的人,怎么想着勾结官员,贪污受贿了?
“这次怕只有你能帮你哥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搅到那些事中去了,牧隐刚回京,叫他给他舅舅求求情吧,老爷要是出了事,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
今年三月份的时候,皇上加设了恩科,夏敬中了进士,夏倾留在京里边,剩下的两人外放做官,赵氏清楚要想以后日子过得好,外放给百姓做事是必不可少的过程,可是她心里还是难受,加上夏文邦的事情,赵氏的脸色并不比老夫人好多少,起码,老夫人周身萦绕着一种喜悦,而赵氏,周身郁气。
“他怎么这般糊涂?新皇继位,正是清理朝堂的时候,他这时候闹出了事情,怕是牧隐都不好在皇上跟前开口。”老夫人一点也不糊涂,承王当了皇上,减轻了百姓的徭役赋税,一路北上听说不少官员还下村子体察民情,这些,都是在仁和帝在位时没有过得事情,夏文邦出了事儿,仁崇帝只会杀鸡儆猴,要偏袒了夏文邦,紧接着朝堂有人见样学样拿夏文邦的情况说事,仁崇帝怎么封口?新皇,在百姓中的形象至关重要。
“嫂子,这件事我怕是无能为力,你怎么也不劝着他一些,先皇在位的时候就极其反感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他当官多年了,不会不清楚这种事,要牧隐帮也要有个由头,现在被人抓住了把柄……”
老夫人摇摇头,还真不办。
“可是,就要我看着老爷进牢房又或者夏府被抄家?夏倾他们的前程才刚刚起步,这下可就要全毁了。”赵氏去过安王府找夏秋,夏秋怀了身子,安王妃对她不甚好,夏秋自顾不暇哪会帮她的忙,也是有人点拨赵氏,赵氏才想到北延侯府头上的。
“你告诉牧隐,叫他与皇上说说,皇上迟迟不肯降罪不就是想看看牧隐的反应吗?你哥多少年才混到这个位置,你不能看着夏府毁于一旦啊。”说道后边,赵氏有些歇斯底里了,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老夫人蹙了蹙眉,门口的江妈妈更是板着脸,一脸不耐烦,望着老夫人,只要老夫人点头,江妈妈就会上前将赵氏撵出去。
“你别太担忧了,牧隐回来了我与他合计合计。”赵氏有句话说到了老夫人心坎上,如果仁崇帝早就知道了夏文邦的事情却不怪罪是等着秦牧隐回京,仁崇帝是真想卖秦牧隐面子,还是心中对秦牧隐起疑了,想要借此将北延侯府也拖下水。
见过仁和帝翻脸不认人的情景,伴君如伴虎,老夫人不得不多个心眼。
“合计什么?”老夫人遐思间,秦牧隐闲庭移步走了进来,眉宇清冷。
“牧隐回来了,你舅母说你舅舅出事了,你回来了也好,听听看怎么办吧?”老夫人对夏文邦也是有情谊的,多年的亲情不是假的,可她也清楚,这件事不好办。
秦牧隐慢悠悠落座,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不喝,在手里晃着,漫不经心看着赵氏,“听说舅母在前边闹着要见婉儿,怎么又到老夫人院子来了?”他一回来,全付就将事情的经过说了,昨日才回来,黎婉身子还没适应过来,尤其现在月份大了,受不得刺激,赵氏倒是能耐。
赵氏可以在老夫人跟前嘶吼,对着秦牧隐,她总有几分忌惮,局促不安地搅了搅手里的帕子,嘴角强扯出笑容来,“我当时心里也是害怕了,一时糊涂,这不就闹了笑话,没惊着黎婉吧!”
江妈妈不知道有这茬,当即,狠狠瞪了赵氏一眼,转身小跑着走了。
赵氏心中莫名,不就是个怀着身子的人嘛,又不是多大点事,身为长辈,她来了,不让黎婉去前边接她就是体谅她了,想归想,赵氏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秦牧隐冷笑一声,顾着老夫人,终究没有把话说死,“舅舅的事情还要看皇上定夺,回去吧,明日早朝就知道什么情况了,舅舅自己做下的事就该想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皇上说会酌情处理的。”
老夫人瞅了她一眼,秦牧隐已经起身走了,“婉儿说叫厨房准备了几样您爱吃的菜,一块去画闲院用膳吧。”
赵氏当然不会以为秦牧隐这话是对着她说的,尴尬地坐着不知所措。秦牧隐走了,赵氏坐着没动,心底直叹息,“你啊,多少年了,性子还是这么好说话,她一个当人儿媳妇的不过叫下人备了几样菜,真要是有孝心,就自己弄好了送到静安院来,何苦要你过去一趟?”
老夫人无所谓的笑了笑,客气而疏离,“走吧,顺便送你出去。”
赵氏身子一僵,老夫人不高兴撵人了,她想着黎婉怀的还不知道是儿子是闺女了,现在就这么多人围着她转,以后真生了儿子,北延侯府上上下下还不得将她供起来,想劝老夫人两句,话到了嘴边,对上老夫人淡漠的长眉,说不出口了,上上下下都不欢迎她,赵氏想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回到夏府,赵氏胸口积压着一肚子火,今日一番行径,她更像一个不懂礼数的泼妇,这样的自己,赵氏心里厌恶得很,夏文邦今日没去衙门,等着赵氏回来。
“怎么,牧隐怎么说?”
赵氏又想发火了,扫到旁边抱着孙子的奶娘,压下了火气,“没有说什么,他的意思等着,到了明日就清楚了,不过,我看希望不大。”秦牧隐对她越来越疏远了,可能是因着夏青青和黎婉的关系,这次,更是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是你妹子,下午你去与她说说吧。”赵氏坐下,不一会儿,丫鬟端着饭菜进屋,赵氏没动筷子,而是说起了黎婉,“牧隐媳妇都有六个月的身孕了,老爷,我们要不要备份礼物?”
老夫人进到画闲院,不由得蹙了蹙眉头,看一旁守着黎婉的江妈妈,她好笑不已,“江妈妈,你别盯着婉儿了,她浑身不自在。”
江妈妈羞赧,退到了门口,赵氏泼辣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江妈妈是担心黎婉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才着急跑来了。
“紫兰,将屋里的冰块拿出去些,太冷了,夫人身子受不住。”怀孕后容易热,老夫人是清楚的,可是,这么多冰块,黎婉要是受了凉,会更不好。
黎婉上前牵着老夫人的手,老夫人不自主看着她的肚子,温和地解释,“你也别觉得热就使劲放冰块,怀着身子可要精悠些,忍一忍,生产的时候天转凉了,坐月子那一个月舒服才最重要。”
老夫人的手亲切的放在她手心,试了试,“果真有点凉了。”
黎婉摇了摇头,坐下,老夫人才问起了秦牧隐宫里的情况,“你舅母说皇上故意拖着是等你,承王的性子是个好的,当了皇上……”
秦牧隐知道老夫人的意思,顿了顿筷子,“老夫人,我心中清楚,您放心,皇上是念我率军出征,他犒赏三军没我的份,想要在舅舅一事上补偿我,我拒绝了,他登基不久,正是需要在朝堂上树立威严的时候,我不会给他添麻烦的。”说着,看了眼黎婉,“皇后娘娘让你什么时候得空进宫,大皇子心里念着你呢。”
说到秦籽韵,老夫人脸上的笑多了一丝柔和,“你二叔要是知道你堂姐有今日的造化,只怕悔得肠子都青了,对了,你舅舅的事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秦牧隐没有肯定回答,“皇上说再斟酌斟酌,我也不是很清楚,而且,和舅舅勾结的那几位,官职都不如舅舅,他怎么会这般糊涂?”秦牧隐叫全喜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饭吃到最后了,她才开了口,“能不能想法子叫你舅舅安度晚年,左右,倾哥儿的孩子出世了,他待在家里边颐养天年也好。”
秦牧隐点了点头,“我明日问问皇上的意思吧。”秦牧隐给黎婉舀了一碗汤递到她手边,“回家了,好好养好身子。”
秦牧隐见过秦籽韵怀有六个月身孕的时候,肚子大,人也胖了一群,黎婉怀着孩子,要不是挺着肚子,从后边完全看不出来已经怀孕了。张大夫说黎婉的身子亏损得厉害,以后还会不会有孩子都不好说。
“我心里有数的,侯爷您别担心我。”黎婉拿着勺子,轻轻将面上浮着的一层油舀出来,随后,一勺一勺喝着。
她喝得慢,老夫人和秦牧隐都停了筷子,老夫人眼含笑意,秦牧隐一脸温柔,抬头,注意到两人的神情,黎婉脸色一红,他们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刚会那勺子喝汤的小孩子,黎婉羞红了脸。
老夫人用过饭就回去了,秦牧隐牵着黎婉在院子里散步,栀子花树上,还留了几多开得正艳,悠悠的香味,沁人心鼻,黎婉诧异,“侯爷,您看,木屋还在呢”
树上,风吹日晒雨淋的木屋摇摇晃晃快要倒了,黎婉走上前,扶着木屋,惊喜道,“里边有鸟蛋,侯爷,您快看。”
秦牧隐早就看见了,不过仍配合地回道,“是啊,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又会孵出小鸟来。”秦牧隐上前稳住木屋,给身后的全安比划了两下,后者转身拿工具去了。
黎婉摘了一朵栀子花,白白的花瓣,淡黄的花蕊,清新怡人,紫兰上前,小声道,“夫人,要是喜欢的,奴婢摘些放到屋子里。”
“不用了,老鸟不知道飞去哪儿了,要是回来闻不到花香记错了地方怎么办?”凑到鼻尖,这时候,肚子动了一下,黎婉疼地下意识弯着腰,秦牧隐拦着她腰身,“孩子又闹了?”
黎婉有种感觉,她肚子里的多半是个女儿,“侯爷,如果是个女儿怎么办?”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以后怕是不会有孩子了,她挺想给秦牧隐生个儿子,秦家就有后了。
“是个女儿也好,名字我都想好了,她在娘亲肚子里就吃了这么多苦,是个隐忍懂事的,生下来我们好好补偿她,不用像管束儿子般严厉,正合我意。”这时候,肚子又动了两下,秦牧隐失笑,“我总觉得她能听懂我们说的话。”
想到有两次夜里,秦牧隐拉着她做那些羞人的事,黎婉红了脸,拿指甲挂刮着他手背,他说忍得久了,身子都快出问题了,黎婉看他可怜才同意了,要是肚子里的孩子知道他们做的事,黎婉一张脸瞬间红了透。
秦牧隐眨眼的瞬间看黎婉耳根子都红透了,以为她热着了,松了松手臂的力道,黎婉垂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肚子,神情懊恼略有两分不好意思,秦牧隐明白了,紫兰在,他不好说什么。
“紫兰,去看看全安怎么还没来?”紫兰和全安的事他听老夫人说过了,之前,是紫兰会错了全安的意,可是,那件事的确全安做得不厚道,后来,老夫人给两人配婚,紫兰拒绝了,也算下了全安的面子,现在,两人关系冷冷淡淡的,确实不如之前好了。
紫兰猜想秦牧隐有话要说,走了几步就见全安提着一个篮子来了,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了远处,全安奇怪,看了眼秦牧隐和黎婉,反应过来,跟着紫兰走了,他相与紫兰说说话,可是她态度冷淡,全安也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之间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紫兰走了,秦牧隐揽过黎婉的身子,压低了声音,“晚上孩子睡着了,不知道的,况且我那么轻,不会惊动到她。”
黎婉红的眼睛水润汪汪,秦牧隐清楚不能再说了,再说,黎婉就该生气了。
她怀了孩子后,皮肤好得没话说,身上的红印子虽然还有许多没消,可是,看在他眼里,仿佛时云朵散落的桃花,美轮美奂,第一次,他觉得有人的伤口原来会那般好看。
黎婉睁开他的手臂,离他两步远了站好,红着脸道,“侯爷,别教坏了孩子。”
左右看了两眼,“全安,将侯爷要的东西拿来吧。”
将木屋重新稳固,外边的人说刘氏来了,黎婉怀孕的事没有与任何人说,黎婉好的时候是没过三个月,黎婉不好了,谁会有报喜的心情,故而,刘氏看见黎婉的大肚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喜笑颜开,大声嚷嚷,“婉儿,你怀孕了怎么都不派人与我和你爹说一声,我们也能准备准备啊!”
说完,刘氏双手合十对着田地拜了起来,“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
秦牧隐上前给刘氏见了礼,“岳母,您与婉儿说说话,我去书房。”两人久了没见面,怕是有好些话要聊,秦牧隐识相地避开了,刘氏点了点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嘴里一直重复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久了没见到亲人,黎婉红了眼眶,趴在刘氏肩头,嘤嘤哭泣,有些时候她不明白刘氏的想法,怀孕后,她就无比想刘氏,或许为人母了,知道养大一个孩子的不容易,至少,小时候家里穷,刘氏从未冷着她了,小时候,她极少生病,“娘,我好着呢。”
刘氏上上下下端详黎婉一圈,紧紧蹙着眉头,“怎么这么瘦?怀了孩子就别想着瘦了好看,多吃些,以后生了孩子才有奶,知道吗?”刘氏说着说着跟着红了眼眶,哽了哽嗓门,“回来了就好,之前听说你在沧州受了伤我就来去看你了,偏生,皇上器重你爹,一时之间走不开,是娘的错,当时就该留你在京里!”
听到最后一句,不知为何,黎婉破涕为笑,刘氏的性子真是说变就变,当时可不是这般与她说的,“你一定要紧紧跟着侯爷,侯爷年轻气盛,人又长得英俊,听说江南那边的姑娘个个娇小玲珑,你可要把侯爷盯紧了,一有纳妾的苗头你就吵闹,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肯定会拦着,要是老夫人不拦着的话,你就想法子找上门,闹得那家人没面子,到了江南,你人生地不熟,我们又在京城,即便有人说我和你爹没教好女儿也传不到我们耳朵里。”
那时候黎婉听了刘氏的话哭笑不得,什么叫旁人说她教养不好传不到他们为人父母的耳朵里就可以由着性子来了,现在想来,只怕是刘氏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吧,刘氏没念过书,明白的道理多是小时候看着林氏的为人处世来的,到了京城,有想学着大户人家,后来,慢慢又算了。
一个见识不多的母亲能用她所有的法子教她的女儿怎么维护自己的位子和幸福,黎婉有什么资格不心怀感激?
“怎么又哭了?你现在怀着孩子了,不能哭,眼泪要憋回肚子里,以后孩子生下来了才会水灵灵好看,我怀你的时候就没哭过,除了生你哪会,你长得这么好看,可全是我的功劳。”黎婉长得好看,刘氏与有荣焉。
听了这句,黎婉不哭了,她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刘氏看了眼她手里的栀子花,当即夺了过去,“你现在怀着身子,不能什么都闻,身上起疹子了怎么办?”
刘氏虽然严厉,可是,话语间全是对黎婉的关切,“今年开的玫瑰花我都给你留着,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这次你放心,从开花的时候我就一直叫人看着,没有问题的。”
刘晋元给黎婉下药的事成了刘氏心里的恨,而且,因着这件事,黎城和黎威对她更是没有好脸色,说她眼瞎,帮着外人害自己的女儿,刘氏并不清楚其中缘由,听说后后悔不已。
“谢谢娘,沧州有许多好看的石头,我给您和爹带回来一些,我们去看看吧。”那些石头没有商船从南边找来的珍贵,可是,黎?沧州城有专门的石匠,可以将石头打磨成任意形状,秦牧隐送了一朵石头打磨成的海棠花,薄薄的一片,看上去很像玉石,黎婉给刘氏和黎忠卿打磨的是一个佛珠。
有礼物拿,刘氏当然高兴,虽然是石头,也是从沧州来的石头,拿过手,毫不迟疑地挂在脖子上,刘氏一身深绿色牡丹图案对襟长裙,里边罩了件月白色的中衣,石头贴在月白色衣衫上,有几分贵妇模样,“紫兰,紫兰,给我拿镜子来。”
“是。”
爱不释手的摸着佛珠,毕竟是石头,质地不如玉石温润,刘氏仍不住地夸赞“的确好看。”
刘氏一待就待在了傍晚,黎婉留刘氏吃了晚饭回去,让紫兰去书房看看秦牧隐怎么样了,紫兰回来说秦牧隐不在书房去宫里了,刘氏摆了摆手,“侯爷忙就算了,我们娘两吃吧。”
黎婉点了点头,心中疑惑,秦牧隐早上才入宫,下午什么时候又去了?
送走了刘氏,黎婉叫来全付,“侯爷什么时候出的门?”
“傍晚时分才走。”全付老实回道,况且,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侯爷可有说了什么事?”
全付垂目,来的公公说是奉太妃旨意,宫里有两位太妃,锦太妃和淑太妃,淑太妃在宫里低调的很,可是,也没听锦太妃宫里有什么事。
夜幕低垂,繁星当空,紫兰推门而入,提醒还在做针线的黎婉,“夫人,很晚了,您先睡吧,侯爷回来了奴婢再叫醒您。”天黑了做针线伤眼睛,况且,侯府的绣娘多,给小主子做的衣衫够穿了。
黎婉抬起头,月光透过树站射进屋,在窗边的床上投下斑驳的星星点点,黎婉点了点头,搁下针,“我在那边躺一会,侯爷回来了记得叫醒我。”定是宫里出了事,秦牧隐才会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
换了床的缘故,黎婉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一会儿才阖上了眼。半夜醒来如厕,发现,屋子里没有人,黎婉叫了声,紫兰立马进来了,“夫人,可是如厕?”月份大了,黎婉如厕的次数多了起来,张大夫说是正常的,生完孩子就好了。
窗外的月亮,星星全隐进了云层,屋里没有掌灯,一室黑暗。
很快,有了光明,紫兰扶着黎婉起身,悠悠道,“侯爷已经回来了,担心吵着您了,去书房安歇了。”紫兰和紫薯三个人轮着值夜,黎婉身边缺不得人,她们睡觉的时候都是和衣而眠,而且不敢睡得太死了。
“侯爷何时回来的?”
紫兰张嘴,正欲想着要不要说实话,帘子外就有了动静,“回来好一会儿了。”
说话间,秦牧隐挑开帘子走了进来,黎婉闻到了酒味,“侯爷,您喝酒了?”
秦牧隐一怔,“太妃设宴,喝了一点,是不是闻不惯,熏着你了我去书房将就一晚。”他回来的时候担心黎婉闻着不舒服,还专门洗了澡,洗了头,换了衣服,嘴里嚼了一会儿薄荷,没想着她还是闻出来了。
黎婉有些憋不住了,仓促地摇了摇头去了偏房,担心秦牧隐走了,出来的步伐有些大,秦牧隐急忙稳住她,“我在呢,你慢些。紫兰,下去休息吧。”
紫兰躬身退下,秦牧隐拉着黎婉躺下,说了今日宫里的事,“太妃听说我回来了,非要设宴款待,还请了朝中的一些大臣,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也在,以后我尽量少喝些。”
秦牧隐平时就不爱喝酒,只有少数次的时候没法子推却才会印两杯,他看得出来,黎婉不喜欢她喝酒,夏敬成亲他喝得一塌糊涂,黎婉等着他,那时候,她什么没说,紧紧蹙起的眉,秦牧隐现在都还记得。
黎婉侧着身子睡不舒服,平躺着,上半身斜着枕在秦牧隐身上,手玩着他的手,以往都是秦牧隐玩她的手,现在反过来了,在宫里虚与委蛇了一晚上,秦牧隐累得不轻。
先皇死后,后宫的妃子多送去了皇陵,淑太妃膝下有安王,皇上看在安王的份上留了淑太妃下来,太后娘娘几十年在京城,后宫的地位不可撼动,尴尬的就是锦太妃了,皇上是她亲自,她却只能享受和淑太妃的待遇,见着太后还要行礼,以往的时候,秦牧隐将锦妃看做长辈是个好相处的,今时再看,锦太妃与皇后娘娘之间怕是有不少的隔阂,或许,对北延侯府也有不小的敌意。
“牧隐,知道你回来了,我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听说你媳妇受了不少委屈,你母亲还好吧。”锦太妃见着他的面一番嘘寒问暖,秦牧隐备受感动,承王当上皇上,他与承王的关系也变了,秦牧隐不得不小心翼翼,早上一番对话,皇上还是当初的承王,秦牧隐欣慰,至少,他与仁崇帝之间没有猜忌。
“一切还好,谢太妃娘娘挂念。”
“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母亲和你媳妇都是有福气的,哪像哀家……”
秦牧隐眼里,锦妃并不是一个自怨自艾抱怨苍天不公的人,此番进宫,锦太妃明里暗里说她福气薄,秦牧隐倒是弄不清楚了……
……
“怎么了?”听着他胸腔发出的喟叹,黎婉出声问道,打断了秦牧隐思绪。
“没什么,过两日皇上会请你进宫,要是遇着锦太妃宫里的人,你不必理会。”锦太妃不仅对他,对皇上也是颇有微词,秦牧隐买来得及问皇上其间发生了什么。
黎婉轻轻嗯了声,她脑子不如之前反应快了,换作平时,早想着问他宫里是不是出事了,如今,黎婉快睡着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耳边是秦牧隐均匀的呼吸声,不忍打扰他,黎婉心里默默念了两句,跟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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