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照常去上课,中午的时候巫小婵被文竹找到。她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文竹,他的头发相比以前又要长些,看起来更像个姑娘。巫小婵会这样想,有徐蕾很大一份儿功劳在里头。徐蕾突然变得很针对杜诺,原因巫小婵大概猜得到,她认定巫小婵和杜诺在背后打得火热,面上儿却不露一星半点儿,瞒着她这个朋友。那天杜诺来上课,竟然也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好像他真的只是来代课的,巫小婵真的只是他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一样。徐蕾气得那个劲儿,要不让她发泄出来,恐怕这房子得被掀翻…当然,她是不会掀房子的。这一早,徐蕾就拉着几个好事儿的女同学坐在那儿极有兴致地讨论起杜诺和文竹来,那是不让巫小婵听个够不罢休啊。什么竹马竹马、两小无猜啊,什么龙阳断袖、分桃男风啊,巫小婵听得很是无奈,这姑娘,一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不过文竹长得美这倒是真的,只是常常不像个“正经人”。
文竹对照片的事情向她道歉:“也是我疏忽,我没想到那些照片会流出来。”对于这件事儿,其实巫小婵倒真不怎么在意,照片的事儿除徐蕾在那儿大生闷气以外,她也没觉得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影响,那些背后说长说短的她一向不在乎。文竹接下来却说:“其实吧,亚历斯里并不是没有任性乖张的公子小姐,杜诺在的时候他们还有所忌惮,会收敛一点儿,但他明天就要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难保他们在这段儿时间里不为难你。”巫小婵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为难我做什么?有什么意思呢?”“你觉得没意思,可别人不这么想啊,他们可能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呢。”巫小婵点点头,也不知她对这其中的意思能领会几分。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问:“小姐还说得过去,公子是怎么怎么回事儿?”文竹打起哈哈:“这个…这个嘛…杜诺那家伙,从小就很招人喜欢,招女孩子喜欢,更招…咳咳…男人喜欢…”
“后天”转眼就来到,这天巫小婵起得很早,当然,叶孤舟起得更早。若是巫小婵一个人要去哪儿,经常是不声不响的,她高兴就留个条儿,实在没想起来就什么都不留,一个人施施然就踏上行程。这次出门儿的人换成叶孤舟,她第一次有一种“分别”的失落,总觉得应该为他做点儿什么。于是叶孤舟前一刻拧开房门,她后一刻就从床上坐起来,掐点儿似的准。他此去是西南原始密林,得先坐小半天飞机,再转火车,再上公路,最后只能步行到那个村子。叶孤舟走出房间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又不是去旅行,自然要不了那么多讲究,一个背包只带上身份证件、笔记本儿、防蚊虫的药便可,其他的自有杜诺准备。
巫小婵其实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她在这种生活常识方面着实有点儿欠缺,站在门口和叶孤舟大眼儿瞪小眼儿。“起这么早?”叶孤舟含笑看着她,“是要给我送行吗?”巫小婵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甚至还有些气恼,她不轻不重瞟他一眼,半晌憋出一句:“我给你做饭。”说完,也不管叶孤舟在身后如何目瞪口呆,抬步就走进厨房。
巫小婵真的称不上有什么厨艺,只能做出几个称得上像样的家常菜。一阵锅碗瓢盆儿叮叮当当鼓捣过后,几个小菜终于出锅。聂瑶被她那一阵儿动静吵醒,顶着头乱发出来,正好看到巫小婵围着条卡通围裙从厨房里往外端菜,而叶孤舟却坐在餐桌前等着。继“巫小婵要写作业”后,她终于发现这第二件事足以说明——这明明就是个寻常小姑娘嘛!
聂瑶斜吊起眉角盯着巫小婵笑,凑到桌边,对叶孤舟说:“我怎么越看小婵越像个…给即将远行的丈夫张罗吃食的…小媳妇儿呢?”聂瑶说话一向没遮没拦。叶孤舟自己盛好一碗饭,眼睛一直看着还在厨房里忙活的巫小婵,慢悠悠地说:“小心被她听到。”聂瑶一咧嘴,笑嘻嘻地坐下来。一顿饭毕,几人各自做事。
叶孤舟直接与杜诺在机场碰面,不去亚历斯,这一趟路便只有巫小婵一个人。她不紧不慢踱到亚历斯,难得的见到班主任凌阳正坐在讲台上,面容还是一贯的严肃,底下的人倒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徐蕾把赵司的电影评论作业举得高高的,邀周围人一起“观赏”。赵司踮脚去够,胖乎乎一截白藕甩来甩去就是够不着,心里只恨自己没长得足够“傲视群雄”,他要是有身高优势,早就能把东西抢回来,拍个瓜似的简单。可惜,他没有。徐蕾等到折腾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拍桌子收作业。“待会儿娱乐课这是要点评讨论的!还要跟五班的比,不要给咱们班丢脸啊!”“要点也别点我的。”徐蕾仗着课代表大权在握,嘿嘿笑着说:“你求我,我就不点你的。”赵司只好气呼呼地坐回去,竖起一本书来挡住脸,也不知是看还是没看。
巫小婵刚要坐下,就听到凌阳叫她:“巫小婵,你过来。”“什么事?”这位凌老师找她,倒有些稀奇。凌阳把一个信封交给她,说:“这是杜诺给你的。”巫小婵接过那沉甸甸的一个信封,还有点儿发愣,这个杜诺到底在搞什么?“回座位吧。”
巫小婵原本想拆开来看看,一见徐蕾那一副饿狼扑食似的两眼放光的样子,顿时改变主意手一转就把信封塞进背包里,还悠悠拍两拍,那意思像是在说“这东西是不能乱动的”。徐蕾悻悻坐回去,扒拉开赵司的书,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巫小婵就这么过着这平淡的一天,与她生命里的其他很多个日子相比,这一天甚至是平淡得有些过分的。恍然间她似乎回到还没有遇到叶孤舟的那段日子,一个人行在苍茫雪地中,身后留下的浅浅脚印转瞬间就被新雪掩埋。那时的她常常是淡漠的,就像一只找不到纲目归属的生物,对这世间的纷纷扰扰一概待如过眼云烟。叶孤舟曾开她玩笑说她“不像个人间人”,那其实不是玩笑。她这个人确实有些无趣,杜诺也这么说,不懂害羞,不懂撒娇,不懂怎么去讨人喜欢。然而现在她正在悄无声息地、不落痕迹地告别过去的自己,她还不会像徐蕾一般大胆地捉弄一个人,但她的心已经渐渐热起来,像是一个鸡蛋,在热气里慢慢蒸煮,只要耐心地剥开蛋壳,就会露出里面那个浑圆温热的蛋白蛋黄。她已经能为一个人“洗手作羹汤”,愿意对最平常的现实倾注最大的热情。现在也是如此,在打开信封前,她还有情致伸手接住这片悠悠飘扬的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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