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春寒之际，雨水还有几分清冷。 华桐又在诚王府休息了半个来月，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连城每日必差遣人来问候，见她一脸平和，想是渐渐恢复了过来。她这些日子身子不方便，而华桐又不愿见她，心想她如今这样便好。华桐夜里一直浑浑噩噩做着梦，梦中似乎常有人陪伴在她身旁，只是她一直迷迷糊糊，看不清对方的面目。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许久，这中间她的腿疾又犯了，时时刻刻与病痛做斗争。梦里思绪翻涌，勒马回头之时，再也见不到他追上来的身影。夜里不知道是谁替她掖了掖被角，她暖暖的手触到那冰冷的身体瞬间从梦里挣脱出来，目不转睛地瞪着眼前的人。晦暗朦胧之中，他的目光依旧如从前那般凌厉，她傻傻地望着他，似乎像在梦里，却又那般真切。他是那样可怕，亲手毁了她的一切，可为什么在这个时刻，让她心里有一丝的暖意。目光如水，就这样不带一丝情绪望着他。他是何许人？如今早已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什么深夜还会出现在诚王府，这样大费周章，是想对她做点补偿吗？自己夜夜梦里的人，难道就是他吗？她的双眼充满了疑惑，从前，他说只想娶自己喜欢的人，她只是觉得他喜欢自己，如今，她觉得他不是只有喜欢而已，可是那样的爱，让她难以呼吸。国破家亡，他给自己的毁灭，让她生不如死。如果可以，她倒宁愿当日在乾和殿外一手被他掐死，如今也不会这般难受了。心里万千思绪，但脸上早已波澜不惊。这几个月的心力交瘁，早已在无形之中让她懂得了虚伪与隐忍，这些都是南宫信手把手教她。他是那样的残忍，在面对他这样清冷的目光之时，她竟然还会觉得一丝温暖。一股彻骨的绝望陡然间在心里涌起，曾经的回忆让她那样撕心裂肺。这些日子，她只是选择忘掉，再次看见南宫信之时，让她那样痛不欲生。她再也不愿受这样的折磨。从枕头之下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朝南宫信刺去。他却连躲也不躲，血一下子从里面沁了出来。她失神地望着那红红的血迹，心里的恨并没有减退半分，让她难受得想死。她等报仇等了那么久，明知道这一刀并不会造成致命的危险，然而她再也对他下不了手。心里早已绝望，她恨他，却杀不了他。举起手里的匕首，想就这样痛快地解决自己。却见一双手从阴暗的光线里伸了出来，抓着自己的手腕，向外狠狠地刺去。她怔在原地，目光冷冷地望着他，他身上又多出了一道伤口，手里的血还有几分滚烫。鼻翼之间充斥着血腥之气，他明明可以夺下她手里的匕首，可是偏偏为什么朝着自己刺去。华桐的手离了匕首，心也像手一样空落落，她等了这么久，不就是希望杀了他，可如今她不但下了不手，更是无法面对。他身上的血还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溢出，而她也是血液迅速往上冲，朦胧的光影之下，她渐渐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这场执迷不悟，要延续到几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蒙蒙的雨雾笼罩在整个院子里，雨点打在脸上，寒气侵入骨髓。四下里静悄悄，寒意却一次又一次地裹挟。几番梦梦醒醒，身旁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人。梦里见他披着满身的血出现在面前，周身如同遭到万千箭矢刺穿自己一般难受。如今无论做什么，都只有钻心刺骨的痛。她不想再卷入他的世界里，不想再与他的权势有任何的瓜葛，只愿这一生，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度过。本以为南宫信会就此放弃，然而他只是养了几日，便又如从前。他这是在赎罪，还是别有用意。她早已不能单纯地想他，她让他挨了两刀，现在所有的仇恨横亘在他们之间，他为何又要出现，为什么还要折磨彼此。他的目光清冷，像从前一样没有变过，望着她的时候，却带着一丝爱怜。因为她而改变的点点滴滴，即使在她拿刀向他的时候，他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刺杀皇帝是何等的大罪，他为什么要如此容忍她。这样只会让她更痛，让她难以平静地离去。他受伤的事情，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否则宫里怎么太平得了。这些年，他用尽手段排除异己，却对自己格外照顾。这样的纠缠，到底能带给他什么？他转身正想离开，冷不防一只温暖的手抓着他的手腕，掌心中的温热对他早已是致命的毒药。他只是微微一怔，旋即转身回头，目光定定地落在手腕上的手之上。她知不知道，这样抓着他，便再也难以让他放手了。这些日子她病得迷糊的时候，也会这样拉着他的手，但他心里清楚，她最恨的人就是自己。可如今，她是清醒的。灰暗的长袍带着淡淡的气息，仅仅只是一瞬，他身上的气息就全扑到了她的身上，他抓过她的手，将她紧紧地揽在身边，四周都有令人难以抗拒的气息和温热。他抱着她抱得那样紧，这一刻他等了有多久，身旁的她依旧带着几分慌乱，手上带着几分无措。但他再也不顾，只想就这样将她占为己有。这一天，她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个万劫不复，没有退路的决定。他凑近她的耳畔，气息轻飘飘，言语带着轻颤，似乎百感交集。“此生，我南宫信绝不负你。”在她面前，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也不再自称朕，他只是想作为一个平常人，给她一个承诺。她心里微微惊颤，但早已压下心里的那些惶恐，目光盈盈地望着他，他的眼眸幽深难辨，但却让人深信不疑。他冰冷的手覆在她的背上，刚刚那句话，他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勇气才出口。这些日子，他承受的并不比她少，为了救她，他也使尽了浑身解数。他明白她心里的怨恨，明知道这样做等于毁了自己，可看到她绝望的时候，他宁愿自己毁灭。以前的他，一心只为皇位。自从发觉自己爱上她之后，便觉得她才是一切。他看着她恍惚出神，缓缓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湿热的气息渗入肌肤，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脸上依旧彷徨无措。他自始至终都绷着脸，但眼神里却是那样温柔。他懂得她所有的情绪，望着她盈盈如水的眼睛，心里充满了疼惜。当所有的人都逼着他的时候，他也曾走投无路，但他不能死，也不能表现出一丝软弱。他心里也清楚她没那么容易解恨，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好好地留在他的身边，时间会帮他解决一切。他低头捧起她的脸，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心底涌起一股恐惧。虽然她下了这么大的决定，虽然她知道前路面对的将会是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害怕。他的吻迟迟没有落下，只是贴近看着她，气息流转在她的面庞之上，看着她因为紧张涨红的脸。为何此生会对她这样难舍难分，他欠了她太多，后半生，就让他好好来补偿她。不知道这样注视了多久，她的眼神闪烁，唇边微微颤抖，他最终还是轻轻地吻了下去。那一股芳香，是几个世纪的眷念。他盼望这一刻不知道盼望了多久，终于，这样致命的吻让他无法自拔，此生便沦陷下去。他隐隐约约感觉她在颤抖，但是他眷念她的芳香，一直小心翼翼地温存着，越抱越紧，越吻越深。睡梦之中，他的气息是那样强烈，卧榻之旁，他那张静静沉睡的容颜，是那样平静。朝堂之上，后宫之内，能让他用这样平静的面庞解决一切事情吗？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下不了手，在自己的心底，不仅恨他，更有深深的怜悯。他如同先帝一样，为保自己的皇位不择手段。然而皇位在他手上的时候，他的一切手段都显示着他心里的不安。当年，先帝真的是传位给他吗？而虚华庭的麻姑，真的如他所说，只为感激救命之恩？忽然之间她发现，有太多的疑团未解，有太多的心愿未了，所以才踏上了这条不能回头的路。犹记得当初代嫁尤国的场景，一眨眼，三四年如过眼云烟。这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就算没有退路，她也不像当初那般顾忌了。南宫宸和琉璃已经枉死在他的铁血手腕之下，如今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做那些伤人伤己的事情。为了死去的那些人，她没有选择。回宫已是必然，南宫信会让她用什么身份回去？从前的她，一心想要逃离重重的宫闱。如今的她，早已心如死灰，逃不逃都一样了。如果有来世，她只愿生长在平凡百姓人家。此番回宫，看着熟悉的宫墙，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本书来自 品&书#网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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