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现在怎么样了?拿着那条白色绢布,苏禹的眸色忽明忽暗,他站在漆黑的夜空之下,微抬头凝视着那几颗稀疏的星子,唇角勾起一抹恍惚的苦笑。
手指在绢布上的绣字上摩挲,他的心闷闷的疼。思念如骨随行,他想无论如何,他都要去见她一面!
D市的一家薰衣草主题餐厅。
三天之前,苏禹来到D市,每天晚上都会坐在餐厅一处靠窗的位置,点一杯咖啡和一份小蛋糕,慢慢的吃完,坐在座位上静静凝思。
餐厅白天和晚间人都很多,可是10点过后,人就少了,到了11点快关门时,整个餐厅的客人就只有苏禹一人,他的存在,不免引人注意。
高大挺拔的男人坐在那里,背影如山石一般宽厚坚挺,行为举止也贵气十足,态度教养都是极好的,这样的男人最容易撩动女人的心,每每有女人好奇痴迷地绕过来想和他搭讪时,却又悻悻离开,不是因为他有多冷酷,而是他的脸和他整个人的气质相差太多。
谁能想到拥有一个如此迷人背影的男人竟然会有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皮肤虽白但上面隐隐约约的有很多伤疤,鼻子和嘴巴都是最大众的,一点儿特色都没有,最有味道的那双眼睛里又因为冷淡孤寂黯淡的像是一潭死水,更是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每个女人都会被他的背影吸引,但走近细看时绝对会失望地叹一口气。”同事指着角落里的男人对程锦道。
程锦低着头没说话,因为她也是个女人,也被吸引,也会失望。她冲了一杯咖啡,搭配一小块蛋糕和几粒花生牛轧糖,走过去,凝视着那个在灯光下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把咖啡等放在他面前,轻笑了一声,“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苏禹抬眸看她一眼,盯着咖啡和蛋糕糖果,问:“多少钱?”
“不用钱。”程锦坐在了苏禹对面,很温柔地浅笑,“我见你好几天都是最后一个才走,在店里花销不少,出手阔绰,这些算是店里送的。”
“谢谢。”苏禹嗓音沙哑难听,骨骼分明的手端起咖啡,轻轻啜饮一口,修长的手指握住叉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蛋糕。
程锦凝视着男人的手,在灯光下,他的手指很白很长,但也有许多伤口,很难想象一个人的手指上竟然会有如此多细小的伤口,他是做什么工作的?设计师?她双手撑着下巴,好奇地想着,嘴唇无意识地嘟起,这个小动作落在苏禹眼中,他的手一颤,叉子叉起花生糖,没有迟疑地放在嘴里咀嚼。
“你……”程锦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她苦笑了一声,站起身笑了笑:“打烊了,明天见。”
苏禹没有回话,拿起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往外走。
第二天他没有出现,程锦看着那个空空的座位,心里竟然有些失落,又过了一天,晚上八点,苏禹再次出现。
他还是坐在那里,等到快打烊时,程锦和上次一样端了咖啡蛋糕糖果过去,坐在他对面,双手撑着下巴看他,她盯着他优雅的动作,双眼里泛起迷离的光,“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们之前有在哪里见过吗?”
“没有”粗噶难听的嗓音,苏禹用叉子叉起花生糖放在嘴里,他穿着一件质地极好的白衬衣,袖口绣着暗金色的纹路,抬起手时露出一小截手腕,那上面密密麻麻起了很多小红疹子,程锦愣住了,“是过敏了么?”
“嗯。”点点头,苏禹继续咀嚼着,程锦突然想起花生也是过敏源的一种,不由地问:“对花生过敏?”
她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个,好像她以前认识的人中也有对花生过敏的,她想啊想,但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苏禹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她,“你有朋友也对花生过敏?”
“好像是,我记不清楚了。”程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苏禹垂眸,浓密的眼睫覆盖在他眼睑上,他不说话,程锦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很悲伤很痛苦,他怎么了?
“忘了好。”苏禹唇角扯出一抹清浅的弧度,站起来往外走。
程锦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闷闷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难过,很想哭,毫无缘由,真是奇怪!
她到底是怎么了?
晃神地收拾完,关上店门,已是晚上十二点,凉风习习,她拢紧了风衣领口,打了一个喷嚏,正要去打车,前方晃过两道亮光,一辆黑色小轿车开到她面前,摇下车窗,沙哑难听的嗓音,“上车,我送你回家。”
“你一直在外面等我?”程锦诧异。
苏禹打开车门,淡淡道:“女孩子晚上不要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没事啦,这一带治安很好,我家离这也很近,我已经习惯了,没问题的。”程锦笑着,心里想,大半夜的,我上了你的车,才是有危险好不好?她向来是自持自重的女子,可看着苏禹严肃的脸色,认真的表情,突然笑不出来了,也不倔了,坐在了副驾驶位。
小轿车缓缓行驶,窗外桢桢倒影呼啸而过,程锦转眸看着男人冷峻的侧脸,心,犹如被一颗石子扰乱的春水,那样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脑子里好像有一段记忆被封尘了,他是谁?他是谁……
小心斟酌着措辞,程锦道:“很抱歉,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啊?我觉得你好熟悉好熟悉,就像是我的——”
“爱人?”唇角翘起一抹冷逸的弧度,他突然把车停在高速公路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目看她,眸光熠熠。
“我……”程锦震住,手指抚在苏禹脸上,她轻轻的抚摸着,眸光迷离恍惚,她像是看见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眼里落下大滴大滴的泪珠,在这样漆黑寂静的夜晚里,她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抚摸一个陌生男人的脸,为了一个陌生男人流眼泪,她一定是疯了!
男人越逼越近,暗沉的眸色紧紧环绕着她,他温热的气息扑了过来,大手绕到她后颈子上,揉捏着,桎梏住,将她拥入怀中,在她睁大的双眸中,他的唇瓣压了下来——
唔!
他的吻那些迫切,明明是粗暴的,但她居然会感觉到怜惜?她疯了吗?!她使劲地挣扎,猛地将他推开,一个巴掌抽了过去,发丝凌乱,衬衣上的扣子也掉了两颗,怒气冲冲地看他,“你这个混蛋!”
苏禹倨傲地擦了擦嘴角,冷笑道:“你刚才不是说这一带很安全,你一个人没问题的吗?”
“你……我要下车!”程锦气的发抖,两只手拼命地拉开车门,苏禹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按下中控锁,车内上了锁,任凭程锦如何用力,车门都是拉不开的,她回头瞪他,明明是应该害怕的啊,可她就是怕不起来,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又逼了过来,冷冰冰的吐字,“怕了么?现在漆黑一片,四周无人,也没有摄像头,就算我对你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
程锦咬着唇,他的眸光一紧,手指伸到她唇上,斥道:“不要咬!”
她眼里迅速落下泪来,滴在他手指上,他眸色冷凝,转过脸,解了锁,沉声道:“下车吧,你家到了。记住,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回家,也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
程锦愕然,她的家?她抬眸去看,果真是的,为什么他会知道她住在哪里?
小轿车扬尘而去,程锦站在自家楼下,久久不能平静,她心里好空,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迟钝地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外婆走了过来,慈爱担心地道:“阿锦,你怎么了?不开心吗?下个星期就是你结婚的日子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嘛。”
“是啊,我应该高兴的。”程锦喃喃自语,她站了起来,身后又传来外婆苍老的话,“明天你就把店子关了吧,结婚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呢,别叫男方看了咱家的笑话。”
“……好。”点头,程锦觉得自己魔怔了,明明是个陌生人,还是个强吻她的混蛋,她竟然一直记挂在心头。
她不能忘了他。
结婚前一天,程锦和外婆一起准备喜帖,外婆看着她,突然老泪纵横,不舍地道:“阿锦,你命苦,结婚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外婆,你说什么呢,我现在很幸福呀。”程锦笑着抱住外婆,外婆叹了一口气,想起了往事,道:“5年前,你和你爸妈一起出去,谁料中途出了车祸,你爸妈当场死亡,你就……失去了记忆,这样也好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
“外婆,你别伤心了,爸妈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程锦眼眶湿润,她把头靠在外婆肩膀上,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平凡无奇的脸,那样熟悉,仿佛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她突然觉得很疼,疼的不能呼吸了,咬着牙努力压制住,用平常的语气道:“外婆,我是不是忘记过什么人?我经常做梦梦见一个人,他的样子很模糊,我一想到他就很难受。”
外婆没说话,过了半响重重地“唉”了一声,回房间拿了一张照片出来递给程锦,“是他吧。你们以前感情很好的,可天有不测风云……”外婆抹了抹眼泪,“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家里破产后听说也出了意外,你当时为了他自杀好几次……现在好不容易缓过来了,阿锦,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忘了他吧!”
照片上的男人英俊倜傥,和苏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可是,为什么在她的梦里,苏禹渐渐地替代了这个男人?昨天她半夜惊醒,坐在床头,额头不停地冒汗,她在梦里一直追着他跑啊跑,等到他回头,她脱口而出:“简铭!”,可转过来的那张脸却是苏禹。
她想不通。
明天就是结婚的日子了,她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她脑子里不停地闪现了很多乱糟糟的回忆,她无法将它们连接成片段,坐起来走到窗边,窗外明月高悬,她拉开窗帘的一角,眸光一颤。
楼下停着一辆车,车外有一个男子斜靠着,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长烟,火红色的小点在黑暗里忽明忽暗,像是魔鬼引诱天使坠入阿鼻地狱的原罪。
他抬眸看着她,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像是黑洞,将她吸了进去!
程锦连考虑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猛地转身,连鞋也顾不上穿,直接打开门赤脚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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