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头贾环正安抚好了心情激荡的赵姨娘,那一边被他派去打听贾宝玉之事的小子也回来了。
里头赵姨娘正和贾探春并赵家一家子,而贾环则领着那复命的小子一路到了外头小花园里。
“怎么说?”贾环坐在石凳上,轻轻皱着眉头问道。
“回爷的话,贾……二爷是去买丫鬟的……”说这话的时候,那小子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贾环脸色,见他并未对这个称呼有什么反应,那小子方才松了口气接着道:“那时贾二爷被人群挤了出来,奴才便逮着几乎上去搭话,一问才知,贾二爷是因为舍不得曾经在荣国府伺候了他的丫鬟,这才带着钱要去赎几个丫鬟出来。”
“嗯?”贾环此时也是一脸诧异,不过仔细想想,这事情也不难理解。
这些年,他因为进了苏府而渐渐与贾宝玉失了接触,于是贾宝玉便也渐渐又恢复到了他原来那个多情公子的样子。
再加上前不久贾宝玉夫妻被从牢里放出来的时候贾环通过一个小子以个人名义偷偷给他塞了不少钱……想来贾宝玉是又心软了,不愿那些“花一样”的副小姐们受委屈,这才拿着贾环给他过日子的钱来赎人的罢。
想到这里,贾环也是无比无奈。都说狗才改不了……,怎么……
幸亏他还给了一笔钱放在史湘云那里,不然,只怕他们夫妻之后都揭不开锅了,又何谈养着他们一双儿女?
不过既如此,贾环便也打算撒开手不再管贾宝玉一家子的事,毕竟求仁得仁,他能帮的都帮了,总不能之后还让他给贾宝玉养老不是?
好在如今在旁人眼里贾环只不过是苏家一个傻小姐的入赘夫婿罢了,而他唯一好运的,也不过是凭借这段婚事逃过了荣国府被清洗的那一段祸事罢了。
没人知道贾环如今凭借自己前生在最底层累积的经验,和如今苏家的人脉,已经做到了多大的生意。就是赵姨娘,她听到的贾环做生意,也不过以为是贾环借着苏家的势开了个铺子罢了。
贾环如今做生意,做的就是女人生意。
曾经的经历让贾环无比明白,这年头最有钱的官、商之流,除了好古玩之类的大物以外,其它零散的钱财十之□□都花到了女人……和一部分男人身上。
贾环最初做的生意大多是些小生意,且还是向处苏岸清借来的本钱和铺子,开始做些便宜首饰脂米分的生意。
这铺子开在城西,是京中百姓分布最多的地方,再加上铺子里东西便宜又新奇,且也说得上物美价廉,于是渐渐也红火了起来,就是附近一些青楼里姐儿,也乐得来光顾一番。再然后,贾环又在城南开了家更精致些的铺子,不过这一回却是卖的更加高级些的货色。
得知贾宝玉会制作胭脂是贾环的意外之喜。
那一日,探春受王夫人示意回荣国府见一个什么官家太太,再回苏府时就带上了好些胭脂水米分等物,直接就给贾环拎了过来。
贾环好奇一问,得到的答案却是:“这是宝玉做的,只说是送给我们几个姐妹们。对了,今日林姐姐没去,宝玉还托我给林姐姐带一份去,我近日都不得闲,便是环儿替我去罢。”
这话说完,贾探春便一脸不乐意的扭头走了,徒留贾环愣在后头,半天摸不着头脑。
直过了许久,他方才反应过来。
贾宝玉会做胭脂!
——听起来倒真像二哥会做的事。
贾探春近几日很忙。
——姐姐最近很忙吗?贾环没实在回忆起来。
不过贾环倒也并没有多想什么,左右只当贾探春小性儿犯了不乐意到处跑就是了。
可那时鬼使神差的,贾环却突然伸出手将被贾探春放在桌子上的大小几个盒子给打开来,又从中拎出那放着胭脂的罐子往眼睛下头一放。
一见那胭脂成色,又闻那鼻尖似有若无的香气,贾环的眼睛就是一亮。
这东西绝非凡品!
思及此,贾环更是干脆将桌上所有盒子都打开来,又将那些瓶瓶罐罐逐个逐个查看一遍,他是越看眼睛就越亮。
当日,贾环便差人去荣国府送了信,只说向贾宝玉要胭脂方子。对此贾宝玉却是毫不在意,于是次日,那整整六张的胭脂方子就被贾环收到了手上。
贾环一张一张看过,却遗憾的发现这些方子里所需要的材料都未免太高端,什么“初桃早露”什么“梅尖红瓣”等等,一眼看去就知造价极高,这与贾环那两家铺子平日所卖东西的等级不大一样。
那时,贾环是为难了的。只好在这些方子毕竟没花钱,贾环虽遗憾,却也并不心疼。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贾环召集了他手底下所有的制香师,一起集思广益。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能人,在贾环承诺的高回报之下,终于有制香师通过替换手段,在不太影响效果的前提下制出了差不多的成品。
贾环大喜,一面使人去大量制作并上架,一面也如约的重赏了那个制香师。
似乎是因为见到了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不光那个得了赏赐的制香师,就是其他人,也个个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此后不到两年,贾环便通过当日那原本并无多大价值的胭脂方子,制作了上百种胭脂、水米分、专门的口脂、香露等等。而贾环的生意自然也在苏家有意无意的保驾护航之下,越做越大。
直至如今,贾环已经有了两家制香楼、十数家专门卖胭脂水米分的胭脂馆、和十数家既卖首饰也卖胭脂水米分的妆楼,而其中最远的几家,甚至已经开到了江南的扬州、金陵等地。
可以说,如今的贾环虽算不上什么首富之类,但有着这等身家,又顶着苏家女婿的身份,他已然能在上流那个圈子里说得上话了。
而贾环的这些生意事,仅有苏岸清知道得最清楚,苏家人只知道大概,而聪明如贾探春……也只在丈夫待她愈发敬重的态度中,猜到了一两分。
对于贾环的成功,苏岸清是最高兴的,就好像是他自己平白多了这万贯家财一般。至于贾环自己,他虽也高兴,但更多却是毫不意外。毕竟……有苏家这等军功大家保驾护航,有苏岸清常常在边上出谋划策,还有贾宝玉那些上等胭脂方子,再加上贾环本人原本也不傻……他有如今的成就,倒并不让人意外。
贾环到底还是感念人恩情的人。
他始终记得,昔日是林黛玉为她解围,于是在林如海病逝、荣国府抄家这两件对林黛玉打击甚大的事情上,依旧是出手相帮,这才让侯府没有因为林黛玉的“价值”降低而过于被为难。
还有这一回,当贾政被流放、贾宝玉夫妻一贫如洗时,贾环也能帮上一把手。毕竟,纵使当初贾政和贾宝玉待他好是因为他自身体质的原因,但他们那些时日待他好也是事实。
故而,这一回当贾家众人还被关在牢里的时候,贾环便使人去打点过,叫里头的人能对赵姨娘、贾政、贾宝玉夫妻和赵家一家。至于其他人,贾环就没再多管。
正当贾环想得入神的时候,这一边贾探春已经牵着眼睛红红的赵姨娘一路朝他走了过来。
“环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贾探春一面说着,一面脚步不停的走到了贾环身边。
“……姐姐,姨娘。”贾环一抬头,便见两人过来,贾环也不动,只由着两人各自坐到他的两边。
“大正午的就在这里发愣,想什么呢?”贾探春嘴角一抿,笑道。
“没什么……”贾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复又笑道:“不过是高兴罢了,从今往后,咱们一家子可就团圆了。”
说到这里,贾探春脸上的笑容反而彻底消失了,就是赵姨娘,她原本就未褪色的眼睛,又重新红了起来。
“你老爷此时还不知身在何处,又说什么‘团圆’?”赵姨娘一面苦,一面哀哀道。
“姨娘……”贾探春望着赵姨娘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长叹一声,便不说话了。
贾环沉吟了一会儿,方才回道:“老爷是流放,这等事是怎么也改不了的,但我已经提前打点好了压人的官差,又偷偷给老爷塞了好些银票,如此,老爷虽免不了受苦,但到底比常人要好受些,姨娘和姐姐便莫要太过担心了罢。”
“……哎……”听到儿子说得这话,赵姨娘沉默许久,到底还是一叹气,低着头不说话了。
于是贾环便转头对着明显承受能力更强一些的贾探春笑道:“姐姐,我听说前几日沐儿不是与李家那小姑娘谈上交情了么,李家那姑娘不错,姐姐不若为沐儿定一个娃娃亲?”
“你说什么呢,”提到儿子,贾探春脸上明显松快了些,她只抿嘴一笑道:“沐儿才六岁,况且他与那李家姑娘也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话罢了,哪有你说的这样?有这功夫还不如自己……”
说到这里,贾探春脸上的笑容又淡了。
弟弟注定无子的一生简直是贾探春的心病,偏偏贾探春一直想着,如今他们荣国府败了,而他们娘儿三个此后都依靠苏家活着。如此,让贾环纳妾简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苏四姑娘那样子,姑且不说怀不怀得上,就是怀得上,也是谁都不敢让她怀的,不然,怀了又掉岂非更加难过?
贾环一见贾探春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看赵姨娘的样子,果然又在悄悄抹眼泪。于是他便赶紧安慰道:“这有什么?左右姐姐有好些孩子,我只当是我亲生,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贾探春立时抬头言道。
“姐姐……”贾环赶紧头疼的打断,又道:“姨娘,你们想,姐姐是贾家血脉,姐夫是苏家人,而我是贾家人,我那大奶奶也是苏家血脉,如此,咱们两边的孩子又有什么不同么?”
“这……”被贾环这么一说,赵姨娘果然卡壳了,她心里虽然也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偏偏说不出什么来。
倒是贾探春反应快,她只微微一瞥头,也不看贾环,只自顾自道:“竟是什么歪理?纵使血脉相同,但我的儿女到底只是你的外甥,又不是你的亲生骨血。再说,又有哪个男人不希望有自己的骨血?不过都是……我们拖累了你罢了。”
说着,贾探春便是一叹。
她从来通透,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能到苏家、有一个老实又敬重她的丈夫、有了数个儿女,这之中一定与贾环脱不开关系。而若没有她们拖累,那么贾环纵然会在荣国府抄家的时候被关进牢里受点苦,但十之□□也能如贾宝玉一般被平安放出来,不过日后过得清苦一些罢了。
然若是没有了如今这些钱财,只怕赵姨娘也不能这么平平安安被赎买出来,而贾政那里也无法打点。
思及此,贾探春一时之间又为难了。
“姐姐想太多了……”这一边,被贾探春一番话说得觉得自己怎么说都无力,贾环叹一口气后便干脆不说话了,权当默认罢了,总归如今生活安定,就是赵姨娘和贾探春心思多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
日子还久着呢。
想着,贾环一笑,便从石凳上站起身,又对着赵姨娘和贾探春道:“咱们回去罢,姨娘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姐姐也该回去照顾沐儿书儿几个了罢?”
闻言,贾探春和赵姨娘便随之起身,三人一路相携往室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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