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稳了稳心神,镇定道:“回娘娘话,元春是在娘娘殿中一不起眼的角落中瞧见的。”
话是这样说,但贾元春却又故意低了低头,双手紧握成拳,看似不经意间紧张的样子。
这一番故意的作态,皇后自然是看到了。当下,皇后就不由得起了疑心。
不过贾元春的身份到底不比寻常宫女,奈何皇后起了疑心,但也不能没凭没据的就直接询问。想了想,皇后便依旧只笑道:“贾女史果然心细,杨嬷嬷,赏。”
说着,皇后便借着抬头的功夫,悄悄与杨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杨嬷嬷会意,立刻躬身一礼,道:“是,娘娘。”而后她便径自上前,再带着贾元春去了偏殿。
跟着杨嬷嬷进了偏殿,贾元春便眼见着杨嬷嬷从一个柜子里头拿出了一个两人巴掌大的锦盒,转头便塞在了贾元春的怀里。
“贾女史,这是年前娘娘从皇上那儿得到的一匣子珍珠,虽只是南珠,倒也是顶级的好物了。”说着,杨嬷嬷便直接将锦盒打开,里头整整十颗成人拇指盖儿大小的珍珠,几乎要闪花了前世做了一辈子小宫女、连金锭子都难得见到的贾元春的眼。
好在贾元春面上并未显现,她只悄悄的深呼吸了一口,便赶紧推辞道:“替娘娘分忧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再说找找东西也不过一点子小事,怎竟这样厚重?元春……实不敢受!”
杨嬷嬷眉间一跳,又微微撇头盯着贾元春看了好一会儿,见贾元春脸上并无客套,反而隐隐瞧见了几分惧意……杨嬷嬷心里一个咯噔,但仍不敢轻易下定论,想了想她便又试探道:“别的也就是小事了,但这对儿松花瓶却是陛下点名要的,若是找不见了反要出事,故而,贾女史这一回啊,是给咱们娘娘省事儿了,便是重赏也是该的!”
此言一出,杨嬷嬷便见贾元春脸上的惧意更加多了些,也依旧没有一丝一毫该有的喜意。
见状,杨嬷嬷心里不由得思绪万千,然面上依旧没有露出一点,她的表情反而愈发无懈可击,就仿佛一个推心置腹的老人家一般,略带关心道:“贾女史,你是什么时候在何处找到那对儿松花瓶的?娘娘使人挨个儿屋子都搜摸过了,竟也没有线索,贾女史却一下子就找见了,可见心细呢!”
“……”
贾元春咬了咬嘴唇又很快意识到不妥而放下,手心里更全是汗水。这倒不是她装得像,实在是她本身胆子小,如今能想到一个祸水东引的主意已经是运气极好而难得,等这会儿真到了实施的时候,她还是难免紧张害怕。
又在心中演练了一回,贾元春终究还是决定只低着头含糊其辞道:“是我昨日午……傍晚在娘娘殿中一个小格子里头找见的。”
并没有错漏贾元春在叙述时间时明显的更改,但就是因为这样,满心怀疑的杨嬷嬷反而稍微放下了心。
昨日皇后与她商量事情的时候,可就是在傍晚,寻常情况之下,为了避免被怀疑,这人通常都是故意避开这个时间的,可如今看这贾元春,却是主动的避开了“午……”这个时间,而选择了傍晚。她原本想说午什么?午后,还是午时?
杨嬷嬷心里存了盘算,但却偏又稍微替贾元春给洗了一下嫌疑,故而,她此时自然看向贾元春的眼神自然也平静了许多。
不过,即便如此,杨嬷嬷也是不会就完全在心里给打消了贾元春的嫌疑的。
思及此,又免打草惊蛇,杨嬷嬷便一笑,只一面引着贾元春往外走,一面作亲昵状热络的笑道:“贾女史心细,往后娘娘有什么吩咐的,还要依着贾女史才是。”话是这么说得客气,但杨嬷嬷话里话外却又难掩虚假的客套之意。
“嬷嬷客气了。”此刻贾元春全然没有在乎杨嬷嬷话里的意思,她只满心想着自己好歹逃过一劫。
待到贾元春与杨嬷嬷一并来到外间时,皇后已然用过了早膳,此时正坐在拿了支笔在一本册子上不停的写着什么。
而风贾元春和杨嬷嬷站到皇后身后没一会儿,前头就有宫女进来报:“娘娘,众宫娘娘都来请安了,请娘娘移驾。”
便听皇后询问:“人都来齐了?”
“回娘娘话,”只听那宫女低着头平静道:“各宫娘娘里只有豫妃娘娘与鉴嫔娘娘未到,其余各宫均已在前等候。”
“豫妃……”皇后的眼睛不经意的眯了一下,但她很快又意识到此时贾元春这半个“外人”也在,当下就恢复了正常,便点点头道:“扶本宫起来。”
杨嬷嬷赶紧上前半步走到了皇后身边,轻轻将皇后扶起身来,并扶着皇后一起往前头而去,贾元春自也赶紧跟上。
皇后一行行至前殿,就有公公唱声,之后众妃均起请安,而皇后又免礼赐座。
刚刚一坐稳当,众人便听皇后冷不丁的询问道:“豫妃怎未到?可是身子有恙?”
然而待到皇后问话过了好一阵子,依旧并无人回答,众人都只规矩坐着不动罢了。见状,皇后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顾忌身份没有过大的动作罢了。
略一思索,皇后又问:“怎么,竟都无人知道?”话说到这里,皇后心里其实已经极其不豫,不过不曾冷声罢了。
不过此时依旧无别的什么知情人说话。倒是一惯喜欢跟在皇后身后走的陈嫔,因怕皇后过于生气迁怒于人,方才试探着说道:“听说昨日陛下是去了豫妃姐姐那里的……”
然而这话一出口陈嫔就心道不好,她想着皇后心情本就不好,这话一出岂非更加不爽快?
思及此,陈嫔便小心翼翼的抬眼往上一瞧,见上座皇后的脸果然已经冷了半天,当下,陈嫔自己心里也是一凉,便赶紧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而皇后却并未注意到陈嫔如何,她只冷着脸道:“鉴嫔不到是因有孕,然豫妃今日竟也不来,过后到太后处请安,岂非差她一个?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至此,尚不等皇后将话说完,殿外就有一小公公抵着脑袋满脸喜气的小跑着进来,又行至殿中跪下报喜道:“奴才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各位娘娘!奴才是昭辉宫豫妃娘娘宫里的,豫妃娘娘今日早晨诊出有喜了!”
此话一出,众妃立时就是一片哗然,而全然不似之前那样平静冷淡、事不关己。
然上首的皇后心里也并不比下边妃子们好受,她面上倒是如常,立时就挂起了笑意,只一转头正声道:“好!好!豫妃为皇家开枝散叶,实属功劳。杨嬷嬷——”
“老奴在!”听见皇后吩咐,原本正惊喜、愤恨得不行的杨嬷嬷立时就回过神受起了情绪,只恭恭敬敬一礼。
“——将惯例的赏赐再加厚两层,待会儿便给豫妃送去。”说这话的时候,皇后脸上似乎一点儿不该有的情绪都没有,然而那紧紧掐着衣袖的手指却又骗不了人:“再有,自明日起,豫妃便不必再来请安,太后那里,也有本宫去替她说。”
“是,娘娘。”杨嬷嬷又躬了躬身,答道。
“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那豫妃宫里的小公公自然也是一脸的喜不自禁,只在殿中不停磕头。
然皇后也不管那小公公的动作,左右她已经施恩——或者说给豫妃招敌过了。而后,她便又转过头似喜似嘲的扫视了一遍下首神情各异的妃嫔们,道:“本宫今日便将话放在这里,姐妹们也都听着——”皇后的脸色愈发的暗含冷意,“自今日起,但凡有孕的宫妃,一律可以免了常日请安,且也同今日豫妃一样,多加两层赏赐。而倘若能平安诞下皇子,本宫还会在皇上处为其请赏。”
此话一出,满殿妃嫔都坐不住了。
能让皇后特意去向皇帝请赏的,能是什么赏?无非就是加份例和晋封。然而加份例就不说了,毕竟宫中多年没有新生儿,至如今也不过只是鉴嫔肚子里一个。故而,能让皇后特特拿出来的说的“赏赐”,必然就是晋封之赏!
想到这里,所有妃嫔的眼睛都亮了,而她们对于鉴嫔和豫妃这两个走了狗屎运能一下子怀上龙嗣的女人也是愈发燥热,而这其中,又以今日才爆出怀孕消息的豫妃更招人恨。
想也知道,宫中嫔位之上还有贵嫔、妃、四妃等等级,纵然鉴嫔能晋封,至多也不过到贵嫔和妃位。可豫妃就不同了,作为宫中唯三的妃位,她若要晋升,便直接就是四妃。而如今宫中的四妃位子上,可就仅有一个已然形同失宠的贤妃了呀……
下头众妃嫔个个都是或外放或内敛的想着自己的小心思,然皇后却并不管这些弯弯绕,她只径直由着贾元春扶着起身,再不咸不淡的吩咐道:“时辰不早了,该去太后那里请安了,咱们走罢。”
闻言,一众妃嫔也只能先行礼让皇后从前头过去,这才起身跟上。
只有贾元春无意之中注意到,这一回杨嬷嬷竟然破天荒的没有跟在皇后身边,而是站在殿外恭送众人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皇后有什么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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