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公主迁居公主府的消息一传出去,自然是反应各异。
公主不曾出阁,竟然就已经有了公主府?
当然,如果是寻常的公主,众臣自会上折子认为此举有失体统。
可问题是,这位荣华公主可是先帝的嫡女,如果不是因为皇上格外宠爱她,根本就不可能会选了这样豪华的一座府邸给她的。
皇上这么做,无非就是不想让荣华公主睹物思人。
“倾月搬去公主府也好,免得总有一些个风言风语。”老太爷轻咳了一声之后,表了态。
外头的花卉开得正艳,春意正浓,繁花似锦。
可是老太爷这屋子里,却是凭添了几分的落寞。
先是宋子夜的离京,再是最亲的外孙女也要搬到府外去住,老太爷心里头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
“父亲,原本她的意思是悄悄搬过去也就好。可是皇后的意思是要大摆筵席,倾月是晚辈,总不能拂了皇后的面子。”
梁氏说这话,是为了避免老太爷以为李倾月不顾及他的感受,这个时候,竟然大肆庆祝,总是有些不妥的。
“倾月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住在公主府,总比住在宫里头要安稳。一个孩子家,哪里有那么多的心眼儿与宫中的那些个妖魔鬼怪斗?”
梁氏淡淡笑了,“是呀,夜儿走之前,也是不放心这个妹妹呢。原本老爷的意思是想着为二人请旨赐婚呢,不想倾月并不大乐意。老爷为此事,也有些郁闷呢。”
李倾月不同意这门婚事,似乎是在老太爷的意料之中。
他知道那个丫头绝非池中之物,再加上当年的事情,只怕,这孩子的心魔有些重。
寻常的男子,怕是根本就走不进她的心的。
募地,倒是想起了那位风光霁月的国师大人了。
老太爷失笑着摇了摇头,那位高高在上,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大人,又怎么可能会看上了一个复仇之心如此重的倾月?
而且,国师效忠的人是皇上,而李倾月最终的那个仇人,可不就是皇上吗?
“行了,你且去吧。记得在库房里挑几件儿衬心的贺礼给那丫头送过去。”
“是,父亲。”
梁氏嘴上应了,可是身子却并未动,看样子,似乎是有话难以启齿。
“还有事?”
梁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回父亲,二弟那院子里,一直没有一个主事的主母,只怕也不成样子。前些日子,有不少的夫人就问过我的意思。只是被我推了。如今您的伤情也稳当了,只怕今日宴会上,还会有夫人再提及此事,您看?”
“既然是二房的事,你就去问过他的意思就成。为父年纪大了,管不了这么多了。”
“是,父亲。”
这话里竟然是大有不想再管二房的意思了。
也对,想想这二房这些年来,似乎是也没少让老太爷生气,如今没了那个齐氏,后院儿倒是安静了些日子。
梁氏才出了二门,就看到了候在大厅的宋娇。
宋娇一袭浅色的裙装,领口和袖口都是洁白的翻边儿,然后上面绣了几朵浅色的小碎花。
头上只顶了一支玉簪子和一支金钗,耳朵上空着,手腕上也只有一个玉镯子。
“娇儿,你怎么在这儿?”
宋娇先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晚辈礼,“伯母,听闻今日是堂姐乔迁新居的日子,所以,娇儿也想跟着过去看看。”
梁氏略有不悦,眉头轻蹙,“娇儿,你才丧母不久,实在是不宜参加这样的宴会,若是去了,人家只会说你不孝。你可明白?”
宋娇的一张小脸儿略有些白,轻咬了一下嘴唇,还是很坚定地说,“伯母,您说的,娇儿都明白。可是母亲是那样没的,我们这一房里也给护国公府落了脸面,娇儿不过是想着借这个机会与堂姐同修旧好罢了。还请伯母成全。”
梁氏听着真心觉得这个宋娇演戏的本事够可以的!
什么重修旧好?
她们两个什么时候这感情就和睦过?
如今李倾月搬去新府邸了,她还想着上门去闹腾?
你这一身的素衣,面容还如此憔悴,你确定不是为了给人家添堵去的?
“好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我过去后,会跟倾月说的,你就先回去吧。瞧瞧你这一身单薄的样子,风一吹就跟要倒了似的,还是好好地歇息歇息,调理一下。”
宋娇还欲再说,梁氏却不肯再给她机会了,直接转了个身,离开了。
宋娇心有不甘,可是看着梁氏就此离去,她却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干瞪了眼睛,一跺脚,猛地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了。
宋娇走后,拐角处一抹不起眼的小身影闪过,望着大门的方向,似乎是若有所思,眸光匆匆一瞥,也跟着离开了。
荣华公主府五个烫金的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是熠熠生辉,据闻,这五个大字,还是皇上亲笔所书,这份儿荣耀,自然不是哪位公主都能享有的。
皇后娘娘亲自安排的,这公主府的宴会,宾客自是不少。
李倾月仍然在自己的主院春华阁,绿袖为其上了妆,妆容略淡,这是李倾月自己的意思。
如今外祖父还因伤在床,自己若是打扮得太出挑了,只怕反倒是引人注意。
可是这样的场合,自己若是不施粉黛,又未免显得太过不羁,也是对于今日所来宾客的无礼了。
“公主,您穿这件可好?”绿妩拿了一套衣裳过来,不是宫装,而是简单中又不失大气的衣裙。
上面的金凤绣得那叫一个漂亮,特别是那双凤眼,简直就像是活灵灵地伏在了这套衣裙上一般。
“嗯,就这套吧。头饰不要太复杂,这套衣裳简约贵气,头饰尽量地选一些玉饰。”
“是,公主。”
华姑姑是公主府内的管事姑姑,这会儿正在前面迎接宾客,如今从护国公府里搬出来了,华姑姑身上女官的气度,立马再提了一个层次。
华姑姑感觉得到公主对她虽然是有所防范,可是却也不失敬重。
至少,这公主府一赐下来,公主立马就将管家权相应地吩咐了下来。
愿意将公主府库门的钥匙交给她来保管,可见公主对她,是日渐满意了。
今日的宴会,因为事先收到了消息,皇上和皇后都会来,华姑姑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
无论是从外头的守卫,还是到今日宴席上的一滴水一滴酒,都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李倾月对于这样的宴会,是没有太大的兴致的。
可是谁让自己是荣华公主呢?
既然自己享受了这个身分所带来的尊荣和富贵,就同样地得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和麻烦。
而这一类的宴会,对于李倾月来说,就是一种可有可无的麻烦。
她心里很清楚,皇后对这次的宴会如此上心,必然是有她的理由。
无缘无故,怎么可能会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了?
好在这里的人手,基本上还都是自己的人,除了皇上派来的那些,其余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心腹,倒也不担心皇后在这里耍什么花招。
怕的,倒是皇后不肯有所动作才是真的。
李倾月想要对付梅家,最好也最快的一个法子,便是先将皇后拉下马。
只要梅家没有了这位尊贵的皇后,那安王嫡长子的这个名头,怕是就要改一改了。
如此一来,靖王上位的机会,似乎是更大了一些。
李倾月的唇角弯了弯,不知道,如果刘义知道了她的这层想法,是不是应该好好地感谢她?
安王和靖王两位王爷也都来了。
等到时辰也差不多了,李倾月这才走出了自己的春华阁。
苍溟的国风开放,如今又是如此盛大的宴会,故而并未将男、女席隔开,反倒是分成了两列,一左一右,既清楚,又能让人们相互多看两眼。
李倾月虽然回京的时日也不短了,可是真正见过其真容的人,还真是不多。
如今她一席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身前的一只金凤绣得栩栩如生,特别是那金闪闪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还真是晃得人眼睛疼。
脖子上戴了一条孔雀绿翡翠珠链,左手腕上戴了一支金镶九龙戏珠手镯,整个人就宛若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让人全都看呆了眼。
在场无论男女,看到这样尊贵且又绝美的李倾月,嘴巴里都像是被人寒进了一颗鸡蛋,合不上嘴了。
只见她肤色白晳,脸颊微微泛红,一双美目,似是那夜空的繁星,像是那黑色的曜石。
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姿态优美清雅,宛若画中的仙子,飘然而至!
直到李倾月在主座坐定之后,众人才恍过神来,连忙起身跪拜,“给荣华公主请安!”
李倾月叫了起,眼睛看向了安王和靖王。
“不知两位兄长也来了,是荣华失礼了。”
“妹妹客气了。我们既是堂兄妹,便是一家人了,何必拘泥于那些礼数。”靖王先一步回道。
安王也跟着笑了笑,“今日是妹妹乔迁之喜,我们几个做兄长的,自然要来。”
因为这里再没有了其它的长辈或者是主母,所以,梁氏便很自然地担当起了主事儿人的差使。
“华姑姑,时辰也差不多了吧,还是先请大家入席吧。”
“是,宋夫人。”
李倾月看了一眼众人,朱唇轻启,“听闻今日皇后娘娘还要过来,就请大家再稍待一会儿。华姑姑,先上些茶点瓜果,另外,皇上赏下来的那些舞姬,也可以先过来让大家先睹为快。”
“是,公主。”
“听闻安王兄已经有了未婚妻,想来,这成亲的日子也就快了,妹妹在此先以茶代酒,敬安王兄一杯了。”
“多谢妹妹了。”
安王李奇笑意不达眼底,看向这个堂妹的眼神里更是多了几分的探究,他很确定,这位堂妹绝对并非是真的只如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礼佛诵经的普通女子。
话说回来,能在庵堂静静地待了十年之久的女子,又岂会简单了?
靖王似乎是比安王更放得开,神态肆意,时不时与旁人说几句,还大笑两声。
很快,便有内侍过来禀告了,“启禀公主,皇上的龙撵和皇后娘娘的凤撵,都已在百丈之外了。”
众人哪里还敢再坐,齐齐起身,跟随着荣华公主和两位王爷,一路就到了中门前。
李倾月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会过来,更没想到,皇上的龙撵内,还会多出来了一双玉手,正是苏贵妃的。
这下子,可是明晃晃地在打皇后的脸呀!
皇后的凤撵在后,按规矩,还要离龙撵多少步,是不能离得太近的。
可是现在皇后才刚从凤撵上下来,皇上竟然亲自扶着苏贵妃出来,而且,还先接过来了一件儿披风,亲手给她披上了。
“朕可是来晚了?”皇上的心情极好,一手揽着苏贵妃的腰,一面看向了李倾月。
“回皇上,不知圣上驾到,荣华不曾远迎,实为失礼。”
事实上,李倾月早就收到了消息,可是一直不能笃定皇上会真的带着苏贵妃出宫。
现在亲眼看到了,这才算是眼见为实了。
“好了,都进去吧。别因为朕来了,你们就都拘束起来了。”
“皇上请。”
荣华公主的乔迁之喜,竟然连皇上都亲自来了,若说荣华公主不得圣宠,谁还会信?
更离奇的是,久居宫中,不曾露面的苏贵妃,竟然也一起来了?
这可是天大的一个消息!
苏贵妃对于众人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传奇般的存在。
说她媚主吧,人家的娘家人似乎也并没有被皇上下旨当多么大的官儿,但凡是年节之时,苏家也的确是些赏赐,可是这些都与朝政无关呢。
说她并非是妖妃吧,可是她又一人独霸后宫。
自她进宫之后,无论是之前皇上所宠爱的那些妃嫔,还是后来新选秀进宫的姑娘们,没有一个人能得皇上眷顾的。
就连初一、十五当去凤舞宫的不成文的规矩,皇上都给改了。
所以说,人们对于这位苏贵妃,那真是有着极为浓烈的好奇心。
不过,现在看到了苏贵妃本人,觉得的确是美人儿,可是,倒也不至于霸着皇上的宠爱这么多年吧?
“启禀公主,国师大人到了。”
轰!
又一个极具爆炸力的消息出来了。
荣华公主搬家,竟然还劳动了国师大人?
一时间,这在场的贵女们看向李倾月的眼神里,那可是什么样儿的都有了。
羡慕的、嫉妒的、不甘心的等等,总之,就是顾白的到来,既让这些贵女们芳心大悦,能再一睹国师的尊容了,同时,又让这些贵女们担心了几分,生怕国师会相中了荣华公主,那样一来,她们岂非是没有机会了?
李倾月也愣了一下,没想到顾白会来。
皇上面上亦有几分的诧异,“难得,国师向来不愿意与朕同宴,说是太过拘束,想不到,今日他竟也来了。”
说话间,便见一名丫环引着路,那丫环可都是从宫里出来的,此时亦是面上一片绯红,羞怯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了心痒。
再看她身后跟着的那一袭白衣的男子,神态从容优雅,步履轻慢,好似是踏云而来,又似是谪仙下凡,不过匆匆一现。
在这种场合下见到顾白,李倾月只有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那就是堵心!
明明上次还非要让她负责,这会儿见面,就不知道又勾走了多少少女的心,这厮简直就是一个祸害!
李倾月磨磨牙,暗道,不行自己就勉为其难地把他收了吧,免得他再总是出来祸害单纯无知的小姑娘。
“给皇上请安。”
“免礼。顾白,朕可是难得能与你一同饮宴,哈哈,看来,今日朕是来对了。”
顾白淡淡一笑,刹那间恍若云开月明,不知道多少姑娘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李倾月清了清喉咙,“华姑姑,引国师落座吧。”
“是,公主。”
顾白这才闻声看过去,冲着正在瞪他的李倾月轻轻点头,再附上一笑,这一举动,不知道又惹来了多少人的艳羡。
李倾月这会儿真想找个人把他打晕了,然后扔回玄清宫算了。
生怕自己的日子过地太太平了?
总算是坐定了,李倾月轻瞄了一眼过去,华姑姑会意,立马就吩咐人开始上了酒菜,与此同时,早先皇上所赏下来的舞姬们,也都开始随乐而舞了。
因为有了顾白的加入,在场的这些男子们,似乎是也都矜持了三分,不敢再高声阔论,甚至是连笑一笑,都十分的小心了。
倒不是顾白不喜欢这个。
而是在场的男子们大多也都知道,这顾白是京城多少姑娘的梦中人,有他在,他们做什么,只怕都是陪衬。
所以,干脆就少说话,多吃菜。
顾白对于这些丝毫不予理会。
席间只敬了皇上一杯酒,而后又敬了李倾月一杯,至于皇后,则是直接就被他给无视了。
一曲毕,皇后看得是心里头几乎要呕出血来!
她与苏贵妃一左一右坐在了皇上身侧,可是来了半晌,皇上的眼中也就只有这个苏贵妃,压根儿都不曾看她一眼。
皇上无视她也就算了!
更可气的是,这个国师也敢无视她,她这个皇后当地也未免太窝屈了些。
皇后心中虽气,想着今日还有大事未办,忍了忍,摊开手看着掌心那道红印子,先前不觉得疼,这会儿一松开了,倒是有几分感觉了。
“皇上,婉婕妤听说荣华搬进了公主府里,原本也想要过来恭贺的,只是这身分使然,所以臣妾并不曾允了她。不过,婉婕妤还是再三恳请臣妾,代向荣华送上一份厚礼呢。”
“婉婕妤也算是她的姨母,理所当然。”皇上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悲,不过看样子,似乎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皇后也只是笑着命人将东西呈了过来,是一对儿金镶玉的镯子,还有一些个女孩子家常用的小玩意儿。
李倾月吩咐绿袖将东西收了,又说了些场面话,这一事,也就算是揭了过去。
等到宴会过半,李倾月看到皇上龙心大悦,也饮了不少酒,眸光微暗,正巧绿妩过来,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倾月的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大意也就是什么也不要做,静观其变了。
皇后在一旁仔细地观察着,看着皇上也饮了数杯,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
“冷秋,不是说乐工局新排了曲子吗?本宫还想着让她们在这里给荣华庆贺庆贺呢,怎么到现在也不曾看到?”
“回娘娘,奴婢这就去催催看。”
李倾月的眸光一寒,皇后要对付苏贵妃,这手段竟然使到了她的公主府上,看来,有些人还真的是欠教训了!
不过,眼下她倒是十分好奇,一会儿若是那几人露了脸,皇上到底会是何反应?
李倾月隐隐觉得,之前自己一直不曾想通的问题,或许,今天,或许就会有个答案。
是以,对于皇后的计策,她现在非但不急着阻拦,反倒是更想看看,到底能将皇上给逼成什么样儿!
曲风一变,再上来的舞姬们,无论是舞衣还是模样儿,都是令人惊叹不已。
李倾月也顺着他们的眼光看了过去,这些舞姬可谓个个都是美人儿,特别是那眉眼之间,似乎还极其相似,总不会是一个大家族里出来的吧?
李倾月刻意低了头,因为在那些人的脸上、表情上,她似乎是看到了十年不曾再见的影子。
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与母后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相似!
其中那领舞之人,其样貌更是与母后有着六七成的相似。
李倾月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着皇上,皇上这会儿正在跟苏贵妃说着悄悄话,对于这才上来的舞姬,似乎是还不曾多看。
“苏妹妹,你瞧着乐工局编排地如何?”皇后适时地开口,皇上也不好再与苏贵妃咬耳朵,待坐正了身子一瞧,眼睛都直了!
果然!
皇后唇角泛起了一抹冷笑,皇上呀皇上,想不到时隔多年,您对宋玥那个贱人,还是痴心不改呢!
除了皇上之外,最为惊诧的,便是梁氏了。
宋玥是她的小姑,她自然清楚地记得宋玥的样貌,下意识的,她就将头转向了李倾月。
待看到李倾月一片茫然的眼神后,梁氏的心头一颤,今日之事,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那舞姬的姿势极美,身段儿亦好,再加上了受过训练的那种如媚如丝的眼神,真真是能把一个男人的魂儿都给勾没了。
皇上会有如此反应,梁氏并不意外,只是,看向了李倾月的眼神里,难免就多了分担忧。
好在先后逝世已经十年,今日前来饮宴的,又多是不曾亲见过先后样貌的。
不过,总有人会看出几分的不同来。
“姐姐你瞧,怎么这位舞姬与荣华公主竟是生得有几分相似?”
李倾月抬眼望去,是梅家的小姐梅沁芳。
做出了那样没脸的事情,竟然还能出现在了这等场合,她是该说这个梅沁芳的脸面太厚了呢?还是该说梅家的人,心都太粗了呢?
梅沁瑶微微拧眉,“妹妹莫要乱说。天下相像之人不在少数。再说那位舞姬,也不过就是眉眼间略像而已。”
对面的梁钰抚掌而笑,“正是如此。若是每个人与每个人生得都完全不同,那岂非是太吓人了?”
梁钰话落,席间倒是响起了几许笑声。
的确,人的五官也不外如此,就算是长相不同,也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更何况是美人了?
但凡是美人,不都是大大的眼睛,挺俏的鼻梁吗?若说美人间有几分相似,倒也是再合理不过。
此时有人开始仗着胆子抬眼看起了上位的皇后和苏贵妃,这二位娘娘之间,若是细看,不也一样是有几分的相像?
梁钰的一句话,也算是替李倾月解了围。
顾白湛蓝色的眸子往梁钰的方向瞟了一眼,似乎是闪过了一抹犀利,不过是眨眼间,又若无其事一般地低头饮茶,闲闲自在。
经过了底下的这阵骚动,皇上也终于不再看着那名美人儿发呆了。
原本握着苏贵妃小手的大掌,突地,就紧了一下。
苏贵妃似乎是有些吃痛,不过只是微拧了拧眉,并没有叫出声,眼神中带有不解地看向了皇上。
一曲毕,堂内寂静无声。
皇上似乎是看中了这名美人儿,可是面上的表情却实在是不像高兴的意思。
一旁的皇后也有些吃不准皇上到底在想什么了。
“跳的好!何公公,赏!”
“是,皇上有赏。”
话落,底下的人这才敢明码地叫起好来。
李倾月看着那几名舞姬跪下谢恩,皇上的眼神是紧紧地追随着那名领舞之人,心中突突直跳,难道,当年这位皇叔心中念念不忘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母后?
心下一紧,宽大的衣袖内,一双小手早就紧紧地绞在了一起,各种各样的猜测,一下子便突然地袭卷着她的大脑。
冷静!
冷静!
一定要冷静!
李倾月不停地提醒着自己,现在自己不能露出丝毫的端倪,毕竟,前尘往事,并不是她所了解的。
“你叫什么名字?”皇上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李倾月脑中的那根弦,绷地更紧了。
对面的顾白自然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紧张和困惑。
当年他住进玄清宫时,可没少见过先后,所以眼前这名舞姬与先后的那几分神似,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回皇上,奴婢雪颜。”
“雪颜,倒真是好名字呢,真是人如其名,肤白胜雪呢。”皇后夸赞的话一出,倒是令现场的气氛松缓了不少。
李倾月当然也感觉得到,这个雪颜的与众不同,她并非是生得与母后多么相像,而是她的眼神,还有刚刚的舞姿,的确是与母后有着极其相似之处。
皇上微微垂下了眼眸,看了一旁的苏贵妃一眼,“时候不早了,你出来的也够久了,朕先陪你回宫吧。”
苏贵妃懵懵地点了点头,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主见的布娃娃一样,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离开了。
离开大堂前,皇上的脚步顿住,低头与何公公说了几句话。
皇后见此,唇角勾起一抹笑,早知道宋玥对他的吸引力如此之大,就应该早些用这一招的。
想到他们辛苦了这么久,总算也是没有白费。
果然,何公公派了身边的内侍,直接就将那个叫雪颜的女子带走了。
李倾月知道,今日公府府的宴会,根本就只是为了给皇后搭这一座戏台罢了!
如今戏唱完了,该走的,也便都走了。
皇后与皇上先后离开,使得一些年轻的小辈们,总算是敢开口说话了。
只不过,出声的,大部分都是女子。
宴席毕,李倾月出了口长气,这等宴会,倒还真是耗费一个人的精力呢。
顾白原本不急着走,想要与她好好说会儿话,可是无奈他不走,那些个贵女小姐们也不走,没办法,在李倾月一拨接一拨的眼刀子下,顾白只能先走了。
只是走之前,没忘了把梁钰也一道拉走。
梁钰原本打算多留一会儿,看看能不能从李倾月这里顺走些好茶叶呢,哪知道被国师大人点了名,这不去也得去呀。
“公主,今日那位舞姬?”绿袖有些担心,虽然她不太清楚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猫腻,可是看到了公主的神情不对,十有八九,就与那位舞姬有关。
“舅母不是还没走吗?请她到春华阁。”
“是,公主。”
梁氏的确是拖着一直没走,原本是想着她是公主的亲舅母,总要先帮着送送客人。
可是那名舞姬的出现,让梁氏的心里,彻底没了底。
一进到春华阁,梁氏便看到了早已换下华服,只着素色衣衫的李倾月,“外头的宾客们也走地差不多了。你可是累了?那就先好好歇着,舅母明日再过来帮你看看还缺什么。”
“舅母,您今日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李倾月问出这句话,并没有避着华姑姑。
“倾月?你?”
“那个雪颜,是不是与母后生得很像?”
梁氏一时语塞,当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李倾月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十年过去了,可是自己亲生父母的音容笑貌,怎么可能就此忘掉?
“舅母,母后离世时,我虽只有六岁,可也记事了。我清楚地记得母后的一频一笑,还记得她的一些小习惯。我甚至还记得那年父皇过生辰,母后单独跳舞给父皇看,那个时候,我和哥哥就躲在了角落里偷偷地看着。”
李倾月说着,眼角泛酸,一滴泪已是轻轻滑落。
“今日那名舞姬所跳地,虽不能说与母后跳得一模一样,可是那神态,还有那支曲子,俨然就是母后的再现。”
“倾月,你快别哭,好孩子,你想问什么就问。只要是舅母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绝不瞒着你,好不好?”
李倾月这才点点头,绿袖看了一眼主子,随后便都退了出去,华姑姑知道这是娘儿俩的体己话了,她不能再听。
“舅母,您先坐。”
两人倚身而坐,梁氏也拿出帕子来轻轻地拭了一下眼角。
“要说你母后也是一个可怜人。她出阁前,其实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就是当今的皇上,你的皇叔。”
梁氏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飘离,似乎是陷入了一段极为复杂的往事之中。
“当年他们二人情愫暗生,我与你舅舅也都心存成全之念,只是不料,就在他要上门提亲之时,一道圣旨,将他们二人彻底地分开了。”
“月儿被指婚给了太子,成为东宫之主。而太子当年对你母后,亦是十分倾慕。常常为她谱曲抚琴,只为能博她一笑。”
“次年,月儿嫁入东宫,数月之后,月儿一直不曾有好消息传出,我与你外祖母难免有些着急,东宫的太子妃,岂是那么好当的?没有子嗣傍身,指不定将来会是什么样。”
“月儿几次三番地不肯说,后来我们才得知,她与太子,一直不曾同房。”
李倾月听得一愣,当年竟然还有这么一说?
“后来,我记得你母后生下你之后,我与你外祖母进宫去探望,你母后一脸幸福地对我们说,皇上就是她的良人。她既然进了宫,成了他的女人,那就要好好跟他过日子。”
李倾月大概也听明白了,也就是说,一开始与母亲相恋的人是皇叔,可是后来却是父皇娶了母亲。
不仅如此,父皇是真的心仪于母亲,所以才会在成婚数月之内,一直让母亲保持着完璧之身,也因此,赢得了母亲的敬重和倾心。
难道说,后来皇叔篡位逼宫,竟然还与母后有些关联?
李倾月不免想到了当初她在南宫家拿到密旨的时候。
当时,南宫宗辉说是在宫变之前,就收到了皇上的密旨,要他们全力护得自己和宋家人的安全,难道,那个时候,父皇就已经猜到,皇叔是不会对宋家人下手的?
想到了旨意中特意题明,一旦自己带了龙羽令现身时,南宫家族,势必全力相赴。
原来如此!
父皇早已料到了皇叔会发动宫变,可是不知何故,却不曾下旨命南宫将军入京勤王,反倒是让他保存实力,只等之后自己上门来寻。
父皇想必也是猜到了皇叔对母后的情根深种,所以,定然不会对她下手吧?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想想后宫那么多的皇子公主毙命,唯她一人活了下来。
难道,皇叔对母后的执念,竟是如此之深?
可若是如此,那这个苏贵妃又如何解释?
“你皇叔对月儿一直不肯死心,后来,无意中得知他们的婚事被搅,都是因为梅家从中作梗,所以,自那以后,便对刚刚有了身孕的梅氏冷淡了起来。”
难怪她总觉得皇上对梅家的态度很复杂呢?
原来如此。
当初若不是他们鼎力相助,只怕皇上也坐不到那个位子上。
可是同样的,当初若不是他们梅家横插一杠,那么现在他就可以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了。
只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皇后可知道皇上知晓了当年的真相?”
梁氏摇摇头,“看情形,应该是不知道的。当初你都已经三四岁了吧?我记得一天晚上,他喝多了,便跑到我们府上来找你舅舅诉苦,说他想念月儿,说他终于知道到底是谁算计了他,可是却无力回天,再也不可能与月儿双宿双栖了。”
“倾月,你想知道的,舅母都告诉你了。当年的真相,大致就是如此了。皇上是个心机极重之人,即便他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也没有彻底地冷落了梅家,反倒是利用了梅家的势力,顺利坐上了那个位置。”
李倾月的眸光乍寒,杀她父皇,害了她那么多的兄弟姐妹,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不可饶恕的!
“舅母放心,我心里有数。陈年旧事,我不会在皇上面前提及的。”
“嗯,那就好。”
李倾月对于梁氏突然告之的真相,实在是一时难以接受。
想到了母后死在了熊熊大火之中,自己虽未亲见,可是只要一想到了这个,就会忍不住浑身发抖。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原因,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李倾月,都一定不会放过他!
一个,也别想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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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猜,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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