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洗剂了临安城,也带去了一个时代。
春天的到来,复苏的除去万物,还有南荣王朝。至化帝的死亡,如同春风吹过,很快便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改朝换代,新元的建立,新皇的登基,成了京城百姓最为关注的事情。
人总是关心与自己有关的。
新皇登基,均平赋税,均减力役,那才是头等大事。
再说,早春都忙耕种,哪个有闲心管那天家之事?
至于那个至化一朝最为尊贵的玉嘉公主,也慢慢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不知情的人只道这个姑娘命运不济,眼看就要嫁给天下女子无不心系的萧六郎为妻了,却突遭横祸,变成个痴傻之人。而知情的人目睹了宫殿前的鲜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多透出一个字,引来杀身之祸,便是连家人都不敢说。
于是至化帝的驾崩与玉嘉公主的痴傻,这一出人伦悲剧,就这样落幕了,除了与之有关的人,念念不忘,难以释怀,京中慢慢地再无人提起。
反倒是萧乾四柱纯阳的“大克”之命,再一次引人关注。
以公主之尊都压不住的男人,哪家姑娘不要命还敢嫁?
眼看与玉嘉公主的亲事泡了汤,原想再为六郎选妻的萧府上下,为此伤透了脑筋。四柱纯阳“大克”之命,这件事知晓的人原本不多,可也不晓得是哪个有人心恶意传播,把事情越描越黑,也把萧六郎说得无异于一个猛虎野兽,普通女子便是挨着他的身,也能死于非命,莫说娶他为妻了。
老夫人托人寻了几个媒婆,尽管萧使君美名在外,英俊潇洒,有才有德……可媒婆个个都叹息摇头。为此萧运长头发都快要愁白了。他想抱孙子不仅指望不上大郎,连大郎媳妇都不见了……好不容易有个六郎可盼,又摊上这么个事儿。
他操碎了心,可萧乾自个却像无事人一般。
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正事,他并没有放弃寻找墨九。可这个妇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凭着他对她的了解,还有那天在官道上看见的车轮印,他知晓她就在临安城,不曾走远。可临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明察暗访,甚至连旺财都出动了,仍旧没有寻到她的半点影子。
如此大半个月下来,他都有些佩服这小妇人了。
这世上能算计他的人,不多。
能从他手底下走溜的人,更少。
……偏生这墨九就是一个,还算计得他哭笑不得。
眼看一天一天过去,虽大概知晓她无恙,他也难免心焦气烦,如今一来,他周围的人每一个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便是连正常的事情禀报,也都得在脑子里过几个来回,方敢与他对话。
“主上……”击西巧手温着酒,红艳艳的嘴微瘪着,“击西有点想念九爷了,不晓得主上想是不想?”
不得不说,击西是最不怕死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敢说这句话,闯北几个人听入耳,都觉得此子已不可再渡化,直接焚化算了。走南叹口气,默默去准备笞臀的条子,声东拿着酒壶,先在温酒的炉子上给他倒了一杯,想给他压压惊好送行。而闯北则是口念“阿弥陀佛”,希望他早死早超生。
然而,萧乾抬一下眉梢,扫过击西一脸的担忧,反倒温声道:“击西是个好奴才!”
得了夸奖,击西张大嘴,瞪大眼,有点不敢置信。
“……主上?击西不用挨打啦?”
萧乾扫过他的头顶,也不知是想到了墨九,还是想到了旁的杂事,眉头浅皱着,把声乐倒来为击西压惊的酒一饮而尽,慢吞吞道:“人之为人,必因有心。若是无心,与兽何异?”
击西摇摇头,“击西不懂。”
“你能念着她……本座很欣慰。”萧乾目光掠过另外三个家伙,静静盯着他们,好一会儿才问:“依旧没有消息吗?”
闯北三人一看形势有变,立马紧绷了神经。
“……暂无。”
“……确无。”
“……实无。”
“饭桶!”萧乾微微仰头,轻斥一声,把头倚在花梨木的雕花椅脊上,一张清俊的面容上,并无怒意,“本座堂堂丈夫,竟拿一个小妇人无奈,也与你们一般无二。”
这意思是说他自己也是饭捅了?
三个侍卫都闷着,不敢吭声,更不敢笑。
只有击西傻乎乎的笑了,“主上若是饭桶,也是一只好看的饭桶。”
闯北三个人赶紧闭眼,为他默哀,“……”
可神奇的是,击西再一次逃脱了笞臀的惩罚。萧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淡然摇头,并不多言。主子不吭声,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屋内再一次凝滞下来,薛昉想了片刻,觉得这样的气氛太骇人,不由接上话。
“属下以为,墨姐儿肯定还在临安城……”
废话!四大侍卫都瞪他。
萧乾也默然无语,眼皮儿都没有抬。
薛昉挠了挠头,“属下这想法是有依据的,”
一听依据,大家就有了兴趣,纷纷侧目望他,希望能从他的嘴里找到点儿线索,把那个小祖宗给拎回来,解脱他们几个“受苦受难”的日子,便是旺财也从桌子底下抬了头,眼巴巴看着薛昉。
薛昉想了想道:“就是使君那个谣言,什么四柱纯阳大克之命,被人传得玄乎其玄,这件事属下特地差人查过了,此风是从临安府开始的……属下以为,除了墨姐儿,旁人做不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这样下着的招儿,确实可能是墨九干的。
可四大侍卫相视片刻,突地憋不住笑了。
赵声东问:“薛传统说……此事荒唐?”
薛昉不知他什么意思,重重点头,“这样下着的招儿,除了墨姐儿,我实在想不出还有旁人……”
“噗”一声,击西也笑了。
接着,闯北也“阿弥陀佛”了。
尔后是走南,他叹口气,重重拍了拍薛昉的肩膀,然后把笞臀的条子递给他,“……这件事是主上的主意。谣言也是主上让我等传播的。当然,做这件事的人是击西。”
“啊”一声,薛昉盯着萧乾,不敢置信。
从古至今有哪个身居高位的人不爱惜名声的?萧使君这般自毁长城自毁身份的做法,难道就为了不让萧府为他娶亲?他不明白他对墨九到底什么样的感情,也想不通他堂堂丈夫为什么要这样,不过扫过击西那一张得意的嘴脸时,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击西好几天没有挨揍了。
“使君……”薛昉哭丧着脸,“属下不知情。”
萧乾揉了揉胀痛的额头,斜眼瞄他。
“此事你不必管了,仔细盯着朝中动向。”
“是。”薛昉长松一口气,“……那墨姐儿还找不找了?”
萧乾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似乎寻找墨九已成了枢密使府的家常琐事,并不需要太过在意。然而,他眸底不经意掠过的那一抹黯然,却让薛昉突地有些心疼他这个主子了。
“唉!属下这便去办。”
要在偌大的临安城里找一个有心藏匿的人,哪怕萧乾人多势众,一时半会也很难做到。
这样寻与被寻的日子,一晃眼,又是半月过去。
三月,草长莺飞,天气渐暖。
孩童们的纸鸢高飞而起,为天空添了无数明亮的色彩。
彼此,墨九正懒洋洋地倚在湖面飘荡的一艘画舫上,望着天空发呆。
她的边上,玫儿与蓝姑姑正在为彭欣肚子里的小孩儿做小鞋小衣裳,而彭欣却坐着悠闲地捣鼓墨九看不懂的药材。
这些天来,他们租了这艘画舫为家,在湖上东游西荡,原本以为能听到一点儿皇城里的大动静。可没有想到,她闹出了那么一桩大案子,连泡儿都没有冒一个,就烟消云散了。
皇帝死了,公主痴傻了,东寂要登基了……
这些事好像与她没有什么关系,甚至都没有人来找她麻烦。
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等待几日下来,墨九就没了兴头。
她关心着八卦墓与千字引,关心着墨家,也关心着萧六郎。原本她与他玩这一出猫捉老鼠的游戏,是对他答应娶玉嘉公主一事的小惩大戒。私心底也希望他能像以前两次一样,冷不丁出现在她的面前,来一个漂亮的“三擒”,没曾想,却大失所望。
“难道他根本没有找我?”
听见她一个人喃喃自语,彭欣从药材中抬头。
“想他了?那今日你下船去采购,一会就见着了。”
这些日子为免被萧乾找到,墨九连画舫都没有下去过,早就憋得心尖有些发痒了,原本还真想听从她的建议。可一听彭欣说“想他了”,又有点不服气。
分明就是萧六郎不尊重她,想娶别的女人了,她这才逃离他的视线……可为什么现在反倒像她理亏了似的,巴巴找回去?
重重一哼,她嗤道:“想他才有鬼了。”
彭欣不轻不重地道:“举头三尺有神灵,慎言!”
“呵”一声,墨九笑着,突地有了精神头儿,侧眼睨她道:“彭姑娘最近话多了啊?怎么句句都在找我的不自在?信不信……我揍你?”
彭欣怀着身子,心情似是好了许多,苍白的脸孔也有了血色。她与墨九终日相处,两个人一冷一热的性子极是融洽,这一番下来,竟有了姐妹一样的亲近感,如此,不管墨九说什么难听的话,她都能淡然听之,不以为意。
“那也得你揍得过我。”
墨九无聊翻白眼,“怀孕了不起啊?”
彭欣轻声:“有本事你也怀一个?”
墨九呵呵冷笑,“好像多大个事儿似的。惹急眼了,我大人小孩儿一起揍!”
彭欣挺了挺还不曾凸起的小腹,凉凉扫她,“你来试试?”
墨九瘪瘪嘴,看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又没兴趣了。
这日子太无聊,她回头瞥一眼默不作声的玫儿与蓝姑姑,突地眨个眼睛,又肘向彭欣的胳膊,“嗳我问你,你怀着人家的孩子,就不想那个人吗?”
这是基于一种女人的同理心。
若她自己怀了某个男人的孩子,是难免不想他的。
可彭欣面色一变,却垂下眸子,继续捣鼓药材,“不想。”
看她每次问及此事就闪烁其词,墨九八卦之心顿起,继续笑道:“那你和我说说呗,你以前那个海誓山盟的男人,到底与宋骜长得有多像啊?我告诉你,宋骜的几个兄弟,我可都见过,要不然你与我详细描述一下,指不定就是其中一个了?”
彭欣眉头微皱着,一句话都不吭,听她一直喋喋不休,突地没了耐性,放下手上的药材,入舱去喝墨九特地为她煲的“孕妇汤”了。
墨九回头看她喝得津津有味,抬头望天,伸长了四肢。
“天老爷,我这命好苦了,为人煲汤,却没人理我……”
“姑娘!”玫儿突地小声唤了一声。
这丫头是个机灵的人,墨九听她声音怪异,便觉得不对,赶紧收敛住自己不太雅观的姿态,坐起身来顺着玫儿的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另一艘画舫,小声问她:“怎么了?”
玫儿道:“我刚看见一个个鬼鬼祟祟的探头,我看过去时,他又缩回了脑袋。”
墨九迟疑一下,严肃地挪了挪头上的毡帽,也与她们一起盯视着那般黄白相间的画舫。
画舫并不怎么打眼,上面还挂着一面“国丧”的白幡,初时墨九以为是萧乾派来找她的人引起了玫儿的注意,可仔细观察片刻,她目光却越来越凉。
“彭欣!”
彭欣还在舱内,闻言不理会。
“彭大圣女!”她又唤了一声。
彭欣这才走出来,见她表情不对,凉了面容,“发生什么事了?”
墨九瞄着她,“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彭欣闭上眼静默片刻,摇了摇头。墨九又问蓝姑姑与玫儿两个人,可她俩与彭欣一模一样的茫然表情。
“除了画舫的香膏味儿,哪里还有什么味儿?”
墨九却是一声冷笑,拉低了毡帽,“那艘船上的人,不是中原人。”
几个女人听得一头雾水,不太懂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彭欣问她。
“马奶酒,羊檀味儿……”墨九淡淡道:“这是来自吃货的直觉。”
那艘船越靠越近,那味儿也慢慢浓烈了,吸了吸鼻子,彭欣不由佩服起墨九对食物的敏感来。
“真有你的!”她低头,皱了皱眉道:“该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谁知道呢?”墨九双手抱着胳膊,随口笑了笑,“来自不善呐!”
——
至化帝已然下葬,京城军民皆素服举哀。
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帝登基之事刻不容缓,权臣官吏一边为新帝挑选登基吉利,一边商讨改元年号,另一边还得防范有人之人借机举事……
一派风平浪静的表相下,南荣朝堂如一趟浑水。
可就在这时,一封从北方来的信件却在这一趟浑水里再次投入了一个大石子,登时激起千层海浪——
十天日,珒人发兵二十余万,由珒国名将完颜修带领,分两路南下,进取川陕,试图控制长江上游,对南荣形成包围之局。
早就说要开战,却一直未战,珒人自然有他们的顾虑。
此番来势汹汹,一是看准了南荣国内的政局动弹,先帝刚逝,新皇还未登基,这个节骨眼儿正是好战机。二是隆冬渐去,春回大地,草木复苏,以骑兵为主的珒人,可以有足够的草料养马。
一个历史的转折,就这样来临。
此战在众人的意料之内,也在意料之外。
适逢南荣国丧,珒人野心不死,自然会趁机南下,然而,西越等国,竟也想趁着这一股东风分一杯羹,在南荣以西的边境上蠢蠢欲动。
许久不经战事的南荣朝廷,兵备疲软,文臣惶惶,武将孱弱,可有敌来犯,却不得不应战。三月二十,在众臣第三次“劝进”之后,迫于与珒国战役的压力,宋熹在金瑞殿接受了众臣朝贺,并于次日卯时祭天祭祖,宣告四海,晓谕臣民,继皇帝大位,改元景昌。
同时,太子妃谢氏青嬗正位中宫,赐金册金宝,母仪天下,为南荣新后,谢贵妃母凭子贵,敕封皇太后,其余先帝嫔妃,皆各有安置。
一朝天子一朝臣,众位有“从龙之功”的大臣,也都各有各的封赏,此不赘述。战事在即,一切繁杂的事务皆从简,登基第二日,宋熹升金瑞殿,举行大典,受群臣表贺,同时颁诏举兵抗珒,主帅为至化朝时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枢密使萧乾。
金瑞殿里,众臣对此皆无异议。
完颜修乃珒国皇子,天下有名的重将,此番二十万大军南下,势在必得,不可小觑,南荣可堪与之一战的人,只有萧乾。而宋熹初登大宝,除了信任萧乾之外,也别无他途。
开战之前,萧乾请旨派人前往了解敌情,为免腹背受敌,也与宋熹按事先商议的那般,令人即速北上联络北勐,准备给珒人一个反围攻,直捣珒国腹心。
对于与北勐联盟,朝中老臣有人反对。
在他们看来,北勐与珒人并无不同。
一个是豺狼,一个是虎豹。联络豺狼赶走虎豹,走一个来一个而已,实不可取。尤其谢氏一干旧党对萧乾联勐抗珒心底存疑。当夜,几个心腹旧臣特地前往御书房面见宋熹,暗示他谨慎为之。
萧乾的势力已渗入南荣军政各处,此番开战在即,虽不得不重用于他,但若是对他掉以轻心,难免养虎为患,尾大不掉。
老臣的忧心自有道理,但宋熹的决断却很坚持。
他不仅信任萧乾,还授予他在军政大事上的临机独断之权。
这对于一个新近上位,羽翼未丰的皇帝来说,这简直就是作死的行为,好些谢氏旧臣都惶恐不已,生恐他小儿视短,着了萧乾的道儿。然而宋熹却力排众议,堵了他们的话头。
在他看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兵之前先疑将,才是大忌。
“就算豺狼之后有虎豹,也得先赶走豺狼。”
几个旧臣只能叹气,“陛下,不可不防呐。”
宋熹温声一笑,“一致攘外,不必内斗。珒人图谋我南荣久已,不除之早晚成患。而萧乾若有异心……早与晚,并无分别。”
这样轻率而为的新帝,与老臣们心底想的不一样。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眼,难免忧心忡忡,“珒人远,萧乾近,如今陛下尚可掣肘于他……却授予他如此大权,若有一天无法掣肘于他了,又当如何?”
“无法掣肘。”宋熹轻声一笑,像自言自语般小声道:“至高无上的皇权,或许会令世上向往不已,但于萧乾而言……也许还有凌驾于皇权之上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受其掣肘。”
“陛下……”
“下去吧!”
宋熹不耐的摆了摆人,几个老臣怜他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不再多言,叹气下去了,可心里头却被他此番举动没有半分信心……
一个人拥有军政大事临机独断之权,那可堪比皇帝啊!
御书房内,宋熹沉默着望着灯火。
“若你要,拿人来换,又有何不可?”
——
对南荣人来说,这是极不平常的一年。局势如火如荼,战争的阴影也笼罩着这一片广袤富饶的大地。私底下人心惶惶,各家各户各有不安,有人收拾财产家当准备找更为安生的地方,有人静静等候战争的来临,也有喜欢议论时政的人,亢奋难眠。
午夜。
枢密府使灯火未灭。
萧乾身着轻袍,正在屋中垒起的沙盘前看山河地势,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影却慢慢靠近书房,脚步匆匆,打破了书房外走廊的沉寂。
“站住!什么人?”
值夜的薛昉低喝一声,那人影抬手朝他做了个手势,脚步不停继续往书房走去。薛昉凝目一下,默默守在门外,并未跟随。那人对此地似乎很熟悉,轻轻叩了叩书房的门,得到萧乾允许,“吱呀”一声,径直推开了门。
“主上!属下有事禀报。”
这是一个精瘦的小伙子,斗笠下的五官生得极是平常,五官不太出众,丢在人堆里半点不起眼,是天生做探子的材料。
萧乾抬眸扫他,“何事?”
那人低着头慢慢过去,呈上一封信函,“大汗吩咐皆在信中。”
“嗯”一声,萧乾锐利的眸子微微一眯,接过信函来并不马上观看,而是随手丢在一边。然后看向来人放在墙角的斗笠,“辛苦了,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去与声东几个打声招呼,领赏去吧。”
那人应喏,转头后退了几步,又回头打量萧乾一眼,似是有些事儿不敢言语,“主上……”
“说!”萧乾看着沙盘,并不抬头。
“是有一事,属下不知当报不当报……”
见他在自己面前也这般踌躇,萧乾似是想到什么,眉梢微微一皱,绕过沙盘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抖了抖黑色的袍角,双手负于身后,一双森严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说!”
那人慢吞吞抬起头来,眉目间的情绪有些小心,似是紧张,又似是害怕,看萧乾再一次皱眉表示不耐烦,方道:“属下过来时,碰上了阿合。他正领了纳木罕的命令,说去一艘画舫上抓纳木罕要找的女子……”
纳木罕要找的女子?萧乾面色微微一变。
在南荣,纳木罕要找什么女子是需要背着他的,而且也是让斥候不敢随便说出来的?萧乾想到了失踪的墨九,也想到了在天隐山时,纳木罕与墨九的旧怨。
他目光一沉,缓缓道:“她人在哪里?”
那人摇了摇头,“属下也不知,阿合虽与属下关系不错,但他只提了一句,属下也不好多问……只是得知主上出在找一个女子,这才多了一嘴。”
这些日子他没有找到墨九,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担忧。一来他知道墨九爱玩爱闹,喜欢自由,不喜约束,而且生性警觉,可以照顾好自己。二来也是因为**蛊,他可以随时感受她的安危。
若是她出事,他不会不知情。
念及此,他松缓一口气,猛地转头。
“纳木罕居然如此大胆?!”
那人被他肃冷的眸子吓了一跳,惶恐道:“属下得闻,纳木罕此举……其实来此大汗的授意。”
纳木罕一直对天隐山上的事耿耿于怀,却一直没有动墨九,自然是迫于萧乾的压力。但如今南荣与珒国开战在即,又与北勐联盟,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得了大汗的授意。岂不是大汗怕他有异心,想用墨九来威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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